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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陆承誉很少参加私人聚会,理事长出席的场合永远都与政治或外交挂钩,所以陆赫扬能猜到魏家今晚是带着目的的。
大概率跟城西的项目有关,魏凌洲还想再争取一下。而陆承誉接受了邀约,或许意味着这个项目的得主还尚未确定,有转圜的余地。
晚上十点多,陆赫扬洗完澡下楼拿水果,发现二楼客厅里有微弱的亮光,走过去,他看到陆青墨正窝在沙发里,只开了旁边的一盏落地灯,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
听到脚步声,陆青墨托着酒杯回过头,她笑了一下:“还没睡?”
妆没有卸,职业装也没有换下,这样并不舒服,但陆青墨好像一刻都等不及,必须要立刻以这种方式发泄。
“在看书。”陆赫扬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爸去鸾山了吗?”
“应该吧,不清楚。”陆青墨靠回去,喝了口酒。
陆赫扬静静坐着,没有说话。过了会儿,陆青墨抬起头,看着那捧昏暗的吊灯:“他们让我开始备孕。”
“事业,婚姻,生殖腔。”陆青墨挨个数着,“没有一样是自己的。”
落地窗外传来隐约的吧嗒声,是雨点打在玻璃上,下雨了。
“最不喜欢下雨。”陆青墨怔怔说。
那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总之是在得知自己将要跟魏凌洲订婚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雨越下越大,她把车开得飞快,副驾驶上坐着韩检。
后来车子被迫截停,十几盏刺目的车灯穿过雨幕,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将他们围困在其中。陆青墨解安全带时手在发抖,她对韩检说;“你别下车。”
韩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说“好”。
保镖过来为陆青墨撑伞,带她走到陆承誉和魏凌洲面前。仅仅是过了几秒,身后传来巨响,陆青墨仓皇回头,看见那辆被撞到变形的车子往护栏外翻去,砸在郊区路旁的野地里。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等意识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踉跄着往前。副驾驶里满是碎玻璃,韩检的额头上流着血,腿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他轻微的、痛苦的呻吟很快被淹没在雨声里。
血顺着车框往外淌,汇入一地泥泞。陆青墨伸出手却不敢碰他,雨点像密密麻麻的脚印踩在身上,陆青墨忘记自己在那半分钟里具体思考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她回过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陆承誉面前,嗓子里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爸……”
“我错了,我错了……”到底错在哪里,她也不知道。陆青墨从哀求变成哭喊,“我错了,你救救他,我以后听你的话,求你救救他……”
雨淋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实在太高了,山一样不容撼动。最后魏凌洲将满身泥水的她扶起来,体贴道:“好了,回车上吧,我让人把他弄出来。”
坐到车里,陆青墨竭力向外望,但车窗被雨水打湿,一片模糊。她伸手去擦,徒劳地擦了很久,才意识到玻璃窗外的雨,从里面擦是擦不掉的。
那夜的倾盆大雨整整好几年没有停,不断地浇在她的身上、脸上。陆青墨有时认为自己不应该那么耿耿于怀,因为她已经挣扎过努力过,只是后来不敢了,但为什么还是从没有停止过遗憾。
陆赫扬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的场景被保镖车上安装的特殊摄像头全部录了下来,在一个看似很偶然的时机,他看到过那段录像——所以其实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把这段视频当做警示片给他看。
不要自由,不要反抗,要顺从,要接受。
要把棱角摘干净,变成圆润的棋。
然后他们都会慢慢地完全适应这个阶层,融进去,成为下一个执棋人。
“我没错。”陆青墨闭了闭眼,像蒙受冤屈的人固执地要为自己翻供,她重复道,“我没有错。”
陆赫扬垂了垂眼,站起来,从陆青墨手里拿过酒杯放到茶几上:“去休息吧。”
他扶陆青墨回到卧室,接着下楼去敲保姆的房门,请她帮陆青墨卸妆换睡衣。
原本吃过水果还打算再看半小时书的,但陆赫扬在书桌前坐了会儿,最终合上书本,拿起手机给许则发了一条消息:在忙吗?
很快收到许则的回复:没有。
陆赫扬于是给他打了电话过去,刚一接通,就听见许则那边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在看书?”陆赫扬问。
“在做试卷。”许则回答,“刚好现在手上没有活。”
等了几秒,陆赫扬没有说话,许则犹豫过后,问他:“心情不好吗?”
陆赫扬就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许则说,“感觉。”
“还有感觉到其他的东西吗?”陆赫扬往后靠在椅背上。
“没有了。”许则诚实地回答,声音里透着一些因为不知道该不该问而产生的没底气,“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陆赫扬反问:“又不是开心的事,为什么想知道?”
“我想……”许则好像在艰难地寻找合适的表述,最终他说,“帮你分担一点点。”
自己身上早就压满重担,压到直不起腰抬不起肩,还想着要帮陆赫扬分担一点。
陆赫扬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尖动了一下,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顿了片刻才说:“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许则想问“真的吗”——不是‘真的想给我打电话吗’,而是‘真的没有心情不好吗’。但他只“嗯”了一声,表示相信。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许则说得慢吞吞,听起来很认真又谨慎。
“好。”陆赫扬看着书桌,“不打扰你了,做试卷吧。”
“没有打扰。”在陆赫扬挂断电话前,许则低声说。
林隅眠洗完澡出来,见床上的手机亮着,拿起来看,是保姆发来的消息,第一条在一分钟前:先生,理事长来了。
第二条在三秒前:快到您房间了。
将手机扔回床上,林隅眠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个小药瓶,拧开盖子,倒出一粒蓝色药片,放进嘴巴里。
他还没来得及去拿水杯,房门就被推开了。
陆承誉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走近,抬手在林隅眠下巴处摊开掌心:“吐出来。”
林隅眠不作声,舌头顶了顶,要把药片吞下去。陆承誉干脆地掐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的两指伸进林隅眠的口腔,将药片拿出来。手往外退的时候,他的指尖在林隅眠的嘴里暧昧地搅了搅。
下颚被捏得生疼,林隅眠看着那粒药片被陆承誉用手指捻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陆承誉很少清醒着过来——理事长清醒的时间都用来忙公务,只有在酒后,才会从名利场上短暂地抽身,来鸾山待几个小时。
仅仅是几个小时,林隅眠也觉得十分难熬。
“吃这个有什么用。”陆承誉的手背在林隅眠脸颊上拍了拍,漫不经心地问他。
林隅眠别开脸:“没用为什么不让我吃。”
标记阻断片,异常昂贵的特效药,用于已经完成标记的AO之间。alpha总是很擅长用信息素来让被他们标记过的omega臣服或失态,以此获得心理和生理上的的快感。
“因为这是禁药。”陆承誉慢慢解开袖扣,说。
“是你想禁而已。”
几年前因为陆承誉的决定,标记阻断片被列为联盟禁药,不再生产和出售。林隅眠从不相信陆承誉单单是因为自己在吃这种药才不计后果地将其禁止,他始终认为陆承誉是为了维护上层alpha阶级的利益。
“但还是被你买到了。”陆承誉坐到床边,修长的腿随意搭在地毯上,他一边解领带一边抬眼看向林隅眠,“你让蒋文帮着赫扬做事了。”
是陈述不是疑问,意味着他早就知道得很清楚。
林隅眠说:“你不是都知道。”
“那你知道唐非绎盯上他了么?”陆承誉随手将领带扔在床尾,“蒋文和唐非绎有旧仇,你应该也知道。”
“蒋文有分寸。”空气里alpha的信息素渐渐浓烈,林隅眠勉强平稳住呼吸,“赫扬已经成年了,他会自己看着办的。”
“是啊,成年了,是大人了。”陆承誉向上盯着林隅眠,冷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轻佻,“我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把自己准嫂子的肚子搞大了。”
这句话让林隅眠始料未及,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大脑将每个字接收完毕,他整个人已经被拽过手腕压在床上。陆承誉扣住林隅眠的脸侧按向一边,一口咬上暴露在视线里的、omega后颈脆弱的腺体。
“听说s级的提前招录院校已经公示了。”池嘉寒边吃饭边问,“你要报哪几所?”
“首都的大学,或者周边距离近一点的。”
“那不是很多吗,你总要选几个。”
“还在看。”许则说。
看学费,看补贴,看奖学金——比起其他人,许则关注的重点并不只在专业或学院。
“你现在每天睡得醒吗?”池嘉寒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多余,因为许则明显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还好。”许则回答。
池嘉寒不打算再提借钱的事,反正提了也白提。现在只是叶芸华每个月的医药费开销变大,对许则来说不算是迫不得已的情况,真正迫不得已的情况出现在大半年前叶芸华的那次手术,致使许则以去俱乐部打拳的条件,与唐非绎交换了一笔应急的借款。
“最近唐非绎有来找你……”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池嘉寒看见许则忽地皱起眉,紧接着捂住嘴,头侧向一边,嗓子里唔了一声,像是反胃的干呕。
“胃不舒服?”池嘉寒停下筷子。
许则呼吸了几下,摇摇头。
“不然怎么会想吐,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许则放下手,“这几天吃饭的时候会这样。”
“等下去医务室看看,肯定是肠胃的问题。”脑海里忽然联想到了什么,池嘉寒顺口说,“总不可能是怀孕了。”
他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许则却因此顿了几秒,然后才低声回答:“alpha怎么会怀孕。”
池嘉寒觉得许则的反应有点奇怪,说不上来。他夹了口菜,随意道:“那不一定啊,你没学过生理吗,虽然概率很小很小,但有些alpha的生殖腔退化程度低,就有可能怀孕的,只不过不能容纳胎儿长大,所以要早发现早打掉。”
等了有十秒,许则没有说话,池嘉寒把筷子放到桌上,盯着他:“对你来说有这个可能是不是?”
仍然没得到回答,一切都很明了了。池嘉寒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陆赫扬这学期开始来学校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许则简直就像被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渣A骗身骗心的傻瓜,搞不好半夜两点从汽修厂下班回去以后还要陪陆赫扬上床。
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未来的可能性有多小——许则清楚,陆赫扬清楚,池嘉寒也清楚,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赫扬会跟许则把关系拉得那么近,除了玩玩,池嘉寒想不到别的理由,即便陆赫扬不是会随便玩玩的人。
可是认真玩玩和随便玩玩,带给许则的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放学跟我去医院。”池嘉寒冷声说。
“今天不行。”许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惊慌也没有不安,只说,“晚上我要去城西。”
经理昨晚直接给他打来了电话,提到了合同里的违约金,许则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件事总要解决的,靠一味的逃避和无视没有用。
傍晚放学,许则骑车去地铁站,之后转公交车。到城西,在进俱乐部之前,许则去了一家路边的药店。
店面小而旧,店员象征性地套了件灰扑扑的白大褂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
“你好,请问有……”许则卡了片刻,才继续问,“有验孕棒吗?”
店员依旧盯着手机,见怪不怪地从身后货架角落里摸出一盒验孕棒扔在台面上:“三十。”
许则拿起来,看到上面印着的是:omega专用验孕棒。
他对这方面没有任何了解,第一次知道验孕棒原来是分不同性别的。许则把东西推回去一点,问:“alpha的有吗?”
店员终于抬头看他一眼,接着放下手机站起身,从货架更角落的位置里翻出alpha验孕棒放到柜台上:“四十五。”
“谢谢。”许则拿出手机付钱。
店员抽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将验孕棒装进去,又打开抽屉捻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同样放到塑料袋里,最后打好结。
卡片在视线里一闪而过,但上面的标题很显眼,暗红色的,明明晃晃标着‘无痛人流手术’六个大字。
许则默不作声地拿起袋子塞进书包,然后走出药店,往俱乐部的方向去——
陆赫扬:?我什么时候让许则半夜两点半汽修厂下班陪我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