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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牧神色认真地说:“我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信你我是一样的,晔王既想招揽,不如就此过了明路。”
明路?什么明路……说得好像现在是偷偷摸摸似的……
寄娘心底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别的事情占据注意力:“我也不知,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施牧笑起来,深看着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心。”
寄娘撇开视线,想再说些什么,施牧主动引她出屋:“你还没在我的山庄逛过吧,不如一起走一走?”
寄娘的确好奇,跟着他出门。
施牧带着她沿着回廊游园,寄娘发现施牧的山庄内里别有洞天,虽然没有她那个园子设计精巧,却也是处处别有心裁,不少地方既闲适又让人眼前一亮。
“这园子……请的哪位高人?”
施牧略有自得,挺直了腰:“不敢自称高人。”
寄娘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竟是你自己设计?”
施牧点头:“如何?”
寄娘赞叹:“想不到你有如此才能。”
园林设计不是谁都能做的,尤其还设计得如此巧妙,将生活的闲适与休闲雅趣完美结合。
施牧仿佛一个向好朋友炫耀玩具的孩子,听了她的夸奖越发兴致勃勃地带着她体验山庄。
一直逛到寄娘有些累了,两人在一个林间亭子坐下。
寄娘看着亭外如雪一般的梨花林,一边休息一边愉悦放松,忍不住感叹:“真是个好地方。”
施牧听了:“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寄娘笑着看过去,别有深意:“随时?”
施牧颔首:“随时。”
“若是冲撞了什么我不该见到的人——”
施牧:“并无这样的人。”
寄娘:“哦?是吗?”
施牧:“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所以没什么你不该见到的人。”
这让寄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没料到施牧会如此坦承,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所说的。
她低头想了想,问了自己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保护司马墨的人,是你们吗?”
施牧回视着她的眼睛:“算是。”
“什么叫‘算是’?”
施牧:“本不是一处的人,奔着一个目标便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不全是,但也算是。”
寄娘怔忡:“先帝……还有记得先帝的人吗……”
施牧心中的疑惑与猜测又冒了出来。
苏文忠的外甥女又怎么会对先帝和司马墨有特殊的感情呢?不恨先帝已是深明大义了吧。
“朝纲败坏,谁不忆先人?”
寄娘回神,问他:“所以佑之是因不满如今的朝堂,所以才想另觅……”明君?
施牧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未答,而是说:“我曾在街头看到魏国的大军凯旋,那时我们不仅一雪前耻,赫赫军威还威震邻邦。当时我还是个稚龄幼童,却也深深记得那一幕,心中充满了憧憬与志向,想要努力念书,长大后像赵大人那样为国效力。”
他的音调转为低沉:“然而不出十年,一切变化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忠臣良将入黄土,贪生怕死享富贵。百姓哭,罗缎笑,庙堂之上连温和的谏言都不容存在。”
他神色激动:“如今这样的朝堂,还是那个殚精竭虑举国齐心的君臣朝堂吗?”
寄娘垂眼:“是啊,曾经多少人努力扶起这个摇摇欲坠的房子,如今却任由蛀虫入驻。”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佑之不肯入朝为官,是因为这个。”
施牧:“不错,那个朝廷,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能改变的。”
寄娘懂了他的打算:“你想自上而下地改?”所以亲自培养司马墨,甚至可能暗地里帮司马墨攒人手资源,想让司马墨登上高位完成他的治国抱负。
施牧沉默,也是默认。
寄娘为了一个不期望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们如今有多少人?”
施牧只说:“与我一样的人并不少,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寄娘浅笑,胸口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先帝也好,赵家也好,有人记得,便是对原主来说最大的慰藉。
她说:“我今日就写信给晔王,将你设为他的暗棋,从此由我做联络人,为你和晔王传话,你觉得如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里共同为晔王效力,暗中互相合作各达目的。
施牧拱手:“从此劳烦无斁了。”
寄娘同样拱手:“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
想让晔王同意他们的安排自然需要在去信的同时附上一份完善妥当的计划安排。两个足智多谋的人凑在一起,这种“献计”完全不成问题。
晔王刚从京郊回到京城,在衙门待了一天,回到家便收到了寄娘完成任务的消息,心中忍不住感慨寄娘做事果然可靠。
待看到这份由两人共同商议润色写出来的计划,晔王更是没有半点怀疑地同意了。
从此,在晔王眼里,施牧就是他放在庙堂之外的一颗暗棋,以后和寄娘无声配合,一起为晔王拉拢文人。
而寄娘则不再避讳和施牧的交往,三不五时结伴相游,外人以为他们互为知己,晔王以为他们共同为他做事,而他们自己,或真心出游,或带着司马墨出门见民生百态。
这时,苏家的案子判了。
苏氏家族的罪行写了整整八页,苏雪善贪赃枉法的事实也铁证如山,历经帝位反复波折仍旧屹立不倒的浔州苏家彻底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
苏家没了,皇后以晔王的婚事作报复。
晔王大婚在即。
王爷大婚是大事,寄娘不得不回城操持后院诸事。
早上出门,午前进王府,她没有回清滟院,而是现将手头的文书送到了晔王书房,守在书房的小厮告诉寄娘,正休假准备的大婚的晔王此时和友人相约出门去了。
寄娘便将东西直接放到了晔王桌案上,正要走,看到了晔王单独放在一边的折子。
这样的折子一般是递到宫里的正式奏折,晔王要写什么东西奏报皇帝?
但是她没听说啊。
寄娘随手拿起这本折子打开看了。
小厮等候在门口,见惯了寄娘帮晔王批阅公文,他不觉得寄娘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当,安安静静守着门。
寄娘看折子却看得指尖颤抖。
这是刑部尚书写的奏折,折子上写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受苏家案件牵连,京城永安侯被牵出萝卜带出泥。皇帝恼怒的是苏家苛待苏文忠遗孤,但是对永安侯没有太大的恨意与厌恶,所以轻拿轻放,只是免了永安侯的闲职,让他只留下一个侯爷爵位回家混吃等死。
永安侯也很乖觉,直接推出一个替死鬼,为他们侯府涉及的命案做个交代。
然而,对于非自己一派的人员,晔王的手下向来查得极为严格,就算是家养的小狗,他们都要拎过来全身摸一遍,所以,刑部在审讯的时候,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永安侯十三年前曾派属下去定城拦下一批货物,而那批货物正是当年赵建炎赵侯主办赈灾而运送过去的粮食。
十三年前,赈灾粮食出现问题,皇帝大怒下令细查,结果查出来赵建炎和敌国通信,信中约定双方假意作战,实际燕国主动节节败退,只为了成全赵建炎战神之名,好让赵建炎步步高升后,对燕国大开方便之门。
这个所谓的通敌信漏洞百出,但是当时所有人都信了。
寄娘通过自己的法力早已知道所有真相,但是她没想到,因为对付苏家,这个证据竟然这么早就浮出水面了。
然而这个正式誊写好的折子并没有直接递交御书房而是来到了晔王手中,这说明,刑部尚书也好,晔王也好,都没有勇气说出这个真相。
就像皇帝的新衣,无人有足够的勇气去做戳破谎言的第三人。
刑部尚书大概曾有过,所以写下了折子,但最终消弭。
寄娘把折子放回原位,看了看桌上的摆设,猜到晔王也不打算把这个折子递上去。
她转身走出书房,回到院子给施牧写了一封信。
这天晔王大醉而归,为娶王妃的事心情郁郁,哪怕不在乎王妃是谁了,但他对父皇不顾他的利益和感受而做出这个决定,心底仍旧失望不已。
“他当初明明对我说,为我重新找一个合格的王妃……呵……都是骗人的……”
“一言九鼎,都是假的,假的……”
比起王妃是谁,晔王更在乎皇帝心中谁更重要,而现在显而易见,哪怕是儿女亲事,只要符合皇帝的预期,其他人的感受并不重要。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向来宠爱又欠他一个“王妃”的儿子。
寄娘看着贾林照顾他躺下,听着他满嘴的抱怨与不满,知道确认人睡下了,这才带着贾林来到书房。
她帮晔王批阅折子文书,贾林在一旁磨墨伺候。
气氛自然得仿佛寄娘本就该坐在这里做这件事。
贾林还说:“次妃来了王爷总算能轻松一些了,皇上又把收库银的差事交给了王爷,王爷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寄娘一边下笔迅速一边笑着答:“最近的确太忙了,我将后院的事情重新调配一下,回头你让王爷送折子过来就行,我抽空帮王爷处理。”
贾林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人帮王爷分担那更是再好不过,这人还是府上次妃,一个利益共同体。
寄娘手中筹码越来越多,后院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这后院的权势她就没那么强势掌控了。
这次筹办大婚,她借此机会将手中的权利以“互相制约、互相合作”的原则分了出去,让几个有能力心性不错的姬妾共同掌管后院。
她这一套平衡制约之术用得如火纯情,后院的权利交割没出现半点问题,而她自己则彻底成了一个提总线的人,所有人都在她的指挥之下。
空出来的时间,全都用来帮沉迷在酒精中的晔王批阅文书折子。
晔王的正事半点没落下。
偶尔清醒的晔王听说,更加放心了,转眼又沉迷在酒精之中。
大婚如期到来。
寄娘不愿拜见所谓的正妻主子,在大婚前一天便离开王府回到了京郊园子。
这次,她将夏玉也一并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