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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泰,听闻你是海内大家,你不如赋诗一首,也鼓舞一下大军士气。”
高起潜笑眯眯说道,丝毫不顾张若麒和马绍愉的失落。
“王大人,那首卜算子,下官也是极为欣赏。你就再来一首,让我等见识见识。”
辽东巡抚邱民仰终于开口,眼神里有了些热情。
“大伙静一下,听王大人赋诗!”
洪承畴使了个眼色,谢四新站了起来,向着吵吵嚷嚷的众人喊了起来。
大堂中一片哗然之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王泰暗暗摇头,洪承畴治军,果然有其一套。
早有军士,从后堂端了桌子出来,笔墨纸砚齐全。
王泰无奈,拱手行礼,走了出来,来到桌旁,稍一思索,拿起笔来。
众人都是惊诧,洪承畴也是面露惊诧,他堂堂的两榜进士,也不敢当堂赋诗。这个王泰,果真才高八斗?
远处桌子上的顾绛和董士元等人,都是相对一笑。王泰,又要为人师表了。
王泰抬笔就写,却是一首早年间作过,不曾发表,不为世人得知的“陈词滥调”。
“北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琵琶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好词!”
王泰还没有写完,邱民仰就已经击节叫好。
他是文官,科举取士,文章诗词好坏,他自然是一眼就可以看出。
“王大人果然是海内大家!此《忆秦娥》豪迈大度,和《卜算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本督佩服之至!”
洪承畴连连点头,当众喝起彩来。
高起潜看了一眼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王泰,可是没有让他丢脸。
一片喝彩声中,王泰抱拳行礼,就要退回座位。
“战场上讲的是真刀真枪,不是写什么狗屁诗词!要是这破烂玩意有用,干脆到了锦州的时候,多写几首,让黄太吉退兵”
猛然,一个胡子麻茬的中年武将站了起来,冷冷几句,眼睛看着王泰,颇为不善。
“将军说的没错,战场上,靠的是一刀一枪,不是这些花架子。这词也是凑凑热闹而已,见笑了。”
王泰看了看周围,抱拳回了一句。
“白总兵,你喝多了,坐下歇歇吧!”
辽东巡抚邱民仰皱起了眉头,他这才反应过来,似乎白广恩和王泰有过节。
“邱大人,白将军不过是说些实话而已。打仗不是作词弹曲,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马科阴阳怪气,看着王泰,满是挑衅。
“满嘴喷粪的狗杂种,是不是找死!”
董士元怒容满面,拍桌而起,吓了旁边的顾绛一跳。
主辱臣死,赵应贵也是满面通红,指着马科和白广恩,高声怒骂。
“狗一样的东西,凭你也敢羞辱王大人!有种出去,和老子单挑!”
“单挑”是王泰的口头禅之一,在河南军中广泛应用,自然也是流行语,军中将士人人都用。
董士元和赵应贵都是人高马大,年轻力壮,二人一冒头,屋中众人都是一惊。
“出去单挑?老子怕你啊!”
马科也是桀骜不驯的军中悍将,酒又喝多了些,控制不住,就要去腰间拔刀,一旁的人赶紧拉住。
“马科,白广恩,你们要干什么滚出去!”
洪承畴满面怒容,“啪”地一拍桌子。
这两个骄兵悍将,平日里关系莫逆,惹祸也要一起?
曹变蛟、唐通几人,赶紧拉着白广恩和马科,就要离开。
“董士元、赵应贵,各位大人在此,不可造次!”
王泰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董士元和赵应贵坐了下来
,脸上依然满是怒意。
王泰心头一乐。近一个月的行军,赵应贵恢复如常,人也变的龙精虎猛,让他欣慰。
“王大人,不要理会这些莽夫,喝点酒就是这样,真是让人头疼!”
洪承畴歉意地说道,邀请王泰入座。
“洪督,让你见笑了!我那几个兄弟,我自会责罚和训斥。不过,大战在即,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军中之人,要是没有点血性,还怎么算是军人!”
王泰恭恭敬敬解释,给足了洪承畴面子。
白广恩,不就是“白三刀”的叔父吗?看来,对方是故意为之了。
洪承畴和王泰把臂言欢,笑意盈盈,就要返回座位。众人也都是满脸堆笑,一场小冲突而已,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王朴、唐通,你们让开!”
白广恩热血上头,甩开了搀扶他的王朴和唐通,返身过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奔到洪承畴和王泰的桌旁,单膝跪下。
“白广恩,你这是要作甚”
监军张若麒脸色苍白,故作镇定,但颤抖的身体和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洪督,各位大人,小人只想问王泰一句话,请洪督准允!”
白广恩抱拳行礼,郑重其事。
满屋之人,包括洪承畴,都是惊讶地看着跪地不起的白广恩。
“大胆!”
洪承畴怒容满面,大声呵斥了起来。
“好你个白广恩,大战在即,你还在这里撒泼闹事,任意妄为。你难道想试一下,本督的军法吗?”
“洪督,我侄子死的不明不白,今日王泰在此,我就要他当面承认,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毒手小人违反军规,甘愿受罚!”
白广恩掷地有声,连连磕头,跪伏不起。
“白广恩,你好大的……”
洪承畴气急,手指着白广恩,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这些个武夫,平日里骄横惯了,到了大场合,尽是丢人现眼。
“白广恩,你侄子被杀时,王泰正在随我北上,根本没有机会刺杀你的侄子。你会不会是冤枉他了。”
高起潜看了一眼王泰,心里也是狐疑。当时秦兵大部回陕,是不是王泰部下所为,也未可知。
“是啊,高公公说的没错!从济南城战,到北京城面圣,王大人天天和我一起,说他杀了你侄子,有些牵强吧。”
王廷臣也是劝道,他使了个眼色,和曹变蛟一左一右,就要拉走白广恩。
吴三桂和唐通等人,则是一起看着洪承畴,看他有什么反应。
“拉下去,棒打……”
洪承畴面色铁青,怒声喝道,却被一旁的王泰搭在手上阻止。
“洪督,不必如此。有什么话,就让白将军问吧。”
王泰的话,让洪承畴微微一愣。
这个王泰,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
“王大人,这……”
“洪督放心就是。”
得到王泰确定的回答,洪承畴目光转向了白广恩,眼睛一瞪。
“有话快说,休的胡言!”
王廷臣和曹变蛟放开了白广恩,白广恩对着洪承畴跪拜一礼,这才站了起来,目光转向了王泰。
“王泰,我就想问一下,我侄子是不是你杀的?”
“你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你就说,我侄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你又能怎样”
迎着满堂人注视的目光,王泰朗声说道,不徐不疾。
“王泰,你终于承认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刽子手!”
白广恩手指着王泰,面色通红,眼神狰狞。
所有人,包括洪承畴,众人都是看着王泰,满脸的惊异。
杀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当场承认?这个王泰,可真是够
狂的!
“白广恩,我已经说过了,是我杀的,你又能拿我怎样?”
王泰走了出来,面色平静。
“白广恩,不要和他废话,剁了他!”
马科脸色通红,指着王泰,怒声喝道。
“马科,你个狗杂种,你成功地激怒我了!”
王泰怒火攻心,大声怒吼了起来。
“马科,白广恩,不要说我没有给你们机会,也不要说我欺负你们,你们和我一人一把刀,就在衙门大堂外面,一决生死,恩怨一笔勾销。!”
王泰冲着刘朝晖几人,咆哮了起来。
“刘朝晖,耳朵聋了,拿刀过来!”
满堂寂静无声,白广恩脸上肌肉抽动,马科脸色难看至极。
刘朝晖脸色发红,一路小跑,到了王泰身旁,双手把刀递上。
“马科、白广恩,废话少说,外面请吧!”
王泰提刀在手,脸色铁青,迈步就要离开,如梦初醒的高起潜和洪承畴,赶紧把王泰死死拦住。
“王泰,你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你干的,瞎承认什么”
高起潜夺过王泰手上的刀,“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按着王泰,不让他离开。
这个莽夫,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马科和白广恩一时怔住,不知道该出去,还是留在厅中。
“王大人,息怒!息怒!”
洪承畴劝着王泰,转过头来,看着白广恩和马科,目光阴冷。
“白广恩,马科,士可杀不可辱,这下你们满意了!”
让他心惊的是,王泰这个河南巡抚,封疆大吏,做事却是一副江湖做派,单挑这样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他也做的出来?
马科和白广恩面面相觑,一起跪下,磕头碰脑。
“属下狂妄,请洪督恕罪!”
洪承畴大袖一挥,目光却是扫向了王泰。
“高公公,洪督,各位,失态了!”
心情大坏,王泰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吃喝下去,他拱手行礼一圈,走了出来。
“白广恩,你侄子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连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真是禽兽不如!他能纵横乡里,还不是有你这个叔父为虎作伥?他屡次想要加害于我,死有余辜!你想为他讨回公道,谁为那些被他祸害的百姓找回公道?”
王泰看着眼神凶狠的马科,冷冷一笑。
“马科,自我踏进这宁远城,你就在这唧唧歪歪,满口喷粪。你难道真以为,我王泰是可欺的吗?是谁给你的狗胆,敢任意侮辱他人?”
王泰怒喝完,拂袖而去,刘朝晖、董士元、李定国等人面色阴冷,纷纷迈步跟上。
王泰等人离开,大堂上一片寂静。少顷,洪承畴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曹变蛟和王廷臣等人上前,一左一右,把大汗淋漓的白广恩架了下去,马科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再也不敢吭声。
“这个王泰,一省巡抚,封疆大吏,怎么做事跟个莽夫一样?”
张若麒摇了摇头,独自饮完了杯中酒。
“性烈如火,才华横溢,又有一身好功夫,这个王泰,真是个趣人!”
辽东巡抚喝了口茶,转着茶杯,目光中有一丝戏谑。。
“高公公,你说那个白广恩的侄子,真是王泰王大人所杀吗?”
马绍愉挺着一张胖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要是杀了人,你自己会承认吗?”
高起潜悠悠一句,下一句却是恨铁不成钢。
“贵为一省巡抚,朝廷大员,还是这样快意恩仇,怪不得到处都是仇家!他这性子,早晚要出大乱子!”
堂中众人都是摇头,今天这一幕,可算是意外的欢乐。
吴三桂暗叫可惜,一场好好的龙争虎斗,就这样戛然而止,实在是太过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