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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文端来茶点,一样样摆在桌上。
裴锦瑶拎着壶给燕凰玉斟上香茶,轻声道:“拱卫司是块绊脚石。”
茶香袅袅,糕点精致。燕凰玉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拿起带骨鲍螺咬了一小口,“虽然拱卫司立足未稳,却也不是轻易能搬得动的。”顿了顿,沉声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我晓得。”裴锦瑶颦了颦眉,“陛下之所以舍掉刘禄川,无非是因为他不听话。”
“一个是不听话,还有一个……”燕凰玉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他以为你就快死了。”
裴锦瑶勾起唇角,目露轻蔑,“他巴不得我死。”捏几粒炒豆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的起劲。
昏黄的烛光下,裴锦瑶那双黑亮的大眼格外明亮,将她那张苍白的小脸映衬的俏丽柔美。燕凰玉看着看着便笑了。他笑,裴锦瑶也跟着笑。
老文心尖颤三颤。这俩人凑一块早晚得出事。还是抓紧给裴神机使物色容貌出挑、家世清白、知书识礼、性情和顺的小公子。
笑够了,裴锦瑶将盛着炒豆的小碟子推到燕凰玉手边,“燕督主吃豆儿。”
燕凰玉嗯了声,三口两口吃完带骨鲍螺,拈几粒炒豆放进嘴里。
“要说豆儿还是京城的好。”裴锦瑶垂首吹散茶水上的热气,“术甲什么时候能派的上用场?”
“沈阁老那边自有安排。”燕凰玉轻声道:“你刚回京城多歇歇,旁的事不要理。”
“那怎么行?韩家虎视眈眈,七十二道观也不省心。还有陛下……”裴锦瑶叹口气,“紧要关头不能有半点松懈。”茶香氤氲扑在脸上湿湿润润,“赶明儿我请沈阁老喝馄饨。”撩起眼皮看向老文。
老文会意,笑眯眯的说道:“小的明儿个一早就去沈阁老府上递信儿。”
老文办事就是妥帖。裴锦瑶满意的点点头。
燕凰玉扭转头,怨怪地睨了眼老文,“也不一定非得喝馄饨。涮锅子也是可以的。”
“天儿热了,涮锅子不大合适。”黑亮的大眼弯成两道月牙,“还要劳烦东厂的弟兄把我‘命不久矣’的信儿传扬出去。”
老文和小密探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到深深的担忧。然而,这份担忧不是为裴锦瑶,而是为那些巴不得她死的坏货。
燕凰玉颔首,“你尽管放心。些微小事,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
翌日。
裴锦瑶踏着清晨的薄雾从马车上下来。小密探掏出纤尘不染的白帕子给她印印额角,“您也真是,怎么劝都不听。何必亲自跑一趟,把厨子叫到府里不就行了。瞧瞧,瞧瞧,从出门到现在出了多少虚汗?!”
闻言,裴锦瑶红了眼眶,“你不懂。我就是想趁着还能走得动,出来转一转,看一看。今日不知明日事,说不定哪天就是有心无力了。”
山鼠精用袖子捂着脸嘤嘤的哭,“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昨儿个还能用符,怎么突然就……”
老文重重推了山鼠精一把,低声呵斥,“在外头别乱说话!”
山鼠精立马噤声,吸溜着鼻子亦步亦趋跟在裴锦瑶身后进了仙歌楼。
倚在门口昏睡的乞索儿忽地张开眼睛,警觉的四下望望腾身而起,搂着个破瓷碗向拱卫司跑去。
“拱卫司不行啊。”老文一边拧巾子,一边摇晃着脑袋,“装乞索儿都装不像。指甲缝里一点泥都没有。活儿也太糙了。”
“您也不能怨他。咱们打小就学。他们拱卫司懂什么?”小密探给裴锦瑶倒了杯蜜水,“沈阁老说话功夫就到了。您再等等。还有俩仨个拱卫司的乞索儿在咱们酒楼门口转悠。小的寻思先别打草惊蛇。在明面上摆着总比暗地里的容易防范。”
裴锦瑶点点头,“跟俞掌柜说一声,别亏了他们。酒楼有的是剩菜剩饭,没事赏点,看着他们吃。”
“小的明白。”说罢,小密探竖起耳朵,“沈阁老到了。”撩起眼帘给山鼠精递个眼色,山鼠精片刻不敢耽搁,跑着去开门。
门打开,沈惟庸和郭正愣了愣。
山鼠精赶紧堆起笑脸,“我们裴神机使算准了时辰。果真分毫不差。”
高人就是高人。沈惟庸暗暗竖起大拇指。抬眼看向裴锦瑶,一颗心如坠冰窟。
小裴脸色太难看了,人也瘦了。今儿一早收到的风声,说她活不过三天,马上就夭折。原本他是不信的,可……见到裴锦瑶的这一刻,信了七八分。
兀自思量间,郭正违心的跟裴锦瑶寒暄,“裴神机使,别来无恙。”
人都这样了,还“无恙”?骂人呢?!
沈惟庸笑着拱拱手,“多日不见,裴神机使风采依旧。”
郭正用眼角瞟了瞟沈惟庸。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别说谁。
小密探扶着裴锦瑶站起身,“沈阁老,郭阁老红光满面,这段时日一定顺风顺水。”
沈郭两位阁老又是一愣。小裴自己站不起来了吗?
这次沈阁老抢先答道:“多亏裴神机使帮衬。”
郭阁老笑得眯起了眼,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您二位过奖了。”裴锦瑶摇头轻叹,“我一个小小的神机使,人微言轻,何谈帮衬。”
小裴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沈惟庸皱了皱眉。怎么多愁善感的?
三人落座,小密探又掏出白帕子一边给裴锦瑶擦拭额角,一边小声叨咕,“虚汗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池太医的方子不管用啊。”
小裴不是装的吗?怎么弄得跟真的一样。沈惟庸皱了皱眉头。
郭正跟他有着同样的疑惑。
唤声,“小裴……”却不知该不该细问,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俞掌柜亲自端来三碗馄饨并四五个清淡小菜。
裴锦瑶苍白的小脸立马浮露出一丝红晕,“昨儿个匆匆忙忙的,都没顾得上好好吃顿饭。”
听了这话,沈惟庸放心了。胃口好,肯定没事。怕就怕不爱吃饭。
既然小裴提到昨天的事,那就多说几句。沈惟庸用羹匙舀起一粒馄饨,沉声道:“陈戈是块硬骨头。”
裴锦瑶咧嘴笑了,“他是硬骨头,我是硬茬儿。且看谁能拼得过谁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