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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文呈与陈氏相跟着归家。
来到里门处,那乞儿正在接待客户;文呈自然不会,去搅合别人的生意,那样不地道。
待来到自家院门处,距离十几丈远的巷子深处,也就是那肖氏家门前,热闹无比。
眼瞅着那阵仗,居然还有不怕死的骂林高手,上门挑战“清道夫人”?
罕见呐,今儿个还真稀罕。
天色尚早,陈氏自去烹肉熬油、招呼宁娘子;
文呈便斜倚院门,饶有兴趣地遥观这汉代先辈们,吵起架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文呈在考察、考据、考证,我们的伟大先祖的古典语言切磋艺术。
文呈作为一个大男人,按后世规矩,看泼妇骂街,是有一丢丢不合适。
可入乡随俗,这个时代的人间翘楚:诸葛羽毛扇。
人家都能亲自下场骂人,还把王朗王大爷活生生的,给骂死了!
文呈为何不能看?
万一遇到那诸葛羽毛扇,提前熟悉一下汉代骂人高招,算不算智者有远虑、临头方才有备无患呢?
要说那王朗王大爷,也是一个老实人……大爷您见了那拿着鸟毛扇的家伙,明明晓得他是一个毒舌。
您王大爷先让人奉上一壶美酒:“孔明先生,久仰您饱读诗书、风流倜傥之大名!
今日有幸得见孔明先生,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幸会幸会,请满饮此杯!
权且当做,吾对先生滔滔不绝如长江水般也似的…敬意!”
然后,伍佰的“干了这杯,还有三杯”的套路用上。接着……
——往他车底下一躺会不会?
酒驾,还是在数万将士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诸葛家再势大,也不好遮掩了吧?
难不成,数万全副武装的将士面前,还有谁敢隔几天,才给他做酒精测试?
王大爷您一句话都不用说,任他口吐莲花,死活别给他出《谅解书》。
到时候哭的,就是那鸟毛扇子了,何须把自己,给气死了呢。
王大爷,你恐怕是不晓得哟:那鸟毛扇子,他家……不是,是他那个婆娘,巨有钱!
那姓黄的婆娘,丑——恐怕一个“丑”字还形容不了她。
那姓黄的婆娘虽然“特别丑”,但也特别有钱啊!
您以为他赔不起您的汤药费?你可是被鸟毛扇子说“臣本布衣”,给骗了!
他才不是啥“布衣”:他本人大权独揽、他弟弟在东吴那边,依旧还是高管;他哥在曹操手下,依旧还是将军级别的人物!
他本人,还娶了巨富家的女儿——您说,有他这种有钱有势的布衣?
再加上刘备给他五百斤黄金、一千斤白银…啧啧啧,还好意思搁那儿喊穷?
他天生就是一个骗人的高手,还振振有词的:兵者,诡道也,咱这是“兵不厌诈、运筹帷幄”。
王大爷,您要是当初往他车底下一钻,您的后半辈子,有他给你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还给你鸟毛扇子扇着
……这日子,它美不美?
不过,王大爷,您可记住啰:千万千万,别让他弹琴给您听!
别人弹琴是怡情,他弹琴简直就是疫情。
大爷您若是不信,阿懿!司马懿,你过来给王大爷,说一说你都遭遇了什么!
只见司马仲达涕泪俱下曰:“王朗王大爷!您可千万别听那厮弹琴!
遥想当年,小乔俩姐妹初长成……不是,是俺领兵跟那厮干架。
原本顺顺当当的,打的他手下抱头鼠窜;正准备杀入城去,捉了这厮;没成想那鸟厮,于城门上观风景……是焚香弹琴……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听了哇!”
司马懿一副痛不欲生状:“但听那琴声好似‘锯铁割木刮锅底、杀猪宰狗猫叫春’!
吾问属下,这诸葛村夫,在弄啥咧?”
属下回道,“他好像在搞音乐。”
“啥?光天化日之下,城门楼上搞月英?真不要脸!”(诸葛亮老婆叫黄月英)
“主公,他是在搞音乐。”
“哦,俺说嘛,诸葛村夫,人品还是馍麻哒的。他干嘛搞音乐?音乐很漂亮吗?”
“……”
俺大吼一声:“诸葛村夫,你在弄啥咧?”
只见那诸葛村夫呵呵一笑:“俺奏曲儿哩,「一曲相思肝肠断」,听过没?山汉。”
俺当时那个气呀……呸呸呸,替他痛啊……肝肠寸断,那得多疼啊!
后来,咱不敢进去、他不敢出来,那诸葛村夫,就弹了一曲《高老庄》,哼,欺负俺文化低不懂是吧?
俺的军士人等,但听那神曲声起,瞬间中耳炎、关节炎、牙龈炎、心率过速猝死……齐齐皆犯!”
司马懿顿足捶胸:“功亏一篑、功亏一篑矣!”
……
他诸葛羽毛扇,都可以撸起袖子亲自下场骂人,咱文呈观看一下现场直播,不是,是观摩一下骂仗现场,谅也无妨。
文呈家对面的院墙外、桂树下,七婆、六婆常年驻扎于此。
今日有大戏可观,兴奋的六婆一手抱着针头线脑、一手拖拽着草席,“呲溜”窜至文呈家院门口,在一旁安顿下来,
一脸神秘地问文呈:“二郎,你晓不晓得,肖氏那边,又在做啥子了?”
文呈摇摇头
六婆压低声音:“哎,那是城东张家,来了两妯娌;切,其中一个是老君山那边来的,听说很是凶悍。
不入籍的野人,还敢跑我们城里来干仗,看把她能的!”
正说着,七婆一拐一扭的过来了:“哎呀呀,那野人婆娘,好凶!那腰比水桶腿似廊柱,是一个狠货!”
六婆将手中杂物,往草席上一抛:“你在这儿盯斗起,我去看看!”
言罢,佝偻着腰,双手奋力前后交替甩动,如百米游泳冠军,划拉着直奔肖氏家大门外而去……
过了盏茶功夫,回来绘声绘色地转描述战况;
换做七婆又扭过去观战。
如此反复,文呈倒是知晓了个详细:
战斗起因:肖氏之子伍良、伍艮,摘了张家院墙上的葡萄。摘的数量不详;
其葡萄是位于院墙上、院内还是院墙外,不详……这直接影响到事件的定性。
战斗试探期:
“你家那俩崽子,偷了我家的葡萄!”
“娃娃嘴馋,尝了两颗,没得啥子好大个事儿。”
“若是熟了的话,嘴巴甜一点,摘两颗喂它,倒也无妨;青杠杠的,就跑来偷,饿死鬼投胎?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
战斗陡然升级:
“你晓得是他俩摘的?!我看指不定是葡萄掉下来,砸了我的娃!午时七婆还去你家那边看她幺女,回来还说谁家缺德,葡萄架都搭到巷子里来了。伍良气性大,一冒火,一口咬了那惹事儿葡萄,想必也是有的!”
“啊?你个……不可描述的!几辈子讨口逃荒的……巴拉巴拉……”
于是,战事脱离了道义之争,正式进入撕逼胡骂阶段。
文呈听了几句,便觉得索然无味。除了那肖氏还有几分技术含量,内含“以守为攻”、“偷梁换柱”、“反客为主”、“巧联外援”这些兵法要义之外,对方纯属色厉内茬虚张声势。
以至于发展到最后,只见一个粗壮婆娘,双脚直蹦、右手高高举起然后迅速斜切而下,一直如此反复;
蹦跶、举手、斜切,都得有一定的韵律。
不合韵就如熊大熊二跳舞扭腰,忒恶心人了。
那悍妇,右手不停的扬起、极速划下;撕锦裂帛的破锣声,震的黄狗家院墙上的泥土,簌簌而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矣!
文呈作为一个非特约评论员,心知:这悍妇在坐着胡櫈、不急不恼好整以暇的“清道夫人”面前,看似攻势凌厉,实则无法持久
——悍妇输定了。
文呈一转身,一股香味一团柔软撞了个满怀。
“哟!二郎不看猴戏了?”那宁娘子一脸的促狭:“二郎是看老君山的野花儿、还是在看那波涛汹涌的夫人呢?”
文呈被噎的呐呐不能言,只是心中好奇:都秋天了,这宁娘子身上的“黄角兰”,花骨朵儿是何以保存的如此鲜香?(巴蜀叫黄角兰,实则白玉兰)
正尴尬时,陈氏自厢房行至院中:“夫君,你吩咐妾身用水泡柴灰,宁家娘子说不必在家折腾;去顾嫂处,讨要些许便是。”
文呈一脸不解地望向宁娘子。那宁娘子笑道:
“二郎泡柴灰水,想必是要做煎饼之用罢!那顾嫂处,常年备有此物;邻里偶食煎饼,自去讨要一些便是,何苦弄的自家灰头土脸的?”
文呈倒也不分辩,招招手,唤过正在桂树下玩耍的伍良、伍艮兄弟俩……
家中战事正酣,这两兄弟倒还跑这边来玩“将军杀寇”的游戏,想来兄弟俩对自己母亲的战斗力,是深信不疑;
对这种骂仗,也是见怪不怪了。
伍良十四岁,长的粗黑敦实,特别抗打击,比许多壮汉都耐捶打,人称砸不扁、锤不烂、咬不动的“铜豌豆”;
伍艮十三岁,生的白净健壮,爱出馊主意,俩兄弟的诸多勾当,俱是伍艮在背后谋划。
兄弟俩是汉安县城里,出了名的“代办”:
跑乡下、山里几十里路传话、跑腿替人买肉沽酒、汉安县城里寻物找人,都可以托付于他俩。
视事情难易定价,而且信用极好,没上过“失信人员”黑名单。
汉安县城里,被他兄弟俩摸的贼溜熟,连哪一条阴沟能爬进谁家内宅、谁家的婆娘屁股上有胎记,都清清楚楚。
故此,文呈掏出一吊钱,交与伍良伍艮,让他们俩去顾嫂处,买些饼、讨要一罐草木灰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