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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以解放的兄妹俩赶回到旧清菡的院子，脚才入门，雨噼里啪啦地就往下落，风越刮越大，吹得梧桐树枝干散乱地抖动和弯曲。
到梅小若那里去，见她正在清点自己的家当，银票，元宝，首饰都铺在桌上。
她低头忙着，笔动着做着记录，没有注意到渐行渐近的两人。
旧谦临敲门。
梅小若抬头，露出笑：“你们回来啦，快进来。”她放下笔，瞧着二人。
旧清菡好奇地张望，眼睛扫过桌子：“小若姐，你这是？”这些是实打实的好，件件做得巧夺天工，甚至有的饰品是宫里娘娘才能用的，规制极高。
不过，民国了，旧时宫廷的东西多有流浪在外，哪怕是圆明园都已经被八国联军洗劫一空，放火烧了干净，何况是这点小东西。
忽地，她看见一支发钗，很眼熟。
旧清菡指着它：“小若姐，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可以，你看吧。”
旧谦临道：“清菡，你自己看一会，我和小若有事情商量。”
“好。”
答应着，二人就走到了另一边，说着悄悄话。
旧清菡拿起那支钗，将它转到后面，轻轻拨开红宝石珠子，底下刻有字，是满文的“生辰快乐”。
这是她送给宝安的礼物。
宝安曾是隆裕太后的贴身侍婢，一次偶然，二人成为至交，可就在五年前，宝安为了维护国威而被日本人活活打死，听说她走的时候十指全是断的，尸骨不知道被那些畜生扔到了哪，找不到，不知她是否以天地为棺椁了。
国恨家仇。
她的情绪起伏得厉害，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梅小若突然过来，旧清菡一时没注意，没来得及收起泪，被梅小若尽收眼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梅小若面露担忧。
旧清菡摇头，拔下头上的发饰递给她，同时举起钗：“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东西，小若姐，我可以用这个珍珠和你交换吗？”
梅小若轻推她递过来的手：“这是我在十三行买到的，既是你朋友的，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这个珍珠。”
“不可以的。”旧清菡吸一吸鼻子，将珍珠放到桌上，“我不可以占你的便宜。”
梅小若拿起那珍珠，将它重新戴到旧清菡的头上：“我在你这里住，给你添那么多麻烦，实在叨扰，你要是非得一物换一物，那我就不敢再在这里住了，明天就搬出去。”
“这……”
旧谦临探头过来看：“小若，可以了吗？”
“马上来。”梅小若朝旧清菡笑了笑，将本子拿起，“这个是我现在身上所有的财物，我想典当一部分，你知道哪里的当铺比较公允吗？”
“平笙当铺挺好，那的老板是哥哥的旧识。”
梅小若颔首致谢：“好，谢谢，那我过去了。”
旧清菡点头，紧紧握着钗：“小若姐，你们有重要的事吗？如果不是很重要，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房间休息。”
梅小若微微垂头看她紧握的手，想是它勾起了她的回忆：“好，并不是很要紧的，明日新写怀会与你讲的。不舒服，早些回去，早些休息。”
“小若姐，你也是，早些休息。”
离开，回了卧房。
将青梅屏退，关了房门，推开窗，展出一条缝让风通进来。
旧清菡坐到案台前，湿了手绢，仔细地一点点擦拭钗。
见物如见故人。
她的泪盈满眼眶，
华夏百年动荡，被列强杀死的无辜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已经数不清理不顺了。无数家破人亡者，无数人无墓可安，魂魄无归处。
羸弱的中华需要强大，国民的思想需要解放，更需要炎黄儿女众志成城共御外敌，保家卫国，在所不惜。
而教育，国家之根基。
尤其是女孩子，不可再受封建的压迫，任何人的人生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决定她人的生死和选择的自由。
愿每一个人都拥有能力，平安地在这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旧清菡流下泪。
最初，开办女子学堂的主意，是宝安提出来的，那时候二人笑着说，等她宝安的年龄到了，被放出宫，之后就用所有的积蓄开一所学校。
现在学校有眉目了，她却走了，尸骨无存。
女子学堂一定要办起来，无论有任何困难都不能停下，一所不够，两所，三所……无数间所，要让每一个女孩子都能上学，要让她们都有读书认字见识世界的能力。
旧清菡将钗小心收好，研墨，铺纸，提笔做招生的广告。
教案的制定也要提上日程，定要将己身所学尽可能地传下去。
教育，不可忽视。
雨越下越大，天地充斥着吵声，心静如止水，则不受其扰。
直到凌晨，旧清菡房间的灯才熄。
天地陷入黑暗，但，黑暗过后，则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