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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马友利就要杀进来了,”
鼓噪中,亲将大喊着。
金声恒爬起来,
“怎么可能,为什么,”
金声恒感觉不可思议。
马友利是他的嫡系,他对这厮不薄,再说这个时候马友利为什么背叛他。
“因为你从逆,背叛大帅,”
一声呵斥,马友利带着十几个亲卫冲入了大帐。
“马友利,你对得起我的栽培吗,你就是这样感谢你的恩主吗,”
金声恒衣冠不整的暴跳着。
他感觉自己有底气这样指责马友利。
他把马友利从一个千总一路提拔到参将高位。
不是恩主是什么。
“金大人,从开始某就是大帅的人,”
马友利淡淡道。
金声恒惊诧的看着马友利,此时他明悟了,原来他白痴了好多年,马友利分明是左良玉下的暗子。
‘你今日要如何。’
金声恒颤声道。
“金大人,你不该背叛大人,更不该投逆,成为流贼,今日对不住了,”
马友利抽刀上前,不顾金声恒的尖叫,一刀砍了他。
金声恒躺在血泊中挣命。
...
大营内到处是摇曳的火把,众多的军卒围拢着马友利和边荣群。
马友利踏上一个拴马桩俯看着四周密集的军卒们,
“兄弟们,如今抵达此处两天了,张贼依旧没有供应粮秣,只是虚言安抚我等,今日大营内的兄弟们只吃了一顿饭,方才他又派刺客刺杀了金大人,张献忠摆明是要我军缺粮溃散,”
马友利一挥手臂,
“兄弟们,现在大家都是忍饥挨饿,现下就是四散出营,一时间哪里有那么多米粮,再拖几天,兄弟们大半都要饿死,现下只有一条路,张贼营中有粮秣,我等只有夜袭,击败张献忠所部,夺取粮食,杀贼去。”
都是饿着肚子的军卒憋屈了多日,更是被饥饿折磨的心头火气,都是喊着,
“抢粮去。”
“杀贼。”
马友利点点头,心道成了。
他跳下拴马桩,看向边荣群,
“老边,这里交给你了,”
边荣群冷着一张脸应了。
马友利则是带着一大股军卒从侧翼鱼贯而出。
...
张献忠夜半被惊醒。
亲将跪禀,
“大王,金声恒大营营啸,左家军众多军卒正向大营涌来。”
外间杀声一片。
张献忠胡乱的披甲冲出。
外间火把照耀下,他可以依稀看到东边大股的人潮喊杀冲来。
嘶嘶嘶声响中,双方用羽箭猛烈的互射。
到处是喊杀声和惨叫声。
徐以显面色凝重的跑来。
“大王,这些官军军卒不顾性命冲上,形势不对啊。”
张献忠看着焦灼的战事,果然即使在箭雨下,这些左家军也是舍命冲上。
后面还有众多军卒喊着抢粮,杀贼。
前方被羽箭、刀枪所伤,后面还有更密集的军卒涌上。
张献忠得承认,这些军卒绝对算是舍生忘死,这也给他的部下带来了大量伤亡。
也是大意,双方虽然分营,但是张献忠所部没有挖掘壕沟,只是摆放了拒马,派出军卒巡视。
现下被左家军轻易的摧垮,双方已经开始近战肉搏了。
“大王,这些人饿红了眼,简直就是一群猛兽了。”
徐以显看着心悸。
“调集后军布阵,只要抵挡住他们的三板斧,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张献忠咬牙道。
他知道大意了,这次伤亡可能不小。
早知道不如送去些粮秣安抚军心,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过此时后悔无及了。
亲将传令,须臾大股的军卒从两翼和后军涌来。
孙可望亲自带队,开始反击冲来的左家军军卒,左家军的攻势被挫败,孙可望等军将指挥军卒反击,让左家军开始节节后退。
张献忠吼道,
“告诉孙可望,一个活口别留,都给我斩了,不收降卒。”
他真是怒了,不只是损失大,而且他的脸面呢。
就在这事侧翼喊杀声四起。
南翼喊杀声大作。
张献忠和徐以显惊疑的看去。
须臾,侧翼急报,两三万的军卒突袭右营。
“大王,粮秣,”
徐以显惊叫道。
右营是前军粮秣所在。
虽然不如后军多,也有上千石就在营中。
“混蛋,果然是抢粮的,还真是盯上粮秣了,”
张献忠气极反笑。
终日打鸟却被鸟啄了眼,就是张献忠的心情,本来他是算计左家军和金声恒,却被金声恒算计了。
看来这厮特麽的是另一个黄忠,张献忠哪里知道金声恒已经授首。
“派军援救,守住粮秣,快,”
张献忠当即下令道。
...
马友利甲胄上插着十余枝羽箭,几处伤口血液缓缓流淌着。
马友利不顾自身,大吼着,指挥军将军卒冲入敌营。
三万人为了争夺粮食爆发出全部的战力,可说舍生忘死,拼着数千人的性命,终于破开了右营的防御。
双方数千人还在交织一处缠斗。
更多的军卒红着眼冲到摆放的粮车处,他们抓着些布袋抢夺些黑面,有些饿极了的就往嘴里填补,然后立即逃亡。
马友利和亲军也冲到了粮车左近,马友利的亲军则是另一番景象,他们立即泼洒上火油,然后不管不顾的点燃。
马友利毫不迟疑,立即在军卒的随扈下冲出大营向东奔逃。
右营中燃起明亮的火光,四周双方的军卒在追逐,现在张献忠所部正在追杀左家军军卒。
没有人节制的左家军四散奔逃,但是右营的粮秣却是被付之一炬。
中军的张献忠和徐以显脸色铁青的看着右营橘红色的烟火,他们此时哪里还不知道金声恒这次的投降就是为了粮秣而来的。
虽然现在左家军的疯狂劲头没有了,张献忠所部大胜追杀,但是两人脸上都没什么喜色。
“大王,辛亏我军后军的粮秣还在,”
徐以显只能庆幸了。
张献忠根本没理会,他现在只想杀人泄愤,这两年来从未像今晚这么窝火。
他被左良玉和孙传庭联手戏耍了。
没错,多疑的八大王以为这是两人联手上演的苦肉计,而他偏偏中计了,打脸啊。
...
张献忠所部西侧十里处,罗汝才的大营,罗汝才和李岩登高眺望那抹明亮的火光,还有暗夜里的喊杀声。
两人脸上颇有幸灾乐祸的笑意,他们也接到了急报,金声恒假意投降趁机偷营,右营被破,粮秣受损。
能让张献忠如此吃瘪,两人心里当然欢喜。
‘军师,可惜了,如果不是孙传庭就在这里窥伺,我军可趁机偷袭张献忠,定然是一场大胜,’
罗汝才那也是趁火打劫的好手,反正流贼出身乌鸦一般黑,使绊子下黑手,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孙传庭不可小觑,我军和张献忠还得联手对敌,不过张献忠所部受损,对将军大为有利,”
李岩笑道。
“嗯,既然无法安睡了,咱们吃酒庆贺一番。”
罗汝才大笑着。
...
晨时中,孙传庭接到接连的急报,王允成所部奔溃,三万军四散逃离。
金声恒被杀,麾下的马友利统军偷袭张献忠所部,焚毁其右营粮秣。
而到了午后,马友利、边荣群等率领不足千人逃归,当然迎接他们的不是左良玉这个大帅了,而是京营官军。
左家军剩余的三万人正在向东转进。
“尔等夜袭敌营,焚毁流贼粮秣,颇有勇武,本相自会向陛下为你等请功,先行向东撤离吧,”
孙传庭温言安慰。
得知左良玉死讯的马友利和边荣群如丧考妣,他们没想到完成了大帅嘱托,折返大营会是这么个结局。
却已经是无能反抗了,只能听从孙传庭的军令。
“左良玉最盛之时,二十余万兵马,称霸湖广,灰飞烟灭只是十日而已,此皆孙相之功,下官佩服不已。”
陈明遇拱手笑道。
“本相当然有功,不过功劳大半在殿下那里,相比殿下,某不过微末之功罢了,”
孙传庭的话让陈明遇惊诧,他没敢接话,
“当然,这话传出去本相是不承认的。”
‘下官绝非多言之人,孙相放心,’
陈明遇忙道,他除非是找死,当然不会说出去。
因为这位大学士可没说是陛下之功,这个能传出去吗,那要多大的风波,所以孙相说外人面前概不承认。
孙传庭淡淡一笑,也没在意,
“三年来,殿下推动的军政改制,富国强军才是接连大胜的根基,就说一样,此番骑军南下,坐骑六万余,这就是这三年来积攒的,如果算上辽镇、蓟镇、宣府等地获取的战马,怕有八九万骑,只是这一样就是四百万两银子,京营战力强悍不假,却是用千万两银钱堆砌的,可说没有这五万铁骑,谈什么以寡敌众,以弱胜强,”
孙传庭慨叹道,
“再者,以往剿匪抗奴,多少次坏在钱粮上,远的不说,洪承畴本可以不败,但是钱粮就要断绝,逼得他不得不冒进,最后一败涂地,而某当年在秦地刮地三尺,得罪了多少的士家大族,现在依旧有人对本相恨之入骨,呵呵,”
孙传庭自嘲一笑,现在可能秦地百姓惦记他保境安民,那些官宦人家却是暗里恨不能他早死,他可是从他们里清理了多少田亩钱粮,
“这两年来财赋大增,朝廷有钱粮支撑边镇和剿匪,边镇概不拖欠粮饷,先前最乱的固原镇、甘肃镇也一年没有闹饷兵乱了,而这次南下剿匪,钱粮足额支付,我军才能不疾不徐的从容对敌,如果是昔日,只怕我大军抵达黄州开始,就要急慌慌的寻敌决战了,以寡击众,可能强攻武昌等坚城,呵呵,子奇啊,你能想象战事结果吧,”
“大约九成败绩,”
陈明遇忙道。
“九成,分明是绝无战胜的可能,因此,每每我军大胜,都是殿下推动军政改制的结果,本相不过有幸借此良机建功立业,倒也畅快非常。”
孙传庭捻须大笑。
这三年是他仕途最顺畅,也是心情最愉悦的三年。
孙传庭笃定,只要他平定湖广等地三大寇,大明中兴他必定是第一功臣,作为臣子那就是人臣巅峰了,人臣成就如此再无他求了。
‘属下谨受教。’
陈明遇恭敬道,
‘孙相,左良玉伏诛,形势大好,我军是否兵发向西,和流贼决战,’
“子奇啊,洪承畴统领的九边精锐以步军为主,为何主动出击最后失败啊,”
“那是因为粮秣具缺,不得不主动出击,额,孙相是说如今流贼大军和当年洪承畴相类。”
陈明遇思量道。
‘正是,你就在赞画司,当知汇集大军耗费的钱粮之巨大,朝廷每每支应不得,先前河南平叛数次组织大军钱粮都是掣肘颇多,而现下却是流贼汇集这般大军,本相就不信他们能长久支撑下去,张献忠可没什么根基,那里筹措这般多钱粮,我军不急,正所谓先为不可乘,待敌之可乘,本相料想张贼和罗贼会给我军这样良机的,’
孙传庭冷笑道。
“就怕朝廷不耐,总是催促进军啊。”
陈明遇可是知道那些纸上谈兵的。
“放心,有殿下在中枢,必然无事,昔日德州战前,京营潜伏多时,殿下的隐忍旁人不及,有殿下在,我军就进退自如,殿下深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孙传庭的话让陈明遇身子一激灵,这位宰辅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不过想想,如果孙传庭循规蹈矩,也不可能建功立业,声名远播。
...
张献忠很苦恼。
收拢了残局,损伤了万余军卒,粮秣受损,但是左家军完了,左家军溃败大半,再无这个对手,算得上得大于失。
但是,当他领军东进,希望利用人数优势和孙传庭的京营决战的时候,京营官军却是不断向东北方退却。
张献忠、孙可望、徐以显一同望向三里外的明军军阵。
只见红黑色的京营官军骑军们很悠闲啊。
都在马下坐着修整,待得义军靠近,又会再次远离,就是保持三四里地的模样,让张献忠这个暴跳,他的暴脾气又在酝酿中。
他的大军在前,而官军却是这么悠哉悠哉,这让张献忠很受挫。
“孙传庭这是做什么,亲领骑军到湖广,就是一味的避战吗,难道那个皇帝老儿能饶了他。”
张献忠不耐烦的来回走着。
“大王,孙传庭就是要避战,”
孙可望道。
张献忠和徐以显看向他,
“大王,属下怀疑孙传庭是为了待我军粮尽,因此他一再避战,却不远离。”
不得不说,孙可望一向狡诈多疑的性子,善于揣摩人心,这次又猜对了。
他能成为义子之首,张献忠麾下第一大将,更多的靠他的头脑。
张献忠和徐以显听完沉默。
如果孙可望说的正确,这事会很麻烦。
张献忠和罗汝才加在一处不足两万的骑军。
没法,在湖广等地凑足合格的战马都不可能,这些很多还是缴获官军的,其中还有不少的驮马。
和真正的战马相比差一大截,欺负一下步军没问题,真正铁骑对决,这些骑兵绝对送菜,何况是击败建奴铁骑的京营骑军。
只靠步军怎么追击决战。
“狗日的孙传庭,亏他是什么大明柱石,战无不胜,连个接战的勇气都没有,我呸,”
张献忠越发的暴躁。
只有尽快击败孙传庭,才能收拢湖广,建立他自己的吏治,让湖广成为根基之地。
但是孙传庭如果这么袭扰,这一切都不可能。
天天大军被这么吊着,耗费的钱粮对张献忠无法接受。
现下湖广已经被他和左良玉抢掠到赤贫,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钱粮。
“大王,勿急,再试探几日再说,”
徐以显道。
张献忠眺望对面那些该死的官军久久未语,这是真特么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