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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乌尔堡的第四日,安叙接到了晚宴的请柬。
国王登基或大婚这样的盛事,典礼前会举办连续三夜的宴会,王宫在这三晚对被邀请的客人敞开。你可以开怀畅饮,观赏宫廷诗人们的精彩表演,也可以在舞池与同伴翩翩起舞,亦或游览御花园。被邀请的贵族们以此为荣。
乌尔堡是亚默南的最美丽的城市,而王宫无疑是这座城的黄金之冠。巨大的圆形拱门足够让并行的马车跑进跑出,数十个小弧面组成了城楼半圆形的拱顶,金红色的穹顶边雕刻着无数精美的浮雕。外护墙的窗口开得很狭小,还能依稀看出防御工事的职能,但外城以内是一片极其美丽的花园,各色奇花异草反季节地生长在一起,让人想到传说中的精灵之乡。花园里交叉成十字的小路正中,喷泉正随着音乐起舞,它时不时在高空中忽然凝结成冰,折射着四面八方的灯火。
安叙的感想是,地方挺好看,但人真特么多。
在王宫内无数雄伟的立柱之间,在长方形走廊内各种形状的拱顶之下,在一幅幅内容各异的画作旁边……到处都有人。他们身穿嚎叫着“我很贵”的行头,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淡淡笑容,优雅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让人惊讶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人竟有这么多东西好谈论。安叙被逮住过一次(耗时半个钟头),立即不干了。
“认真的?”安叙心有余悸地躲在角落里,匪夷所思地说,“讨论一匹马,讨论半小时?那个人是马匹同好会的吗?”
“是纯种马,”迦勒解释道,“贵族们不见得多懂马,只是以此标明自己是个有钱有身份又有见识的人。”
弗洛拉和莉迪亚碍于身份不能进来,安叙与迦勒一起进入王宫。前者负责矜持地微笑——好吧,皮笑肉不笑亦可——后者负责与别人交涉,以及挂在安叙胳膊上。
“讨论半小时哎?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
“半小时是常规礼貌要求,如果有人真有兴趣与对方结识,谈话会变得更长。”
“不行,我受够了,累,这题不要了。”安叙郑重地抬起一只手。
“您……负责交涉的是我吧?”
安叙没理他,兀自把脑袋探出去,左看看右看看,只见前面的路上横着两个交谈中的贵族,刚才她亲眼看见他们把一个路过的无辜贵族拉入了交谈中,完全捕蝇草的效率;后面的必经之路游荡着几个手拿酒杯的搜寻者,怎么看怎么像口袋妖怪游戏里那种在地图上走来走去,随时会粘上无辜路人要求战斗的游走训练师。不妙啊,安叙忧郁地想,虽然上阵的不是我吧……总觉得明白为什么战斗胜利后对手要夸奖小智而不是皮卡丘了,口袋妖怪训练师也很辛苦的好吗!
迦勒无语地看着安,然而她已经冲了出去,从窗口。
少年还吊在安叙胳膊上,被骤然带上了天,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一把抱住她不放。安叙吹了个口哨,一飞冲天,冲向星辰。
天上的巡视者确认了安叙的身份后立刻离去,没有人打扰,从上而下看,王宫美极了。它看起来像一个大十字嵌套着小十字,灯火在渐渐暗下去的庭院里星星点点亮起,如同另一片天空。安叙兴致勃勃地指着王宫的每一部分,问:“顶上有玻璃的那个是什么?”
迦勒脸色煞白地回答:“礼拜堂,在出太阳的日子方便阳光照射进去。”
“外面有圆环的屋子是?”
“王宫的传送点,接送各地的急件。”
“那片亮晶晶的是水吗?”
“天鹅湖。”
“怎么没看见天鹅?”
“有一年一只天鹅转化成了异兽,结果……结果……”
迦勒的声音越来越轻,安叙只觉得身上一轻,胳膊上的人软绵绵地掉了下去。神眷者习惯了水蛭一样牢靠的莉迪亚,没想过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少年完全不能和苦修士比。她被这超展开吓出一身白毛汗,连忙飞身往下,总算在少年摔成肉饼饼前接住了他。
这位早熟的少年脸上毫无血色,他大概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恐高。在恐高的情况下还强忍着往下看提供解说,到现在才厥过去,解说员同志已经相当十分业界良心。
没轻没重的苏利文小姐终于找回了一点内疚感,架着解说员回室内,把他放到旁边的沙发上。她不知道要如何照顾恐高症躺平的人,只好拿出迦勒口袋里的扇子,给他扇扇风。不幸中的万幸,看在她忙着照顾同伴的份上,接下来没人来烦她,安叙得以安安静静地捞点吃的在角落里吃。
直到她再一次看见了胸前有三道青绿色纹章的人。
不,不是说那个人打扰了安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现在安叙视野里,停在一张桌子旁边,与人说着什么而已。在一群穿着累赘华服的贵族当中,即便脱下了皮甲,换上了更鲜亮一些的衣服,他这身打扮也显得不够正式。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人就是如此得天独厚,穿着破布也会非常好看。
至少在安叙眼中是这样的。
那个人和安叙隔着小半个大厅,安叙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他。这一次他侧面对着安叙,总算没给她一个后脑勺,她得以看见一个仿佛最好的石匠雕刻出来的轮廓。那是个非常英俊的人,英俊的意思是几乎百分之百符合安叙的审美观:硬朗又不失俊秀,高大健壮又不显得笨拙臃肿,二十岁后半,成熟,还有那种温柔沉静的气场。
那个人与贵族的谈话告了一段落,似乎感觉到了安叙针扎般的目光,他向她这边转了一下头。
有什么东西在安叙心中炸开,让她刷地站了起来,手脚都在发抖。她跌跌撞撞跑过他们之间的那小半个大厅,穿越中间不知道数量不知道脸的人群,觉得自己慢得像在穿越一个宇宙。她努力把目光固定在那个人身上,生怕一个眨眼间对方又消失在这不真实的、来来去去的人群中。
安叙就这样一路来到对方面前,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角。她的双眼发酸,或许是一路不肯眨眼的缘故。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发堵,仿佛积累了一个世纪的话都堵在了那儿,以至于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叙只能一个劲儿盯着对方看,那个人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总是出现在安叙脑海里的那一双,剔透得像布偶猫的眼睛一样。然而那个人的眼神却更像犬科,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热量,会为你的归来绽放出巨大的快乐的那种。安叙的嘴巴开合了好几次,只挤出几个音节:“克里斯……”
“怎么了,克里斯?”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你的朋友?”
在这种重要的时候,安叙并未分神向声音的来源投去一瞥。然而随着这声音出现,刚才的魔法时刻已经消失,蓝眼睛眨了一下,里头的热情飞快地退却了。
“抱歉,”他对着安叙歉意地笑了一下,好像之前对视中感到的一切都只是错觉,“这位小姐似乎认错了人。”
“克里斯?”安叙急道,“你是克里斯吧?”
“我的名字的确是克里斯,但那并不是一个罕见的名字。”克里斯彬彬有礼地说,“我不记得遇见过这位小姐。”
安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盯着那张脸,怎么看都是记忆中的脸,只是线条更加硬朗成熟,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整个人的感觉变得更厚重沉稳,在安叙看来就像面团放进烤箱里转了一圈,怎么看都更加美味了。如果在现实世界里,她能一口咬定这就是克里斯,除非克里斯冒出一个设定外的孪生兄弟。
但这里是梦啊。
毫无逻辑,毫无道理,一切都可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你可能运气极佳地连续梦见一个人物二十次,每次他或她看起来都和之前一样,但到第二十一次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一个,依然有待商榷。
“你认识的那一个人”究竟是指什么呢?容貌吗?间隔几年后看起来不一样的人怎么算?性格吗?遭遇打击性格不变的人怎么说?记忆吗?失忆的人难道就变得不同了?要是拿连续性来说事,离别就是大大的中断了……想这些哲学的东西其实没多大意思,安叙想,我的潜意识很可能因为我想要就给我造了个克里斯出来,只是偷工减料又或者太喜欢说教,非让我意识到克里斯并不存在。
但哪怕“克里斯”这个角色全程在线又能如何?这个梦境总有一刻要消失,醒来时她可能模糊记得,也可能去刷个牙就忘掉了九成。如此想来真让人有些兴味索然。
“哈哈哈,不要如此不近人情啊。”之前插话的声音又接口道,“说不定人家只是想认识一下你呢?这位……?”
安叙脸上的欣喜若狂和焦灼不安都已经消失了,以一种让人吃惊的速度,变成了兴趣缺缺。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打断梦境自我欺骗的声音非常惹人讨厌,根本懒得理它,更别说善解人意地接上话自报家门。
“这位是神眷者,苏利文家的准家主,艾博里郡的准领主,安娜.苏利文小姐。”旁边一位懂得看眼色的小贵族连忙介绍道,又对安叙说:“而这位是荣光骑士团的总团长,汶伽罗防线的指挥官,国王陛下的弟弟,罗纳德亲王。”
罗纳德亲王矜持地对着安叙点了点头,而安叙也草草点了点头,就这样转身走了。
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那个无礼至极的神眷者。同行的另一位支团长奥琳娜眉毛竖起,深知手下秉性的亲王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勉强咽了下了嘴边的咒骂,化作一声阴阳怪气地挖苦:“真不愧是来找克里斯的人。”
“我并不认识她。”克里斯平静地说,“如果她是神眷者,我们的确有一面之缘,我加入艾博里城巡警队的那年刚好遇上苏利文惨案,但也仅此而已,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苏利文小姐会来找我。”
“的确,此后安娜.苏利文就被送去了阿铃古。”罗纳德亲王思索着,“我听说神眷者是个非常古怪的人,行事不能用常理判断。”
这一章就算揭过了,克里斯又在旁边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安刚才的表情在他脑中徘徊,他在花园中走了一会儿,没再看到那名浅金头发少女的身影,倒看见了自己的副官泽尔达。
泽尔达也发现了他,看起来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抢先问道:“您怎么在这儿?”
“出来逛逛。”克里斯说。
“我也是。”她说,表情在夜色中看不真切。泽尔达晃了晃脑袋,拉着克里斯往大厅里走,说:“晚上外面还挺凉,我们快回去吧。”
神思不属的克里斯点了点头,随她走了进去。
疾风骑士团的支团长不会知道,如果此时他对副官用一下读心术的话,疾风骑士团或许能迎来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