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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聪明。”
残破的阴竹小楼之下,她张开手,干枯的掌上陈着几颗殷红凝固的玛瑙珠子,九颗玛瑙珠子用金丝线穿在一起,现下少了三颗,只剩六个,凝聚漂浮的阴魂厉鬼幽绿的目光闪烁如灯火,逐渐从慕颜夕手中的玛瑙珠子上挪开,落在她掌心。
慕颜夕倒是不急,道长像是沉睡般毫无反应,短时间是醒不了,出路也只有背后一条道可走,不着急出去,何况不解决这个老东西,她实在是不放心就这么转身离开,慕颜夕瞧着李墨凡,眸色乌黑,眨了眨眼,唇角一勾,“你先吃。”
李墨凡脸色僵硬了下,默默的盯她一眼,没说话,拿过沈凝递来的湿巾仔仔细细将玛瑙珠子擦干净,扔进嘴里。一瞬间,好似她整个人都白了许多,像是覆盖上一层白霜,密密的将她包裹起来,她慢慢闭上眼睛,同萧墨染一样沉昏过去。
‘它’安静的望着她们的举动,身上百多张脸或喜或悲,或嗔或怒,千变万化,青白的眼珠盯着萧墨染许久,说:“狐妖,你的确是很聪明,我留下的线索极为隐晦,纵然是我李家嫡亲血脉,有我指引暗示,也未必能在一时三刻将所有事情想的通透,你初次得见,就能看破我所有部署,真是不错。”
她仍是看着萧墨染,一点一点挪动,破旧的衣衫松松的罩着她早就枯槁的身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几条,她的声音十分难听,阴风围绕中,显的格外杂乱。
“只不过,狐妖,若你的心思能有这道士一半细腻,现下,也就不会对她如此做法心存疑虑。”
慕颜夕冷笑一声,眼睛眯起来,愈发的明亮惑人,对高昭然道:“降头师,你看顾好道长。”
道长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看她对这东西毫不介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以让她放心的线索,慕颜夕想了想,捏着那颗红透如鲜血的玛瑙珠子凑在鼻端,轻轻嗅着。
玛瑙珠子很是普通,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中空的内里有一滴水,微微晃动着,带着长久年岁沉积下来的灰土味,许是捏着久了,仿佛竟从珠子里透出一股莫名的阴冷来,直往人骨头里蹿,冰冷似针,细细的扎一下,立时散开去,泛起周围肌肤大片的凉意。
慕颜夕皱眉,这东西的感觉,好像在哪儿有过,印象不算模糊,应该相隔时间不长,她在心里将最近发生的事到过的地方,见过的物什通通过了一遍,突然顿着,捏着珠子又靠近唇边几分,“孟婆汤?”
这阴冷头骨无孔不入的熟悉感,和峨眉山下奈何桥旁那个老婆婆端着的孟婆汤一样,她当时隐约瞧见老妇人身后鬼气森然的牌楼,但也没想太多,原以为凭阴司鬼律之严,阴阳相隔,没有谁能来往阴阳两界,孟婆虽是阴司正神,可为保阴阳两界不乱,大抵也不能随意往来才对,更何况是在阳间留下只能存于阴司的孟婆汤,若因此致人鬼两界互扰,就算是孟婆,也得再入六道轮回赎其罪业。
‘它’说“孟婆汤,又叫醒神汤,看透生世过往之后,洗尽前尘往事,再入轮回,它能给你们一个梦,一个源自你们心底深处,最想要的梦。”
慕颜夕将玛瑙珠子抛到左手,圆润的珠子在掌心滴溜溜的转着,“我的往事,是断开的,曾经有人以无上密法给我堪过,都没有结果,这一滴孟婆汤,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耐,所以,这孟婆汤乌见尘不是给我的,她想给的,是陈阿娇。我只觉我同陈阿娇的魂识重叠,却想不透是为什么,更若说魂魄,也没有附身隐藏的痕迹,或许这孟婆汤,就是让我想通一切的关键。”
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说出来,一个千年前的汉朝阴魂,对九瑶的尊上有多关键,会费心留给她孟婆汤。
她笑了笑,眉眼微扬,衬的妖娆放肆,“道长服下孟婆汤的目的只有两个,或者是与她的身世有关,或许是要借着梦去见什么不能在现实中见的人。”
慕颜夕低头,轻然望着手腕上青翠欲滴的玉珠,缠绕纠葛,衬的肌肤皓白如月,“道长从来就没想过要骗我,她已经暗示过多次,小区楼下的不告而别,掩饰拙劣谎话浅薄,衍灵术深入,比一般人都快的不寻常,蝶翼和本命金蚕都敬畏她,都在告诉我,她与乌见尘的密切,由此一来,那服下孟婆汤的目的,就和身世无关,而是要去见乌见尘,聊一些,不能在他人面前说的秘密。”
她眉眼弯弯,笑容轻浮的很,仿佛只是一个表情,无关心里情感如何,“你想告诉我的,不就是这些?”
高昭然听的咂舌,悄声道:“九瑶的那位简直是神棍祖师,怎么什么都知道,上辈子不会是给人算命的吧,那一定会有很多钱,瞧瞧这算的,多准,连指头都不用掐,想想现在那些神棍,真心弱爆了。咱还是赶紧散了,在这神棍祖师面前,干什么都跟裸奔没啥区别,多让人惆怅啊。”
慕颜夕就在她前面一点,高昭然说话不知道收敛,给她听了个清楚,慕颜夕状若无意的碰着她,“降头师,小凝子已经在看你了,不想死就闭嘴。”
“我怕她?”高昭然无所谓的哼着,冷不防看见沈凝头发下面的金色竖瞳衬着衣服似笑非笑的模样,赶紧又加上一句,“得了,我怕她。”
“世上的一切都是秘密,关键在于,你想知道什么,或许你所知所见,所听所闻,在此事没有助益,在其他事上,就是最重要的地方。”它也像是在笑,肌肉都枯干萎缩了,瞧不见是什么模样,顿着下,又摇摇头,“除了那些,我还想告诉你九尾天狐遗部,青丘国的秘密,不过可惜,我也所知不多,多年以前,在族中,偷看到一点点。”
“青丘国。”慕颜夕目光一凝,冰冷如霜雪。
“对。”它柔声缓道:“上古三大狐族,有苏氏遗部,我虽所知不详,但这巫术饕餮和青丘国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是不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找出来。”
慕颜夕突然笑了,声音清澈和婉,泛着微微的冷冽感,“我对有苏氏的青丘国不感兴趣。”
“哦?”它细细的瞧着慕颜夕,上下打量一番,“哪儿有九尾天狐不在意部族神殿的?看来你不是有苏氏,纯狐氏势弱,自上古就与人纠缠不清,族中狐妖皆不好战,不堪一击,你是涂山氏的狐妖。”
“现在这世间,可能已经没有有苏氏的狐狸了。”慕颜夕叹口气,眼底波澜不惊,“你在提醒我不要忘了你的族,我对青丘国没兴趣,但是大概我依然非去不可。”
慕颜夕抬眸看向‘它’手中的玛瑙珠子,指尖紧了紧,蔓延开来的寒气冻的她手指青白,“不对,以乌见尘的能耐,既已能在多年前就告知你要给谁孟婆汤,只需准备三颗就好,何必给你九颗珠串。”她乌沉的瞳孔狠狠的收缩一下,环视周围越来越多遍布整个空间的阴魂厉鬼,“是你同她多要的。”
她声音凝重如雪,“我们不需要立时服下孟婆汤,而你从一开始就在拖延时间,三爪黑龙出现时间昭显血脉亲疏,你比不过降头师,纵然是族中有秘辛也不会是你比她清楚的更多,自你从降头师的族中脱逃,最长不过百余年,换言之你只有百余年的阅历,上古狐族在汉朝就几乎被屠戮殆尽,她况且没有知道多少,你又怎么会明白,想必青丘国和你的族这丁点联系,也是乌见尘告诉你。”
慕颜夕打着个手势,让其他人隐秘的后退,“你违背乌见尘的意思,将我们都拖在这里,是想杀人的吧。”
“不错。”它歪着头,嘴唇裂开的越来越大,“可惜,你想通的太晚了。”她垂首,僵直的指骨一点点划过身上百多张人脸,沉默许久,喟然叹息,“我因为她变成这幅模样,总是不甘心的,得送她些礼物才好,不枉我这几十年的生不如死。”
它猖狂大笑,连着身上百张人脸也一齐笑着,破陋尖锐的笑声混着呼啸而来的阴风,像是十八地狱的鬼哭声,刺的人耳朵生疼。
所有的阴魂厉鬼,都慢慢的变化了。
南疆,七绝圣殿,无字碑前。
无字殿寂寥安静,空无一人,只剩下萧墨染轻微的呼吸声,随着低闷的心跳声,逐渐平缓下去,好像无尽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南疆,迅速的伸展铺张,唯有无字殿里,她的身上,笼了一层轻薄的光,像是黑暗凝聚到极致的微亮。
与世隔绝。
萧墨染踏进殿内,在漆黑光滑的的石板上留下几个小小的印子,鸦神高高在上,安稳端坐,右手指尖缠绕一段殷红缠绵的线,似水柔软,在她手上纠葛不断,恍若纷乱的尘世,错杂的离别。乌黑的面具上描绣精致的银纹翎羽,露出她绝美的下巴,看不清面目身姿,依然美的惊叹。
“清莲道长果是妙人,重言守诺,你我一别许久,道长安好?”
萧墨染波澜不惊,平静的像是沉寂的湖水,身姿挺直修长,仿佛出尘不染的莲花,“乌施主衍灵术登峰造极,既然施主可夺舍移魂,贫道安危,想来施主比贫道更为清楚。”
无字殿弥散开鸦神清清凉凉的柔和笑声,极致的好听,沁人心脾,“我身在九瑶,孤高一人,甚是寂寥,听闻道长自幼就在清心阁出家,修身养性,参天悟道,又身怀道家所长阵法咒术,棋艺也是超群,不若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萧墨染轻淡一礼,“施主有兴,贫道自当遵从。”
鸦神右手轻挥,殷红丝线骤然闪过,转瞬之后,不知从哪儿缠来一套桌椅,红线紧紧的圈着桌椅,端端正正的拉扯到萧墨染面前,桌上已是摆放了棋盘和黑白两盅棋子,椅上铺就软榻,萧墨染落座,目光平静悠远,定定的望着鸦神。
红线蓦地消失了,安然地绕在鸦神皓白的手腕上,大殿右侧地上突然亮起星星点点,恍若漫天星辰,看似杂乱无章,又像是暗合一定规律在缓慢的移动。
鸦神清朗温润,缠绵悱恻,对她说:“世人于平白所得多不看重珍惜,我与道长,一见如故,道长定不是此种辜负心意之人。”
萧墨染道:“施主有何见教。”
鸦神左手微抬,细白的指尖凝着薄光,秀美如玉,桌上盛放白子的棋盏缓缓移到萧墨染面前,“阵法拆解,一子一问,道长以为如何?”
萧墨染捏起一枚白子,光滑的棋子映着她明亮清澈的眼,“施主之法甚好。”
她先是看向星辰图,细细推算一会,又转向面前的棋盘,抬手指着几个颗昏暗的星辰,顺着阵图移形换位,星辰图在她移开目光之后就起了变化,星群震动,周天星辰阵本是困阵,少有杀招,给她这一变动却使得阵法立时杀意升腾。
同时白子落盘,发出一声轻响,黑子棋盏里腾起一颗棋子,迅速搁在棋盘上,却是轻的没有丝毫声音。
鸦神轻笑,柔缓如温热的泉水,星辰神秘飘渺的光亮衬的她更是悠远朦胧,“道长请问。”
萧墨染再落一子,黑子依然紧跟,淡然道:“贫道疑惑甚多,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施主还需稍待片刻。”
她看向黑暗中朦胧濯光的身影,修长如兵刃,藏着浓烈锋利的残忍,说:“贫道一直想不透乌施主举动深意,欲杀而不杀,欲放而不放,每每出人意料,实在难以揣测,贫道困惑许久,值适才堪破知见障,才略懂一二。”
萧墨染顿了顿,手上念珠在这里泛着些许暖意,“施主处心积虑,贫道同颜夕几人行踪,恐难逃施主掌控,周武王陵,阎罗十殿,至李家墓园,施主皆在,又无不知晓,可见施主必事先已定其所在所存,事事安排妥当,贫道擅测,施主所求青莲玉璧之地,自然也尽数为施主所知,凭乌施主之能,大可以将其取走,又何必费心引颜夕前去夺取,此物如此重要,颜夕能力浅薄,莫非施主不怕途中差错?”
鸦神唇边浅笑,凝聚漂亮的像是只不过是一个习惯,长久随成的表情,“道长言说有理。”
星辰图再次移形换位,变了五颗星辰,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星辰杀阵瞬间转攻为守,守势中又隐藏着许多杀招,蠢蠢欲动。
萧墨染在棋盘落子,连点九颗星辰,方位变换极大,杀招融在一处,戾气渐重。
她攥着沉香木念珠,一颗一颗缓慢的过着,泛开清冽隐约的香气,“颜夕受施主所惑日久,又当局者迷,只觉施主无所不能,所作所作为不过游戏人间,可惜,神仙尚且有死,施主并非正神,又如何能事事皆在覆手之间,想必施主探明青莲玉璧藏地,却按捺不动,并非其他,只因施主取而不得,力所不及。”
似乎她们所有人都下意识认为,没有鸦神做不到的事,她不取,自有不知道的理由,却偏偏没人往她得不到这件事上去想。
青莲玉璧之重,九瑶的尊上,也是得不到。
萧墨染道:“事事因果循环,周武王陵颜夕为因,峨眉山贫道为因,李家因果,则是在李墨凡施主身上,高施主与李家同族,李家的果,并非在李家,而是着落在高施主的部族之中。”
“道长所言不虚。”鸦神承认的毫不在意,“我不取,确是因有所欠缺。”
白子搁的快,黑子跟的也越来越快,棋盘上争夺厮杀,互有损伤,星辰图群星换位,攻守不绝。
萧墨染伸手捏着一枚白子,悠悠落下,“贫道猜测,既然各有因果,于颜夕关联便不大,可施主仍旧不放过她,先来便是最深的因果在颜夕身上,她性命极重,不得有任何差错,贫道虽不甚明,却隐约察觉,唯有颜夕,才能得到所有的青莲玉璧。这也是施主几次相助令贫道深负衍灵术的缘由,施主怕她玉石俱焚,需让颜夕投鼠忌器,贫道为衍灵术所趁,私心渐深,也必然尽力相帮。”
无字殿陷入长久的寂静和沉默,她们谁都没再说话,鸦神一袭纯净黑袍,阴沉冷冽,高贵如神。
许久,萧墨染缓缓的问出一句话,“青莲玉璧中,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好啊,嘿嘿,许久不见,长胖了木有呢?我是不会坑的,所有的心血都在这里,不过这时间嘛……我的确是可以去死一死,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感谢以前一直支持我到现在仍然对我不离不弃的朋友,还有现在新的朋友们,听夙,佛曰,天外诙仙,随便,洛清漪,喵,十三,路西法尔,阿修罗,小厮,南疆,灰色,艺术家,昵吗滴瞄鱼,I.AM,霓虹,小C,思无邪,朴朴,非常感谢你们,来吧,热情的拥抱一个,不过抱歉你们来的时候我已经消失好久了,木有热情接待,我去反省反省。
天气凉了,大家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