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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正呈大字型地躺在家里客厅的地板上。他刚跟联方连完线打完游戏,现在正无所事事中。
他现在倒是和三平说开了,和路意也恢复了哥俩好的状态。无事一身轻的感觉是真的爽,但也是真的无聊。
打游戏之前就已经画了几个小时的画,现在画画完了,游戏也打完了,院子外的太阳也下山了,黑夜披着薄纱又来了。
肖飞现在已经不怕黑了,有时候他想起以前的怕黑的事情,都觉得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环顾四周,有温暖的光包围着他。
但他还是恨那个男人。这明晃晃的恨意看起来是跟那些温暖的光不搭,而肖飞也已经不打算瞒着了。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他的母亲就不会死,而他的命运也不至于那么坎坷。不过,那个男人是始作俑者,这是个事实;而他眼前的这些生活、这些给他信任和爱的人们,也同样是事实。疮疤造就了他,他会记住这个疮疤,却不会因为这个疮疤而耽误了现在和以后的生活。
或许到了未来的某个时间,他会连这个疮疤都忘记了呢。
谁知道?
肖飞躺在地板上,把手机举到自己面前,给路意发了一条信息,让他明天陪自己去看三平。发完了信息,肖飞把手机随手扔到一旁的沙发座上,翻了个身,面向了院子,看到了仍然杂草丛生的墙根。
他愣了愣,接着一骨碌地坐起来,挠挠头,起身跑去工具房,然后戴着一双胶质手套、拿着一把大剪刀和一个铁铲,走到了院子里,来到了杂草前。
天已经暗了,他开了院子里的灯,看着那些杂草,点点头,紧接着就弯下身子,热火朝天地除起了杂草。
“还有半个月就春节了,我年货还没买呢。”三平对坐在一旁削苹果皮的路意说。路意切了半块苹果递给三平,把剩下的一半递给肖飞,然后又拿起一个苹果,边削皮,边回答着,“还有半个月呢!我妈经常除夕夜前两天才办年货,那架势,像是要把人家超市给搬空。你问问看胡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出院,然后我们一起去办年货。”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叫上余云那个家伙吧。”
“为什么要叫他?”肖飞啃完半个苹果,还想吃,于是顺手就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随便擦了擦,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他听到余云的名字,立刻明知故问。
路意看了眼肖飞,用手指着他,“你就不能去洗洗苹果吗?洗手间就在你身后!”
肖飞看都不看路意,“吃不坏,吃不坏,哪那么多事儿。”
路意把削皮刀放好,把刚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三平之后,就冲着肖飞扑过去。肖飞大叫着,一面用手挡住路意的进攻,一面嘴里骂骂咧咧的,路意毫不示弱,也骂了回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三平看着正在打闹的两人,眉头一皱——
“额……你们安静点,这里是医院……”
话音还没落,房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怒气冲冲的护士长走了进来,她指着已经搂在一起的肖飞和路意,生气地说,“我说今晚怎么这么吵,原来是你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啊,吵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现在多少点了?其他病人不用休息啊?”
两人尴尬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后,对着笑眯眯的三平说道,“那什么,我们先回去了。你记得问胡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们来接你。拜拜。”说完,两人就火速离开——经过护士长的时候,还不忘跟人家说再见。护士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从三平刚进来接受治疗的时候,就一直照顾着三平,时间久了,自然地就跟路意和肖飞他们熟悉了起来。此时她看着手刀逃跑的那两个幼稚鬼,又好气,又好笑。
突然,她收住笑容,走到三平床前,严肃地看着三平,“你咋还不休息呢?情况好点了,就飘了是吧?”
三平还是笑眯眯的,“就睡,就睡。”说完,又咬了一口苹果。
护士长边给三平关上了窗,边对三平说,“我看肖飞成熟了很多,真好啊,以后他就可以照顾你了。”
“他一直在照顾着我呢。”三平轻轻地说,“我现在只是希望他能没有任何负担地继续生活,所以,为了他,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尽快好起来。”
护士长摸了摸她的长发,“睡觉之前记得刷牙。还有明天的咨询,不要忘啦。”
刚从飞机下来的余云,就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去。
到了年底,他就有开不完的会。但在外面开会出差的同时,他也遵守了之前他给自己立下的规矩,每天都给三平发视频通话,三平也不是每次都接,有的时候接,有的时候不接。接了,他开心,但也不怎么说话,就给三平看他正在吃的饭、正在逛的街市、正在看的风景。有时候,他正开着会,也突然心血来潮地给三平发了视频通话邀请,三平接通了他又立刻挂断,然后快速地给三平回一句“开会呢,就是想你了”,也不管三平回了什么,他始终眼睛弯弯地看着手机。
三平如果不接,他也无所谓,把手机放回到上衣口袋后,两手拍拍,就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余老师这是跟媳妇聊天呢?”有相识的同事来问,大概是看到了他那副经常看着手机的痴样。
他也没解释,只是笑笑,同事便也了然了。
出差终于结束了。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心跳得很快,但表面还是云淡风轻。
小简就是很羡慕余云这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像不那么在意。“很酷!”小简评价道。但只有余云自己知道,这一点都不酷,恰恰是因为对一切都太在意了,装出这么个淡然的样子出来,也能恰如其分地把自己的欲望给掩了去了。
明明有很多很多的欲望,却总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这种虚伪的样子,到底哪里酷了。
余云正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手机震了下,他看了眼,是路意的信息。
原来是路意约他去三平家,帮忙大扫除。后面还跟了一句——
“已经得到了主人同意!大扫除完了后,我们一起过个幸福团圆年呗!”意思是干完大扫除后,大家伙还会聚在一起过除夕。
要不是因为这次三平住院,余云和路意有了更多接触,余云根本理解不了路意这条信息的意思——就那条前言不搭后语的信息,正常人谁能明白他想说啥啊?
“行。”他随手回复了过去。他知道三平快出院了,想想还有点雀跃和激动。
虽然自己知道自己一点都不酷,但是现在的一切好像都有了奔头,有了希望——其实只要一直飘浮着的根终于找着了地方去扎根,不酷就不酷吧,自己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行了。
到了三平房间门口,余云发现门并没有关好,他有点紧张地轻轻推开门,一下子就看到了三平正坐在他平时喝茶的那个位置上,头往后靠着沙发椅背上,看着像是睡着了,身上只盖了一张小被子,被子上放着一本笔记本。放在她跟前茶几上的茶水早已经凉了。
余云轻轻进了房间,小心地关好房门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前,在三平旁坐下来。即使是深冬,但三平的房间经常是暖烘烘的,余云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辛勤工作的暖气,把视线收回来,转到三平脸上的时候,发现三平正睁着眼睛看他。
一向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他有点被吓着,“吓死我了你,醒了咋没声。”
“你进来也没声,我都没被吓死,你别死那么快。”三平声音闷闷的,她稍微伸了下懒腰后,伸手就去拿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余云把她的手轻轻拍开,“你等等,我给你重新冲茶。”
三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余云重新冲水、沏茶,过了两三道茶水后,他给三平倒上了杯热腾腾的茶水。
整个过程中,俩人一句话都没说,整个房间只有水声,不一会儿,茶的清香味就起来了,余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由衷感慨道,“真香啊。”
三平盯着眼前从茶杯中升腾起的热气看了一会儿,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余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他闭着眼睛呷了一口,又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今年除夕,你和余婆婆还有余大爷,能来我们这里一起过年吗?”三平一边吹着茶杯的热气,一边问道。
“路意的主意吧?”余云说,“也就只有他能想出这种主意了。我们肯定没问题,我妈之前也说过今年过年要不就都来医院陪你过,但也怕你觉得有负担,后来才没提。我听路意他们说,过年前你就能出院了,那更好,我们就去你家,热热闹闹过个年。”
“嗯。”三平应了一声,就再没说其他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补充道,“今年,我爸爸也会来我家,和我们一起吃饭。”
余云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爸爸这阵子来得很勤,虽然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就干坐着,是有点不习惯,但总觉得,来了比不来好。”三平无意识地把笔记本卷了起来,“我妈倒是一次都没来过。也真是想不到,我一直以为我妈和我的关系,比我和我爸的关系近,其实正好相反。”
余云静静听着,期间也只是简单应了声。
“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余云又给自己冲了杯茶,“父母双全,身体健康,就是有点酷。”
三平“啧”了声,重重推了下他。
余云反手顺势把三平搂紧了,三平裹着被子倒在了余云怀里。
“这次出差,累吗?”
“不累。”
余云淡淡的眉眼弯弯,他把头靠在三平的肩膀上,轻轻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