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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的动静响起,一个快到几乎能看见残影的身影掠过,野草树叶被劲风吹的歪倒,而后又恢复如常。
似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微润的泥土中,好在夜色之下不显艳色。
仇雁归身后不远处跟着紧追不舍的几人,皆是一袭灰衣,手中执剑。
“长老,前面是……我们还追吗?”其中一人犹豫的停下,语气有些发紧。
那名被唤作长老的人面沉如水,望着远处那座孤山,与其说是孤山,不如说是落于世俗之外的一处城池。
城池之外的连绵山路上灯火通明,依稀可见辉煌神秘的气息,此乃“苗疆客”的故居。
——“吞云阁”。
阴物汇聚之地,遍布蛇蝎蛊虫。
长老咬了咬牙,收起了剑,“……我们走,这仇贼落在吞云阁地界,必定不能善终!”
“是!”那几人跟在长老身后,飞身掠起,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月色之中。
深林中隐匿的人没再听见动静,松了口气,呼吸沉重的瘫软下去,月色下勉强能看清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着血液,正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身侧。
他脸上带着面具,一动不动的望着一个方向,远处的灯火是他眼中唯一的亮点,仇雁归近乎痴迷的望着,犹如折翼的飞蛾。
他顶着一身重伤,忽而轻轻笑了笑,牵扯到体内的伤,又偏头呕出大口鲜血。
仇雁归无力的仰起头,笑容变得自嘲起来。
“血阁”出来的顶尖刺客,竟被宗门的弟子伤及如此,简直笑话。
但倒也怨不得别人。
这一切都是仇雁归自找的,若非他自投罗网,这些人怕是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如今江湖中的刺客排名上,仇雁归稳居第一,寻常人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是他自己甘愿“失手”,被仇家伤及命脉,又是他甘愿“替阁主卖命”,去各个宗门搅局。
然后如愿以偿的身负重伤,半死不活的瘫在这片荒凉无人的林间。
可他费尽心思,不过是想着,死也要死在有他的地方罢了……
这些年,他是真的太累了。
眼前模糊起来,痛楚都变得麻木,仇雁归死死攥住自己的佩剑,心想。
我要是临死前还能见他一面该多好。
眼眶一点点泛红,仇雁归垂眼看那柄剑,这是主子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也是他亲手用这剑,斩断了和主子所有的联系。
忽然间。
山间拢起了大雾,树影诡谲的静止,风哀嚎而凄厉,仇雁归猛的抬眼,手指握紧了剑柄。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山雾间缓步走来一人,一袭长衫如白纸泼墨,邪肆不羁的纵横着,银饰错落的挂着,袖尾处一点描红,亦正亦邪。
仇雁归看不清他的脸,却在昏暗里清晰的描摹出对方的容颜,长睫垂下,艳丽无双,是这世间最明艳的春色,亦是最毒的蛇蝎。
妖异的调调传来,慵懒又浪荡。
“哟,真是好久不见。”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可是会心疼的呢……”
声音一点点清晰,野草被他踩在脚下,窸窸窣窣的正是朝自己的方向而来,仇雁归原本仰着的头猛的低下,重伤的身躯不可抑制的颤抖。
……是他。
真的是他。
仇雁归的瞳孔乱颤,握住剑的手骤然松了力道,放松的瘫软在身后的树上。
左轻越打量着他狼狈的样子,眼睛里闪过异样的情绪,又突然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笑容,纡尊降贵的蹲下,抬手一挥用内力震碎仇雁归脸上的面具。
然后用力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怎么不说话?”
左轻越的手轻轻摩挲着,语气低柔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雁归……”
仇雁归心跳几乎要响彻整个林间,压抑着的眼神差点就要泄露出一丝爱慕痴迷,可下一刻,他如坠深渊。
左轻越凑近了些,似乎在欣赏他狼狈的样子,又突然冷下眉眼,一字一顿道,“谁给你的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仇雁归眼中的热意滚烫,而后迅速冷却,几乎用光了所有力气,才偏过头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屈辱的,“……别碰我。”
他现在太脏了,一身的狼狈。
左轻越的眼眸瞬间暗沉下去,唇角的笑容消失了,毫无预兆的伸手扼住仇雁归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后面的树干上。
“呃……咳……”仇雁归下意识用沾满鲜血的手扒住左轻越的手,在他一尘不染的指节上留下不一样的温度。
左轻越几乎没有表情的盯着他痛苦的脸,眼睛里满是戾气,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钉在树上,手上越来越用力,仇雁归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弱了下去。
耳边传来阵阵嗡鸣,眼前也模糊起来,仇雁归知道,他要死了。
能死在左轻越手里,他甘之如饴。
仇雁归借着失神,留恋似的在左轻越的手上轻抚了一下,还是与当年一般的冷,他怎么捂也捂不暖。
他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化作滚烫的液体,滴落下来,似是对这世间最后的留恋。
意识沦陷在深秋的初遇里。
那液体混杂着血色滴落在左轻越的手上,他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的松手起身,面色阴沉的甩了甩袖袍,呼吸沉重起来。
失去支撑的仇雁归倒在地上,像是……没有了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左轻越瞳孔骤缩,又迅速蹲下身去探对方的脉搏,气息很微弱,内脏俱损,伤势很重。
如果再不疗伤的话,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左轻越的脸陷入黑暗中,令人瞧不清情绪,半晌才吹了声口哨,几个黑影瞬间落地。
“少主。”蒙面人单膝跪下,恭敬道。
左轻越神色不明,嗓音也有些阴森诡异,“把人抬回去。”
“随便用点药,锁到狱宫里。”
狱宫乃吞云阁五大炼狱之首,关押着的皆是世仇或是叛阁之人,几乎是人间炼狱。
但这狱宫早在三年前就被封禁了,那年少主重伤归来,癫狂之下血洗了狱宫,性子也不像之前那般慵懒悠闲,脾气愈发喜怒无常。
虽说之前的手段也残忍。
但不至于暴戾。
也正因他近年手段愈发可怕,如今鲜少有人敢在明面上挑衅吞云阁。
蒙面人不敢多言,只是低头,“是。”
然后抬起昏迷不醒的仇雁归,朝远处的灯火而去,深林中幽静,独留左轻越一人,露出些许复杂烦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