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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裴恬一直在兰汀待到了午饭后。
陈挽月在饭后,足音极轻地下了楼。
她没穿鞋,赤脚站在瓷砖做的地板上。
陈挽月瘦得厉害,脸色也异常苍白,但依旧漂亮,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种易碎的美。
陆池舟眉眼尤其肖似她,所以才会有那么出色的一副相貌。
裴恬嘴角上扬,朝陈挽月招手,“姨,看我,我在这!”
她拿着自己带来的点心盒,几步蹦到陈挽月面前,“这是香坊的糕点,姨你尝尝,看看味道变没变。”
这家糕点,是他们以前常吃的,陈挽月经常会给他们买。
“好。”陈挽月牵唇,细瘦的手伸进糕点盒,取了一块放在口中。
“没变。”她点头:“很好吃。”
裴恬眼睛一亮,拉着陈挽月便坐到沙发上,和她一起吃糕点。
她能感觉,陈挽月整个人的状态,要比上次好一些,甚至会主动问她问题。
“几何对你好吗?”陈挽月问。
裴恬吃着糕点,连连点头,“好,特别好。”
说完,她故意神秘地放低了声音:“除了有一点。”
对上陈挽月微凝的视线,裴恬凑到她耳边,搞怪地说:“我还没睡到他。”
陈挽月反应了几秒,表情空白了瞬,下一刻,唇角不自觉扬起。
她捂住唇,看着女孩古灵精怪的眉眼,“他这么不主动的吗?”
“不仅如此!”裴恬放下糕点盒,一拍沙发,忿忿道:“他之前睡觉还锁门,生怕我能把他怎么样似的。”
陈挽月莞尔,笑得眼睛弯起。
这天,陈挽月低低和裴恬聊了很久。
似是通过她,打探陆池舟是否幸福。
“他当然很开心啦。”裴恬笑眯眯说:“他说和我在一起,就很开心。”
“他说,如果再和姨一起,就更开心啦!”
陈挽月眼睫剧烈颤了颤,她张了张唇,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几何和她在一起时,不开心。她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无望。
如果没有她,他会少很多烦恼。
未来,几何和裴恬会组建成一个新的家庭,一个健全的,幸福的家庭。
而自己,不该阻碍他。
现在,他成功抓住了光,自己就再不能拖他进无尽的淤泥与黑暗。
最重要的是,陈挽月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如坠于深海般无穷无尽的冰冷痛苦,每时每刻都在席卷着她。
而且,她想陆琛了。
陈挽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一片安定。
她冲裴恬露出个极温柔的笑容,“你们能在一起,我很开心。”
“恬恬,谢谢你。”-
当天裴恬回去时,陈挽月还走到了门口,送她离开。
她和李阿姨站在门边,身形瘦弱到单薄,但眉眼一如往昔般温柔。
裴恬走出几步,就回头,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
直到快要上车。
裴恬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后座,她眨了眨眼,动作突然停顿住。
接着,她收回脚,复转身,朝陈挽月的方向奔去。
裴恬张开双臂,将陈挽月抱了个满怀。
陈挽月全身一僵,她迟疑地伸出双手,回报住裴恬。
“姨,我就是想抱你一下。”裴恬声音软糯糯的,“抱抱就不冷了。”
“哥哥和我都很需要你。”
陈挽月眼睫上下颤了颤。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几秒后,突然出声:“恬恬愿不愿意喊我声妈?”
裴恬脸红了红,她扬起唇角,很小声地喊了句:“妈。”
陈挽月点头,闭上眼,藏住眸中的泪光。
“我在。”
裴恬走了,粉红的衣角消失在轿车车厢中,再不见影。
良久,李阿姨给陈挽月搭上外套,“夫人,外面天寒,咱们回去吧。”
陈挽月:“我不冷。”她轻轻搓着手心,“抱抱就不冷了。”-
陈挽月没有吃晚饭,而是回了房间。
这个房间,还是陆琛在时设计的婚房,每一寸每一毫,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只是外物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哪怕陆池舟后续翻修,也没回归原来的模样。
陈挽月在这度过了漫长孤独的岁月。
她想,在这里走,也许还能跟上陆琛的脚步。
陈挽月在房内的摇椅上,枯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间似已经静止,黑夜浓墨一般稠。
陈挽月拿出手机,拨通了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段里,她淡漠地从抽屉里摸出几个瓶装药瓶。
药瓶表面写的是抗抑郁的药物。
但实际,早已经被她替换成了安眠药。
自从那次之后,陆池舟严禁家里出现任何助眠药品,以及锋利匕首。但她失眠太过严重,医生还会开少量的安眠药,由李阿姨盯着她吃。
这些药,她从来就没吃过。
攒着,也有这么多了。
陈挽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药瓶,目光没什么焦距。
吞药,是一个生不如死的过程。
她承受过一次。
这第二次,是惩罚也是赎罪。
她是个懦弱的母亲。
不配拥有体面的死法。
陈挽月一片片吃着药片,口中苦涩一片。
电话嘟嘟两声,显示被接通。
那边低沉的男声压得很轻,“妈?”
陈挽月:“几何,你是在出差吗?”
“是。”陆池舟回答,又道:“我过几天便回家看你。”
陈挽月低下眼,“恬恬经常会过来陪我,你忙,不碍事儿的。”
说起裴恬,陆池舟声音霎时便涌现笑意,“她在哪,哪就热闹,我争取早点把她娶回家,让咱家热热闹闹的。”
陈挽月轻轻牵起唇角,“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对她再好一点。”
陆池舟:“嗯。”
二人不着边际地聊了会。
到最后,陈挽月低声道:“我有些困了,准备睡了。”
“你也要早点休息。”
陆池舟:“好,听你的。”
电话挂断。
陈挽月突然流了满面的泪,她捂着脸,后脑靠着桌角。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这个剂量,还不够。
她颤着手,继续拿药瓶,倾倒了半瓶的药就要往口中塞。却在最后一刻,顿住了动作。
一道清脆的嗓音,突然响在耳畔——
“哥哥和我都很需要你。”
需要。
陈挽月唇瓣抖了抖。
她真的被人需要吗。
陈挽月脑海中突然倒映出五年前,意识快要消失的前一刻。
那时正是深夜,少年破门而入,看清她的模样后,突然栽倒,重重跪到了她面前,一滴滴泪落在地板上,像是血般映出深色。
他哆嗦着手臂,却不敢碰她,只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
快要彻底失去意识时,耳畔是一声声沙哑到破碎的呼唤。
“妈。”
“妈…”
“…我只有你了啊。”
装着药片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陈挽月闭了闭眼,崩溃地将手中的药片一把甩到地上。
药片与地板碰撞,哗啦啦一片响。
陈挽月用着最后的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想把已经咽下去的安眠药催吐出来。
这时候,房间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李阿姨看到满地滚落的药片,抱头失控地尖叫一声。
她握着手机,极度惊惧地说:“少爷,夫人,夫人她,她又吞药了!”
“怎么办,您说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阿姨抖着嗓音,试探着喊:“夫人,夫人,您在哪?”
终于,她在洗手间的地上,看见了已经失去意识的陈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