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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糖煮酸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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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特是对的。

    德里克的余党跑的跑降的降,但没有这些人拖后腿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起来。与之相反,身边熟面孔的消失如同证实了此前流传的谣言——关于外乡人如何穷凶极恶,不怀好意的谣言。不再有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汶伽罗防线的住民对他们避之不及,如同躲避瘟疫。

    擅长处理政务的骨干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幸存的冰雪之民被放了回去,接下来失去头领的部落会下一任首脑打破头,不用担心这些生态如兽群的家伙拧成一股绳回来报仇;跟主教一起过来的那批修道士中,唯一一个幸存并且吓破胆子的教士负责暂时糊弄住大修道院,至于糊弄不住时该怎么办这种事……就留待带今后解决吧。

    北上的队伍有近在眼前的大#麻烦。

    冬天来了。

    年纪最大的教师马尔斯在失眠的夜晚走出帐篷,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面前纷飞的白点不是他老眼昏花。第一场降雪来得无声无息,与让气温骤降的寒潮前后脚光顾了汶伽罗防线。

    提比斯防线的冬天也会降雪,但那更像兽潮的伴生物,来势凶猛去得也快,不被雪云笼罩的地方温度不算低,积雪在雪云离开后很快会融化。不伴着兽潮的时候,艾博里郡那一带的雪潮湿又温吞,时常与雨水混在一起,落地不久就成了一片泥泞。对这支来自南方边境的队伍来说,即使读过关于北方寒冷的资料,在得知汶伽罗防线的兽潮在夏季时,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地处北方”与“没有兽潮”相抵消,汶伽罗的冬天,大概和提比斯差不多吧?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第二天人们醒来的时候,大雪还在下着。昨晚撒盐般细小的雪粒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棉絮,看上去相当柔软,被风卷向面庞时却锋利得像刀割。体弱一些的人完全没法出门,哪怕是皮糙肉厚出去打探情况的战士,也冻得鼻头通红,带回了一堆冻疮。仅仅一晚上,大雪已经能埋住少年人的膝盖。

    人们把带来的全部衣物都穿上了,一个个裹得像熊。夏洛特当机立断,将所有人聚集在一个大帐篷里,烧起带来的蜂窝煤。南希在帐篷周围造起了挡风的土墙,效果聊胜于无。从外面看起来,冰雪中的汶伽罗仿佛一日间变成了鬼域,室外没有一个活物。

    第一场雪下了两天,带来的蜂窝煤消耗了大半。这损耗远超预计,负责人试过将用量减少,结果是距离火炉较远的人被冻伤,不得不恢复原状。有十多个人得了感冒,其中几个甚至发起烧来,要不是这里有许多医生,大概不久就会出现伤亡。

    他们没带很多燃料,谁会想到冬天来得这么快,而汶伽罗当地又是这么个状况呢?糟糕的是,德里克很可能没说大话,逃亡的叛党中另有首脑。这些人在德里克失败当晚就带走了能带的东西,烧毁了剩下的,包括许多有异能者制造的保暖措施的房屋。这一手相当狡诈,他们知道冬天将要来临,忙于对抗严冬的人再没余力找他们算账。

    “下一场雪随时会来。”南希忧虑地说。

    靠天吃饭的农业部中有擅长观测天气的人,他们刚到北方,被这边与南方不同的气候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吃一堑长一智,能勉强从白茫茫的天空中看出模糊的兆头,比如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降雪。

    雷霆堡的居民已经掌握了烧砖造房子的技术,但没有足够燃料来烧制砖块,造出一间没有炉火的冰冷砖房无疑舍本逐末。勘测矿藏的技术人员不可能在这么短的间隔里变出煤矿来,室外有森林,可其中能利用的柴火却很少。

    北方边境的森林中全都是参天大树,两人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这些经历了漫长时光长成的树木以其坚硬著称,简单处理后就会成为大受贵族欢迎的紫柏木,它们结实且纹理精美,能耐受刀劈火烧……显然不能当柴火用。安娜伯爵一行人守着只有新芽和枯枝部分柔软易烧的紫柏木,如同在沙漠中捧着钻石,并没有什么鸟用。

    汶伽罗的秋季是储存粮食和柴火的季节,当地人在秋天宰杀掉过多的牲口,风干腌制它们的肉,收集足够多的枯枝败叶,冬天则基本闭门不出,与他们的牲畜住在一起烧火取暖。每一家都只存够了比自己需要的多一点的资源,在这种僵局中,他们可不会对外来者伸出援手。

    “我们能去大修道院住吗?”安叙问。

    南希摇了摇头,说:“汶伽罗大修道院在距离这里路程不短的山中,要去那里得经过很长一段野地,如果半路开始降雪就糟了。”

    “那能不能把人打散,分别寄住在当地人家里?”安叙又问,她想起了以前当交换生时寄住家庭的事。

    “安……”南希无奈地叹气,“我们无法相信他们,就像他们不会相信我们。”

    最开始那段时间,来自雷霆堡的人们必须结伴出行才能保证安全。当地人对他们吐口水,扔石头,鲜明地表达了他们在这里的不受欢迎。时至今日,当地人的敌意似乎变成了畏惧,但在强弱变化时躲避随时可能变成攻击。没人敢冒险分散开,住进充满敌意的人群中。

    安叙沉思着看向外面,积雪没有一点要化开的意思,疏松莹白的雪层盖在房屋、树木和地面上,把这里变得像糖霜覆盖的童话世界,看起来十分美丽。只可惜,大概只有身处通暖气的房间,捧着热牛奶,透过玻璃窗或电脑屏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才会觉得无比惬意吧。

    汶伽罗的雪来得如此平静,它不是兽潮的号角,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就是这种找不到敌人的自然现象,让这支几乎什么人才都有的先头部队陷入了窘境。

    她困扰地紧了紧领口,这件皮衣很大,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即使如此,没有空调的冬天还是冷得很难熬。他们的异能者一共也就那么几号,没有能当人肉空调的火系,也没有能方便砍树的攻击异能。要用科学的方式,安叙一时又想不出要如何科学。她不是理科生,不是手工爱好者,也不是会去思考回到一穷二白中要如何强国的写手或穿越文爱好者。

    怎么取暖?企鹅取暖法,全部挤在一起?摩擦生热?运动取暖?那样的话粮食不够消耗吧。这里有老鼠窝吗,挖一挖老鼠的过冬储备说不定能过下去,然而白雪皑皑的哪儿找老鼠窝。话说这儿的人倒是老鼠习性,挖开他们的窝肯定够过冬……

    安叙乱七八糟地想着,往克里斯怀里钻了钻。苦修士南希为眼前这一幕摇了摇头,和神游的安娜伯爵说了一声便向外走去。一个alpha在别人面前和一个omega搂搂抱抱,并且(为了暖手)扯对方外套的行为实在不太像话,克里斯僵硬地看着安叙,脸上的忧虑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没等他开口,安叙忽然打了个响指,振奋地跳了起来。

    “我这笨蛋!”她说,“都能跑步进入零污染时代了,还想什么煤和柴火!”

    安娜伯爵的子民们再度忙活了起来。

    病人留在燃着炉火的温室里,有两个医生照看着他们。身体强健的人离开帐篷,分成两组,一组收集周围的破铜烂铁,一组开始混合泥土,与土系异能者南希一起打造砖窑。有安娜伯爵打包票,人们毫不犹豫地将收集来的全部柴火都用在了砖窑上。有异能辅助外加不考虑制造好后的使用寿命(反正只要撑到这一年春天就好),一间难看的平房很快出现了雏形。

    接下来的部分由技工组的一名金属异能者吉姆完成。

    “伯爵大人,我平时是负责给医学生大人们扭试管架的。”吉姆不安地把帽子抓在手里,“只能搞搞这些小玩意,隔空运刀啥的连棵小树苗都砍不断,您看?”

    “好极了,要干的就是精细活!”安叙满意地说。

    收集来的破铜烂铁中,铜和铝被额外挑出来,安娜伯爵把其他的拿在手中挑挑拣拣,不知以什么标准,将其中的部分交给金属异能者。汶伽罗防线的金属并不多,一些手艺粗糙的兵器,还有那条曾经是神罚之锁的金属链帮了大忙。它们在吉姆手中变成柔软的液体,接着卷曲成螺旋形线圈,线圈钻进砖房的夹层中,均匀地分布在四面墙、屋顶和地板下方,只露出一个头。

    “你们回去吧。”安娜伯爵说,“这边交给我。”

    她把自己关进了新造的房屋,金属异能者吉姆和几名医学生们聚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做着她交代的活儿。其他人们听话地回到帐篷里,按捺着兴奋,猜测着他们的领主会怎么做。

    “会变出一间四面都是暖炉的房子,每个角落都是暖和的。”有人搓着冻得没知觉的手,憧憬地说,“而且不用燃料。”

    这听上去就不可能的妄想居然赢得了一片赞同声,甚至连有见识的前贵族们都连连点头。“我去过一名侯爵的庄园,那里每个季节都一样温暖。”一名老先生说。接着他们谈论起了能让人暖和起来的异能,把这些可能与现在的状况联系在一起。人群中的医学生们——这些炼金术师的学生们——笑盈盈听着,没有跳起来反驳“这不炼金”。

    简直不可思议,明明被指挥着去做了毫无章法的事,眼看着燃料即将告罄,而下一场雪正在云中酝酿,人群中的气氛却完全改变了。彷徨不安的人们正满怀期待,连最谨慎、最劳心劳力的人脸上也出现了轻松的笑容。唯一绷着脸的人独自站在帐篷一角,频频看向那个门户紧闭的新房子。南希在他身边坐下来,笑道:“别担心了,相信她吧。”

    克里斯愣了愣,没想到此前摇头就走的教士会来和他说话。从投入到雷霆堡的建设开始,南希就摘下了自罚的锁链,穿上了鞋子,唯有习惯性披着的土黄色外袍可以昭示她苦修士的身份。这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把手笼在袖子里,和蔼地看着他。

    骑士看着南希脸上的笑意,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仅存的还在担心的人。他该怎么说呢?在大家一副所有问题都会解决的欢乐气氛中,说自己害怕他们心中的救世主会大开杀戒,把原住民全杀光好鸠占鹊巢?还是说他们伟大的领主其实对所有人的生死浑不在意,可能会因为一个不高兴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克里斯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勉强笑了笑,蹲坐下来,以免老人家一直伸着脖子看他。

    “我总是看见你皱眉头。”南希说,“你太操心了,孩子。”

    “我只是……我只是想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噢,别担心,安不是已经找到办法了吗?”南希笑眯眯地说。

    “只是因为她说了?”克里斯无力地说,“恕我直言,您,或者说大家都太过相信她了。”

    “信任是积累起来的,她证明了足够多次。安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相信奇迹真的存在,绝望中仍然存在希望,只要你愿意努力去争取……更何况,”南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不相信安,我们不是也没办法吗?在希望中上天国,总比无望地被冻死好吧。”

    克里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幽默感弄得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成了!你们快过来!”外面有人喊道。

    帐篷的帘子被人争先恐后地掀开,人们鱼贯而出,穿过帐篷和房间中间那段寒冷的地带,走进新造的房屋里。房子里有股金属烧焦的臭味,安娜伯爵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房间里,手上有几个血泡,头发特别滑稽地竖了起来。只是此时此刻,没人在意这种小事。

    这间新造好的房子里没有火炉,没有燃料,然而房间当中温暖如春,连地面都像被暖炉烘过一样暖和。有人忍不住脱了鞋子,只穿着袜子踩到地面上,被冻得麻木的双脚只过了一会儿便感受到了暖意。

    多次尝试后终于学会控制电压输出的人肉发电机小姐,捏着电阻丝,笑得得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