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

殊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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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全校老师都讨厌的那种坏学生。

    逃课打架,抽烟喝酒,什么坏事儿都干,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没有任何事情值得留恋,所以一直堕落下去也无所谓。

    在我的计划里,我也许会在二十多岁结束我的生命,从古至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但我觉得这挺好笑的,活那么长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毫无意义地虚度光阴,还不如早早了结。

    直到初二那年,我遇见了个小姑娘。

    她总扎着黑色马尾,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手里抱着那些我从来都没有翻开过的课本。

    后来偶然听身边几个兄弟谈论起来,说她是我们年级成绩最好的姑娘,性子乖脾气好,是不少男生的暗恋对象。

    他们当时还密谋着要去给她送情书,我只是不太在乎地哼笑了声,心里却没由得生发出些许浮躁。

    有几次课间操,我懒懒散散地站在队尾,单手插着兜,不少女生的目光都偷偷往我这边看,但我却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那天阳光很好,甚至有些晃眼,她的肤色被照成一种近似透明的白,广播里的机械男音喊出“第六节体转运动”,她跟着节拍转过身来,杏眼盈盈,勾人的很,一缕碎发散落下来,空气中飘起了若有若无的茉莉清香。

    那一刻,就好像是有调皮的孩子往湖面上丢了一块石子,我的心里居然漾起了层层涟漪。

    不过我从来不碰乖乖女,原因很简单,她太干净也太纯粹,像是张未经勾勒的白纸,不该被我这样的人沾染。

    再后来,初三分班那天,我来得有些晚,到学校的时候走廊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在我正拎着书包带子不紧不慢往上面走的时候,身旁风风火火地闯过一道身影,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肩膀。

    我当时皱了下眉头,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垂下眼,猝不及防看见了那张面孔。

    心中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她低着头和我道歉,我摆摆手说没事,然后她转身继续往上跑,最后进了八班的教室。

    我勾唇低低笑了下。

    居然和我一个班啊。

    还挺巧的。

    初三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上课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偶尔拿着手机和沈睿他们开几局游戏,下课便跟着狐朋狗友们到球场上玩。

    没过几个月,我发现我培养出了一个新爱好,还是个有些难以切齿的爱好——

    在座位上偷看她。

    这姑娘简直安静到极点,整天就是坐在教室里面看书写作业,班上的活动一概不参加,也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

    但这姑娘也挺有趣,有趣到我总想去逗逗她,好几次从我身边路过,我使坏装作不小心被她撞到,她慌慌张张留下一句“对不起”,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她红透了的耳尖。

    就这么一直混到快要中考的时候,有一天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里,第三次模拟考刚刚结束,我的成绩不出意外很差,因为进考场十分钟后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了,一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我才不满地抓了下头发,又颓又倦地从书桌上起来。

    老师那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无非就是说这样继续下去,我也只能到职高去混个毕业证,最后一无所有。

    我靠在银色书架上,懒懒散散地说了句知道了,态度敷衍得不行,果然把老师气得够呛,让我回去好好反省。

    我拎着自己没几分的卷子往班级走,隔壁班有个女生过来把我拦住,有些紧张地从兜里面掏出个什么东西。

    我刚准备打断她,视线里溜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

    就因为她的出现,那个女孩子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气得她直抱怨我是渣男。

    嗯,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回班的时候,我特意从前门进去,刚才还在墙角偷听的那人正低着头写卷子,她同桌凑过去和她闲聊,正好被我听了进去。

    ——静原,你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考到崎高吧?

    ——以后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你不要忘记我呀。

    下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大讲语法,我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却蹦出来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

    和她读同一个高中应该是个挺好玩的事儿吧?

    从那天开始,我放了点心思在学习上,其实中学的知识算不上难,加上中考的时候运气不错,擦线进了崎源高中。

    沈睿那帮人一开始不信,都说我是踩了狗屎运,还有人质疑我作弊,不过老子也懒得解释。

    高一那年,我和她并没什么交集。

    那年我和家里的关系更差了一点,隔三岔五就和陈政吵架,情绪也消极到极点,有几个女生过来表白,我没拒绝,想着有人陪也不错,不过对她们一点感情都没有。

    真正的转折点是在高二。

    那天中午下课,我和沈睿准备去食堂吃饭,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沈枝意今天从盛阳转学过来,以后恐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正吐槽着呢,我们俩就在操场上看见了沈枝意的身影。

    沈睿欠欠地去喊她,我觉得她旁边那个人有些眼熟,眯眼看过去,居然真的是她。

    不过她好像不记得我了,看见我过去,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客气地好像陌生人。

    想想也对,好学生怎么会注意到我这种坏学生啊。

    我以为我和她的关系会止步于此,但后来渐渐发现,我的行为越来越奇怪。

    看见她被人欺负会不受控制地替她出头,看见她躲着我会莫名觉得心烦意乱,就连看见她慢吞吞吃饭的样子,我都觉得挺可爱。

    甚至后来艺术节的时候,还使了些小手段,把我们俩的节目合并到一起,她那件灰蓝色的礼服也是我亲自挑的,果然很适合她。

    在我前面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有一次沈睿问我,这么在意,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我把这句话扔在脑子里想了好几次。

    应该不是吧,我单纯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直到后来,在崎源北边的夜市街。

    她把一个晴天娃娃钥匙扣塞到我的手里,身上还穿着我的外套,仰着头看我,一双杏眼很亮,细软的头发贴着脖颈,脸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小女孩的声音很柔,她犹豫了好半天才问我:“陈砚,你有开心一点吗?”

    原来她那天晚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开心。

    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我大脑空白了几秒,心跳没出息得变快,跳动的声音好像擂鼓一样震耳。

    仿佛有一股电流在我的神经中枢里流窜,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操,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

    再后来,在天台上。

    我被路辞刺激到极点,想一了百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她跑过来,捂住了我的耳朵,告诉我不要听那些不好的话。

    女孩子的掌心很温暖,就那一瞬间,好像那些糟糕的念头真的都被隔绝出了我的世界。

    她陪着我看完了姑姑留下来的视频,然后异常坚定地告诉我,我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不会对我失望的。

    可是我对自己都没了信心,又怎么能做到不让她失望啊。

    我抬起眼,对上她清亮的目光,突然想起了沈睿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好像……是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所以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不能耽误她。

    没想到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后,她奶奶出了意外,看见她着急难过的样子,我要心疼死了,只想着留下来陪陪她。

    好在医生说,她奶奶没有大碍,休息一晚就会醒过来,我从来没哄过女孩子,那晚却用尽了全身的解数开始哄她,看见她心情平静了一点,也终于能松口气。

    她说想要回家一趟,让我帮忙照顾奶奶,我同意了,谁知道再回来的时候,这姑娘又哭成了泪人。

    娇气包,爱哭鬼,我在心里给她起了好几个绰号。

    但偏偏好像有根线拴在了我的心脏上,她一哭,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连哄带骗地问了好久,才知道是她的自行车丢了。

    丢了就丢了嘛,老子给你找回来就是了。

    那天凌晨我跑了大半个崎源,好不容易找到了那辆自行车,去医院找她的路上,我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说的话。

    她说:“我害怕奶奶离开我,因为她是我最后的依靠了。”

    如果我也能成为她的依靠呢?

    我蹲在医院楼下的台阶上,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猩红的火光在朦胧天光中格外刺眼,烟灰掉下来烫在我的皮肤上。

    我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不能和她在一起,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能耽误她。

    但是看见她的那个瞬间,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了我,我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说——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我还是想在她身边保护她。

    也是从那天起,我的生活有了光。

    因为她在,这个世界才有了意义。

    我要为她回到人生正轨,也要为她长命百岁。

    ——

    在一起几年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暗恋我。

    现在我终于把她娶到手了,我要把她宠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后来有一天,我在崎源高中的贴吧里看见一条陈年旧帖。

    说是几年前,有位校霸浪子为了乖乖女回头,为爱收心,为爱复读,为爱闯火场,羡煞一众旁人。

    有人在下面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转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小姑娘,嘴角扯出一个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角。

    突然想起了求婚那天,广播站里放的那首《起风了》。

    “我终将青春翻涌成她。”

    心动了动,我在那条帖子下面评论。

    【现在她是我的妻子了。】

    【我很爱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