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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忆辰以兵部侍郎官职领东阁大学士衔,阁部一体怎么可能?”
站在沉忆辰身后的杨鸿泽等人,脸上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明明皇家忌惮此子,太后更是明言要他升任翰林学士,以放弃兵权的代价入阁。
结果现在不但没有夺走兵权,还授予殿阁大学士头衔,半步踏入内阁门槛。
为君之道最讲究一个平衡,新君哪怕没接受过帝王教育,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这怕是要亲手培养出一个权臣?
“从龙之功!这就是从龙之功的回报!”
一向比较稳重冷静的贺平彦瞬间红了眼,他本以为自己借助这叔父王直跟马愉党羽的力量,先于沉忆辰一步踏入内阁,能逐渐缩小两者之间的差距。
甚至可以利用皇家对于“谋逆之臣”的忌惮,一步步借助朝廷中枢力量打压对方,从而完成双方势力地位上的逆转。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沉忆辰能扶摇直上,借助着拥立郕王朱祁玉的从龙之功,正式踏入阁部大臣行列,双方的差距反倒越来越来。
为何这种事情都能让沉忆辰遇到,难道他真的就是天命所归?
相比较贺平彦等人的心有不甘,商辂跟萧彝脸上神情却振奋无比。能看着曾经好友一步步执掌天下权,朝着自己心中理想的世界前进,岂能不为他高兴?
由于大敌当前的缘故,登基大典就在一片匆忙中结束,随着朱祁玉先行从奉天大殿离开,站在殿外广场丹陛、丹墀上的文武群臣也纷纷散去。
遭逢此等朝廷格局大变,每个人心都有些心事重重。
按理说沉忆辰加官晋爵,又如此年轻潜力无限,文武百官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应该过来道贺两声混个人缘。
结果很多人离去时望了沉忆辰亮眼,脸上神情充满了犹豫,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过来道贺。只有诸如钱习礼、高穀这些熟络之人,经过沉忆辰身边的时候表达的祝贺。
原因就在于有些时候“恩宠”过甚,反倒让人有些不敢相信,认为背后有着什么隐情。
说不定今日看着沉忆辰平步青云,明日便跌落谷底,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走的太近,容易把自己给牵连进去。
“少司马,恭喜。”
一直站在沉忆辰前方的翰林掌院倪谦,此刻拱了拱手语气平澹朝着道贺一声。
“掌院前辈,晚辈不敢当少司马尊称。”
虽然曾经被倪谦坑过去修《寰宇通志》,但沉忆辰从未记恨过对方,甚至连丁点隔阂都没有。
因为沉忆辰很清楚,倪谦就是一个真正的文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气节跟评判标准,而不是为了打压异己。
“翰林院中分前辈后辈,如今少司马入职兵部,当以官场职衔称呼,勿要客气。”
“是,掌院。”
沉忆辰没有矫情,立马就换上了官场职称。
听着沉忆辰如此迅速的改变称呼,倪谦脸上反倒流露出澹澹笑意道:“出镇一方归来,你还是没变。”
“掌院学士又何曾变过?”
沉忆辰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同时他也很庆幸在浑浊的官场中,依旧有着一群人始终坚守着自己最初的本心。
恰恰有这么一群人存在,无论天空多么阴云密布,始终会有一抹阳光突破阴霾!
“向北,我始终记得你曾说过的论迹不论心。”
“现如今你身居高位,举手投足间便掌控着万千人的生死,切记何为正道,何为歪道!”
当初倪谦认为沉忆辰为了上位,投靠阉党王振走了歪道,于是告戒他迷途知返,回归正途。
那时候沉忆辰并未做任何辩解,只是反问了一句何为正道,何为歪道?
现在倪谦已经看不透沉忆辰走的道路,只能借助这一句话,提醒他身上肩负的重任,每一步都不能出现任何的差池。
“我会谨记的。”
“好。”
倪谦简短的应了一声,然后就拱了拱手潇洒离去。
几乎就是在倪谦前脚刚离开,商辂跟萧彝两人就围了过来,满脸笑容说道:“向北恭喜,以后要称你为少司马了。”
他们俩人同样差不多接近两年没有见过沉忆辰,不过君子之交澹如水,哪怕相隔千里,心中情谊却没有削弱分毫。
“你们两个就别起哄了,回京后事务繁忙也没时间去拜访,还望多多见谅!”
沉忆辰同样调侃的回了一句,他这几天确实忙的昏天暗地,要妥善安置退守京师的将士们,同样还要整理出阵亡跟失踪人员名单,以及各种慰问伤员抚恤家属。
特别是看着一幕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沉忆辰压根就没有任何心思联络京师故交。自己能有今日升任兵部侍郎一职,何尝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两年还好吗?”
商辂收起脸上笑容,有些感性的问了一句。他已经看到沉忆辰手臂跟脸上那些伤疤,知道对方经历过的艰辛跟困苦,曾经那个京师风华正茂的翩翩君子,现如今完全褪去了铅华。
“很苦,不过很高兴。”
好友面前,沉忆辰不想隐瞒什么,为了实现当初镇江府河畔那句以天下为己任的诺言,为了扭转土木堡之后整个民族勇武的沦落,他真的拼尽了自己的全力。
庆幸的是,历史巨轮的走向,终于有了改变的痕迹。
“你们呢,翰林院呆的如何?”
沉忆辰反问了一句。
“平日里就是修修书、写写文,有时候我真想如同向北你一样,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萧彝语气中充斥着一种向往,投笔从戎在此刻的大明还不是一个彻底的贬义词,同为翰林出身,沉忆辰的经历确实要比自己等人精彩太多。
“想要立不世之功,日后有的是机会,甚至有可能就在眼前。”
沉忆辰澹澹回了一句,他心中其实有着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向北,此话何解?”
“入职户部。”
萧彝是农家子出身,没有深厚的背景跟家世,并且由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起点天生要比一甲跟二甲头名低。
历史上明朝从天顺年间李贤开始,内阁开始出现了明确的首辅跟次辅划分,并且入阁顺序也将决定地位跟权势。
哪怕一路顺风顺水,萧彝想要混到排名靠前的阁臣位置,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达成,更大可能是在翰林院按部就班蹉跎光阴。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分,这就好比后世清华北大出来的高材生,入职起点就碾压了三本专科。想要达成同样的成就,努力机遇缺一不可才行。
户部掌管钱财,现在京师极度缺衣少粮,根本原因其实并不是没有,相反正统朝期间哪怕天灾人祸不断,靠着王朝盛世的余晖,以及能做到各大粮仓储备在安全线以上。
之所以会造成缺衣少粮的局面,更多是运力跟调度的不足,漕运粮草全部积压在运河跟通州仓,压根就运送不过来。
如果单单是无法送达京师也就罢了,等蒙古大军兵临城下之后,他们会放过近在迟尺的通州大仓吗?
到那时候无数粮草物资,将成为敌人的资源储备。
可哪怕情况如此危急,朝中决策依旧以转运各路勤王军为主,粮草放在了次要位置,很难说这跟提防沉忆辰没有关系。
甚至这两日朝中有大臣放言,干脆不如一把火烧了通州仓,这样大家都没有总好过京师一家缺粮。
如果萧彝能临危受命,做好转运通州军粮的任务,那么就不用在翰林修撰这个七品官位上苦熬资历了,至少凭借此功劳升任五品户部郎中没问题。
另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沉忆辰未来与蒙古铁骑的生死决战中,很需要户部后勤有信得过的自己人!
入职户部?
听到沉忆辰的建议,萧彝有些不明所以。
要知道翰林身份清贵,很多时候如果运气好的话,熬到个正六品的侍读、侍讲职位,便拥有了入阁参预机务的机会。
再进一步便成为阁臣,一飞冲天!
如果选择走六部入阁,那么难度将要大上许多,特别是随着阁部界线越来越分明,几乎很少会有六部实权大臣入阁参预机务。
按常理论,除非苦熬多年升迁无望,才会选择入职六部或者都察院出镇地方,捞最后一笔养老钱退休。否则以萧彝这样的年纪,完全可以在翰林院赌一把成为阁老的机会。
不过萧彝相信沉忆辰不会害自己,仅仅片刻错愕之后,就点头答应道:“向北,你既然说要我入职户部,那必然有你有道理,我愿往!”
“好,我会尽快帮你疏通。”
说罢,沉忆辰就把目光望向商辂道:“弘载兄,以你之才同样不应该在翰林院虚度,我会向高阁老以及座师建议,与贺平彦等人一同廷推,入阁参预机务!”
沉忆辰非常清楚,自己手中的兵权来源于战争的非常时期,一旦明帝国度过了京师沦亡的危机,那么接下来朝廷势必再无法容忍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抗命。
毕竟自己是文官出身,哪怕入职兵部也不可能像武将那样直辖兵马,终有一天得站在更高层处理军政要事。
想要脱离军队后高枕无忧,就必须培养出自己的朝中势力,让皇帝或者政敌感到忌惮,不敢撕破脸皮秋后算账。
军中将领,沉忆辰相信经历过生死后,他们会唯自己马首是瞻。朝堂之上光靠着座师钱习礼的门生势力,远远不够对抗贺平彦等人身后的文官集团抗衡。
特别土木堡之变兵部、户部、工部等尚书、侍郎阵亡,曾经接触过的马愉一党将快速上位,形成一股更大的势力。
六部得有自己人,内阁同样得有。
以商辂的才华,沉忆辰相信他同批入阁参预机务,绝对不会输贺平彦跟杨鸿泽俩人。
说起来也是可笑,沉忆辰曾经最为厌恶明朝中后期结党营私,最终导致党争误国。
结果没想到,他为了自保不得不做出类似行为把控朝政,可能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目标不是为了私利,而是公心大义。
屠龙者终成恶龙,曾经沉忆辰反问自己的话语,如今仿佛在一步步应验。
只是不知道走到尽头,能否破开这道宿命的轮回。
就在沉忆辰与商辂等人商议的时候,一名绯袍太监靠了过来打断道:“咱家打扰了,不知道沉提督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这句话的太监,称得上是沉忆辰的老相识,他便是当初在山东治水时期勘验河工的成敬!
身为朱祁玉潜邸时期的侍讲老师,如今他继位成了大明皇帝,成敬自然鸡犬升天担任了十二监的内官监掌印。
如果不是四朝元老太监金英资历太深,加之他机灵站队郕王朱祁玉这边,可能现在成敬已经接替王振成为了司礼监掌印。
“成公公相邀,却之不恭。”
身为新君最为亲近的太监,甚至就连经历都跟王振有些相似。别说双方关系本来就不错,就算毫不相识只要成敬开口,沉忆辰也不可能得罪这位“大红人”。
同样的商辂跟萧彝也明白对方身份炙热,纷纷拱手向沉忆辰告辞,给成敬说话留出空间。
望着商辂两人的背影走出,成敬脸上带着一抹澹澹笑意道:“山东一别,今日再见少司马,仿佛判若两人。”
“外在会变,可成公公当初相助的情谊不会变,下官铭记于心。”
当年除了河工勘验,成敬还担负调查鲁王之死的重任。不过最终在双方心知肚明下,坐实了鲁王谋逆的罪责,相当于帮沉忆辰消除最大的隐患。
这份情谊,称之为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看来少司马确实内在没变,依旧是那么的让人如沐春风。”
沉忆辰这刻意攀交情的话语,成敬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不过他主动提及当年山东一变,何尝不是旧事重提双方的渊源?
寒暄几句之后,成敬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朝着沉忆辰说道:“少司马,你应该心中很疑惑,为何会突然连跳数级,官至阁部大臣之位。”
“莫非与成公公有关?”
沉忆辰试探性的反问一句,以成敬的经历跟风格,完全不能把他当做普通太监看待,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文官!
“少司马不愧是三元及第,什么都瞒不过你。”
“没错,是咱家向陛下举荐少司马,同时也希望能讨回山东的那个人情。”
成敬的这句话,相当于捅破窗户纸,直言说出当年鲁王之死跟沉忆辰有关。
同时他能说出这句话,代表着接下来托付的事情很重要。
“成公公言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下官力所能力,定然不会推辞!”
沉忆辰赶紧拱手表态,某种意义上来说,能让现在的成敬欠自己一个人情,带来的收益不可想象。
“咱家需要少司马,去帮陛下去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