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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静原回到家后,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窝回床里。
房间的灯没有开,深棕色窗帘将月光阻挡在外,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丝手机荧光。
手指在上方停留许久,宋静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地在聊天框里打下一大段话,但最后还是删除掉,换成了简单的三个字。
【Y:对不起。】
消息发送出去过后,宋静原盯着那个置顶账号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的不行,对方也没有发一条消息过来。
心情由期待忐忑逐渐演变成失落与酸涩,看了下时间,已经00:42了。
他应该睡了吧。
那还是不要继续打扰了。
手机屏幕反射出一张清秀又疲惫的面孔,宋静原退出聊天框,无声说了句晚安,一颗晶莹从眼角滑落。
第二天早上醒来,宋静原只觉得浑身酸痛乏力,呼吸也不通畅,抬手在额头上贴了下,温度还算正常,应该只是普通感冒。
多半是因为昨天淋了雨,回到家又没有及时洗热水澡。
不过她没太在意,因为没有胃口,早餐也直接省略了,收拾好书包下楼,却没在楼下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内,但宋静原还是不死心地在原地等了很久,一直等到距离早自习还剩下十分钟,那个身影也没有出现,为了不迟到,她只好去车棚里把自行车推出来。
经过一个冬天,车座上都蒙了灰尘,宋静原用纸巾擦干净,心脏却好像被人泡了水,又酸又涨。
她还清晰地记得,车丢失的那个夜晚,崎源下了场很大的雪,奶奶又住进了医院,支撑在她心里的最后一道筑墙也崩塌掉了,她走在雪地里,哭得像个泪人。
陈砚为了哄她开心,花了整整一晚,跑遍半个崎源,帮她把车找了回来。
也是那一天,他神情恣意地问她“可不可以做她男朋友”。
她那时候以为会是美梦成真。
一上午的时间,陈砚都没出现在学校。
宋静原课间的时候悄悄去了九班一次,他的书桌上只有几张散落放着的卷子,连水杯都没有,显然是没来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起吃饭的次数多养成了什么坏习惯,宋静原中午一个人在食堂游荡了很久,一丁点食欲都没有,最后她强逼着自己去了之前陈砚总带她去的那家牛肉饭,但也是食不知味。
反倒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下午课间,她没什么精神地趴在课桌上,头晕鼻塞感很重,后来干脆把笔丢到一旁,半阖着眼休息。
沈枝意从外面回来,看见她这副蔫蔫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惊叹:“静原你发烧了?!”
“嗯?”宋静原没睁眼,鼻音很重,“有吗?”
“你这额头烫的都能煎鸡蛋了。”沈枝意转身去办公室管老师借了支体温计回来,塞到宋静原腋下,看了下墙上挂钟的时间,过了十分钟后拿出来。
“我的妈呀,都三十八度五了。”沈枝意担心得不行,“我的宝贝,难受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啊。”
“还好,就是有点头痛。”
“别上课了,我去和老王请假,带你去医务室打针。”
“真不用,我吃点退烧药——”
话还没说完,沈枝意已经往老王办公室跑了,不到三分钟后,她拿着请假条回来,把宋静原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还能走吗?用不用我找几个人过来帮忙?”
“不用了。”宋静原撑着课桌站起来,“我可以的。”
两人穿过走廊,路过九班门口的时候,沈枝意提议:“要不要找陈砚来陪着你?”
想起那个人,酸意蔓延在眼眶,宋静原抽了下鼻子:“不——”
但“用”字还没说出口,她两眼一黑,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意识。
*
宋静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太阳透过窗子斜斜地照在雪白病床上,留下一个金黄色的光圈。
刺人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腔里,宋静原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起来,沈枝意过来摁住她:“宝贝你别乱动啊,好好躺着。”
“还难受吗?”沈枝意摸了摸她的额头,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温度已经退了不少。
“我没事了。”
沈睿从外面推门而进,手里还拎着打包好的热汤面:“学霸你醒了?”
“你怎么也来了?”
“当时你刚好在九班门口晕倒了。”沈枝意把小桌板在她面前支上,打开面条的包装盒,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我就让他帮着把你送到这来了。”
宋静原点点头:“今天麻烦你们了。”
“这么客气干什么!”沈枝意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点东西,不多吃点,病怎么能好呢?”
说完她又回头看向沈睿:“还没联系到陈砚吗?”
沈睿下意识看了宋静原一眼,无奈地耸耸肩:“他今天没来上课,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他搞什么啊?”沈枝意语气不满,“我们静原都病成这样了,他这个男朋友不陪着也就算了,居然还玩起了失踪?”
“一会我去他家看看吧。”
“不用了。”宋静原突然出声,她的声音被烧得很哑,“我生病的事情不要告诉他了。”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吗?”
宋静原有些无力:“算是吧。”
“哎呀就算吵架了,你生病他也应该来陪着啊?”沈枝意作为她的好闺蜜,当然是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再说了,你这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吵得起来啊?肯定是他的问题。”
宋静原嘴角的笑有些苦涩。
这次还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沈睿也帮着她说话:“学霸,陈砚那臭脾气你也知道,他说的话不用往心里去,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你们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宋静原说。
“那我先回去了啊。”沈睿看了下时间,“学霸你好好养病。”
“好,路上注意安全。”
在沈枝意的精心照顾下,宋静原的病逐渐好了许多,英语竞赛的成绩也在两天后公布,宋静原很顺利地拿到了一等奖,学校专门给她开了表彰大会。
宋静原把一部分奖金存到了银行里,剩下的给奶奶买了些新衣服,还带着她去了她一直都想去的江浙菜馆。
令人意外的是,路辞只拿到了二等奖。
他的水平远远超过宋静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成绩出来第二天,宋静原从班里出来,刚好撞见路辞。
他背着书包,表情有些复杂:“宋静原,我要转学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宋静原没想到他会过来和自己道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许久只剩下一句“一路顺风”。
一抹遗憾在路辞脸上闪过:“宋静原,我是真的喜欢你。”
宋静原没接话,眨了眨眼睛:“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给他一个道歉。”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路辞讥笑了下:“我做不到,他始终欠我们家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只给宋静原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宋静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有人再去陈砚面前往他伤口上撒盐了。
她垂下眼眸,那条红色手链还挂在她的手腕上,盯着看了几秒,无声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在莱河街不欢而散后,陈砚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面。
宋静原给他发的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了,打电话过去,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音提醒她对方已关机。
沈睿去了他家几次,偌大的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
宋静原心情郁闷了许久,几次上课都险些走神,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起伏变化,但她知道,自己状态非常糟糕。
夜晚失眠状况很严重,明明已经有了很强烈的困意,但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也睡不着,就那么对着天花板发呆,脑袋里偶尔会回放之前和陈砚相处的点点滴滴。
或者是睡着了,但醒来却一身虚汗,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食欲也不是很好,虽然每天会被沈枝意强行拉着去食堂,但往往都是吃了几口就觉得难受,只好放下筷子。
沈枝意在一旁像是打趣:“宝贝,你这样可是在糟蹋农民伯伯的心血。”
宋静原当然能听出她是什么意思,实话实说:“枝枝,我真的没胃口。”
她本来就瘦,这么一折腾,脸颊上的肉更少了,看起来憔悴又虚弱,像是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即将凋零的小白花。
“静原。”沈枝意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是失恋了,咱也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啊。”
宋静原正在思考一道三角函数,听见她的话后停了笔,望向窗外。
四月初了,校园里一片春意盎然的风光,楼下的白桦树枝繁叶茂,穿着校服的同学们在小广场上嬉戏打闹,打开窗子,温暖和煦的风拂过她的脸庞,像是轻柔的抚摸。
她停顿片刻,像是在和沈枝意解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莫名心慌。”
陈砚整整消失五天了。
谁都联系不上他。
他是想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和她分手吗?
她心里没底,决定晚上亲自去他家一趟,不管他在不在,总要去试试。
放学铃声响起,宋静原匆匆收拾好书包,在去浑河北路的路上给陈砚打了个电话。
还是关机状态。
宋静原皱了皱眉头,继续拨打。
同样的结果。
后来她干脆跑着过去,在那栋别墅面前停下,可房间里一片漆黑,这次连院外的铁门都被锁上了,显然是没有人在。
她攥了攥掌心,带着满腹失望回家。
路灯昏暗,少女的背影在一片橙黄中显得格外无力。
陈砚到底去了哪儿呢?
宋静原的脚步很慢,她晚上没有吃饭,也感受不到饥饿,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朝着家的方向走,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多力气。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乏与她同龄的学生,但是望过去,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背影。
宋静原有些后悔。
如果那天不让陈砚离开就好了。
晚风胡乱地拍在她脸上,弄乱了发丝,宋静原一瞬间有些想哭,但是她只是仰着头朝夜空望了望,最终还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脚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宋静原低下头,发现是一只小橘猫,正在扯着她的裤管,慵懒地喵喵叫。
宋静原蹲下身子,笑得有些苦涩:“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小猫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
“我没事。”宋静原轻轻抚着她的毛发,“谢谢你的安慰。”
小橘猫又在她腿上蹭了几下,“喵”一声转身跑开了。
但是宋静原却一直蹲在路边,好像再没了起身的力气,大脑一片空白,也许是最近真的太累了,她开始破罐子破摔地给陈砚打电话,一遍打不通就继续打。
直到第三遍的时候,电话毫无预兆地接通了。
宋静原一顿。
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陈砚先开了口,声线低哑,又带着几分平淡:“宋静原。”
月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上,枝叶攒动,光线也跟着浮动,忽明忽暗。
一周没再听见这个声音,宋静原的神经在这一刻崩塌,但想着陈砚可能还在和自己生气,拼命将所有情绪咬碎了咽下去,只能小声呜咽出一句“对不起”。
*
夜晚的崎源机场,人头攒动。
陈砚跟着人群从通道走出来,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他身上的冷冽气质融为一体。
几天前是陈姝凡的忌日。
虽然陈姝凡是崎源人,但她一直向往温暖的海滨城市,所以她去世后,陈老爷子选择把她安葬在黎阳。
她离开的这么多年里,陈砚一直碍着那个心结不敢去看她,这是第一次。
也算是宋静原的功劳,如果没有她,现在他还没办法直面那段过往,处于逃避状态。
那天在莱河街发生的事他是真的很生气,但也只局限在生气那一步。
他反思了很久,想着也许是他没有给足安全感,无法完全成为宋静原的依靠。
那天他情绪有些冲,说出来的话也难听。
总之都是他做的不好。
陈姝凡忌日那天上午,陈砚带着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绣球花,去了她的墓前。
照片上的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在没发生那些变故之前,陈姝凡其实是个很爱笑的人,陈砚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在陈家老宅见到这位姑姑的时候,她拿了一个崭新的汽车玩具,蹲在他面前,笑得温柔且灿烂。
转眼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上午十点的黎阳,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愉悦的味道。一朵花瓣随风飘起,落在陈砚的肩头上,停留许久,漆黑的眼眶居然有了湿意。
“姑姑。”他沉默许久才开口。
干净而修长的指节在灰色石墓上轻轻扫过:“这么多年,还一直没有来看过你,不会和我生气吧。”
“说实话,我一直都挺怕的。”陈砚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总担心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怪我,所以我逃避了许久。”
“你走之后,我自甘堕落,钢琴和学业都荒废掉了,就连你最喜欢的那只小橘猫都没照顾好,没过多久就死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结束一生,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干净的脸,陈砚语气认真:“是她把我从绝望的泥潭中拉了出来,没有她,我可能就要做傻事了。”
“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您,我现在过得都还不错,你以后不用再担心我了。”
“对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很善良,和您一样,下次有机会的话,带她一起来见您。”
“也希望您能天天开心。”
处理完黎阳的事情后,陈砚立刻买了机票准备回到崎源,但不巧的是,台风当晚登陆黎阳,所有航班交通取消。
市区内出现大面积停电的状况,陈砚所在的酒店也没能幸免,手机因为没电早早关了机。
他就这么被隔绝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宋静原,跟酒店前台借了紧急电话,但拨过去之后并没有被接通。
所以刚从飞机上下来,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充电宝,手机刚刚开机,宋静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他接通电话。
对面反而沉默了。
他大概也能猜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她日子不好过,喉咙紧了紧:“宋静原。”
但对面仍然没出声,只能隐约听见从她耳边刮过的细微风声。
不等他进一步开口问,细细密密的哭声像是蚊虫一样叮噬在他的心脏上,听见她那一声“对不起”后,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跟着疼了起来。
问过宋静原的位置后,他让她在那等自己,一刻也不敢停的从机场跑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
机场附近的路一向拥堵,陈砚眉心紧皱:“师傅,麻烦能快点吗?”
司机操着一口外地方言:“小伙子你也看见了,这路这么堵,不是我不想快啊。”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莱河街离这可不近,得开好一会儿呢。”
“接女朋友去。”
“女朋友在那儿也不能跑了。”司机低笑,“用得着这么急?”
“急。”陈砚心烦得不行,舌尖顶在侧腮上,帽檐压得很低,“女朋友心情不好,她自己多待一秒我都心疼。”
过了二十多分钟,出租车终于在莱河街边停下。
陈砚跑着找到宋静原给他发过来的位置,额前的黑发被汗打湿,贴在额头上,风一吹,阵阵凉意。
他终于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
小姑娘身上还挂着书包,穿着干净的白色棉质T恤,黑发被盘在脑后,垂着头蹲在街边,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陈砚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孔。
她瘦了一大圈,两颊凹陷进去,唇色灰白。
短短四天的时间里,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心脏好像被人绞干一样得疼。
“陈砚……”宋静原抬起头,嗓子好像被人糊住,声线都是颤抖的。
陈砚喉结滑动,向上抬了抬帽檐,忽然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下巴,冰凉的指节搭在侧脸,用力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