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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无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就跟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的双手游走于周身上下,四处摸索的样子好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东西,而后猛不防地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黄金来。
那是他在荣府干了整整两月家丁所得到的报酬,只可惜还没领到第三个月的五两黄金,就不得不为形势所迫,跑到城主府找王沛琛来了。
苦无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这一锭金灿灿的黄金,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所谓见者有份。
如果要用黄金去贿赂这几个狱卒的话,那必然是一人一锭才行,否则分配不公允,其他的狱卒也肯定会有意见。
到时候自己的黄金给了还等于没给,岂不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他又想到,用一锭黄金来分别贿赂他们每个人,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要让狱卒行个方便的话,一两银子应该就够了吧?
只可惜苦无的身上没有零钱,除了从荣府带出来的这十两黄金外,他便是身无分文,穷得响叮当。
说实话,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苦无到了这个时候,还真是有些不舍。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看重钱财,而是觉得把黄金交给这些无所事事的人简直就是浪费。
反正他们也是用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而自己若是能用这笔钱造福百姓、济困扶穷,岂不是积德行善、功德无量了?
然而不管苦无再怎么不舍也没有办法,他迟早得从中抽出四锭黄金以顾全大局,否则计划不能顺利地展开实施,自己还不是等于浪费时间,白走一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要自己掏出这四锭黄金呈到他们的面前,还怕他们不给自己开路不成?
愁眉不展的苦无好一番权衡利弊过后,把心一横,当即就往前跨出一步,站在了地牢的拐角处,大义凛然的面对着四个狱卒,炯炯有神的目光目视前方,毫无畏惧之意和胆怯之态。
然而把酒言欢的四个狱卒并没有注意到苦无的存在,面红耳赤的他们仍是自顾自地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畅所欲言,
面不改色的苦无喘了一口粗气,随即毅然决然地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高视阔步、趾高气昂,似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直到苦无向他们逼近,四个狱卒才匆匆回过神来。
只见他们立马张皇失措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高头大马的人更是指着苦无厉声呵斥道:“诶!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苦无的眼睛一闭一睁,当即就变了脸色,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齿,不假思索地伛偻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迎上前去,一边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并把黄金塞到他们的手里,一边憨憨一笑,乐呵呵地说:“各位大哥行行好,我就进去探个人。”
四人看到自己手里的黄金后,不由得瞠目结舌、大吃一惊,瞳孔放大到极致,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暗暗喘了一口气,就连眼睛也被手里的黄金染得灿烂起来,只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见过有人拿钱贿赂自己来探望犯人的,但还没见过有人拿黄金贿赂自己来探望犯人的!
今晚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即不谋而合地冲着彼此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
高头大马的狱卒昂首挺胸,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进而冲着苦无招一招手,毫不客气地放声说道:“跟我来吧!”
苦无咧嘴一笑,当即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已然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现在细细想来,当真是觉得这世上没有比钱更好使的东西了。
但除此之外,他的心中竟还有一丝小小的失落感。
马上就要见到沛琛兄,这自然是值得欣喜的,但苦无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这样卑躬屈膝地拍须溜马、笑脸相迎,做出昧着自己良心的事情来。
于是心中又惊又喜、焦躁难安,有那么一瞬间,还真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
“你可是要见太子?”狱卒板着一张脸,一边沿着长廊往前走,一边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略显不耐烦地问。
“是是是!”苦无二话不说地连声答应道,“正是太子殿下。”
狱卒走着走着,在左边倒数第三个牢笼面前停下了脚步。
苦无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仔仔细细地朝里定睛一看,发现沛琛兄果然在里面。
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相较于其它牢房而言,王沛琛的牢房里愣是多了一张完好无缺、古朴典雅的木床。
他并没有穿着囚服,而是依然身着济楚的华丽服饰,现在正悠然自得地躺在木床上,用双手枕着后脑勺,嘴巴里叼着一根又长又细的茅草,口中时不时地蠕动一下,仿佛是品鉴它的滋味,甚至还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地翘着二郎腿,再加上有专门的婢女给他准备膳食,似乎根本就不是来坐牢的一样。
“沛琛兄!”苦无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立马上前抓住了牢房的铁栏杆,并忧心忡忡地朝着他大喊大叫道。
而王沛琛则是给吓得正襟危坐,摊开掌心的双手分别置于两侧撑在木床上,用一种诧异万分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苦无,嘴巴里仍是叼着那根茅草,就跟不舍得丢掉似的。
狱卒用腰间的钥匙打开牢房之锁,伴随着“砰”的一阵声响,牢房的门便撞到了墙上,而苦无则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果然已经是急不可耐地要与王沛琛相认。
狱卒长叹一口气,用粗犷的嗓音简单粗暴地提醒道:“记得快点儿,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说完就赶紧走,不要磨磨唧唧的。”
语毕,狱卒便扬长而去,给他们二人足够的私人空间。
苦无一个箭步凑上前去,当即就把双手搭在了王沛琛的肩膀上,并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惴惴不安、忧心惙惙地关切道:“沛琛兄,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坐云雾的王沛琛缓缓起身,一面甩开苦无的双手,一面吐出嘴巴里的茅草,不明所以地问:“你是?”
苦无眉梢一紧,瞳孔呈放大至缩小的过程,脸上的表情凝成一团,不敢相信地问:“沛琛兄,你不认识我了?”
王沛琛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摊开掌心的手挡在面前,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小步,战战兢兢地与之保持适当的距离,而后迟疑地问:“我们……认识吗?”
苦无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仿佛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眼前倏的一亮,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冲着王沛琛点来点去,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道:“沛琛兄,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苦无啊!”
“苦无?”愁眉莫展的王沛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将下瞥,口中不断喃喃着这两个字,随即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把头一抬,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道,“你是苦无,苦大侠?!”
苦无兴高采烈地连连点头,眉飞色舞的样子差点就要喜极而泣,进而斩钉截铁地加以肯定道:“对!是我,我是苦无!”
欣然自喜的王沛琛先是露出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然后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一手指着苦无的头发,疑惑不解地问:“苦大侠……你的头发……”
“这是小霜为了使我不暴露身份,特地给我买的假髻。”苦无应对自如道。
“哦――”王沛琛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幡然醒悟道,“原来这是瑞霜姑娘给你买的假髻呀,难怪呢,我说苦大侠怎么变了个样子。”
苦无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说:“起初我也奇怪,怎么仅仅只有两月的工夫,沛琛兄便把我给忘了。后来才想起自己原来戴着假髻呢!”
王沛琛与之相视一笑,随即挥一挥衣袖,坐在了木床上,又伸出一只手拍拍身旁空着的座位,有条有理地招呼道:“苦大侠,过来坐。”
苦无遂了他的心愿,与他同坐在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沛琛兄,要见你一面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我愣是用了四锭黄金招呼外面的四个狱卒,这才得以进来见你一面啊!”
“苦大侠既是要来见我,又为何要用黄金贿赂外面的狱卒?”王沛琛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一针见血道。
苦无皱了皱眉,一筹莫展地说:“我若是不用银两意思意思,外面的狱卒还能放我进来不成?”
“为什么不行?”王沛琛的双手向外摊开掌心,并耸了耸肩,相当自然地说。
“真的可以?”苦无表示怀疑地确认道,“难道说我只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就行了?”
“当然!”王沛琛睁大了眼睛,泰然自若地说,“苦大侠只需说来见我,外面的狱卒自是不敢拦你。”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苦无当即就“啧”了一声,猛地用一只手扣在了脑门上,进而心力交瘁地扼腕叹息道:“真是可惜了我那四锭黄金了!”
“苦大侠莫慌。”王沛琛义不容辞地说,“我这就去替苦大侠把那四锭黄金要回来!”
说完,正要起身离去,苦无却是猛不防地抓住王沛琛的手腕,急急忙忙地劝阻道:“算了沛琛兄!钱财乃身外之物,区区小钱,不值一提,我们还是先商量正事要紧!”
王沛琛心弦一紧,赫然止步,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勉为其难地答应道:“也好。”
待到王沛琛重新入座之后,神色愀然的苦无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沛琛兄,话说你为什么会被关到地牢之中?两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跟王允川示好呢?”
面对苦无的提问三连,王沛琛只得默默地垂下了脑袋,进而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怅然若失道:“苦大侠,此事说来话长,且听我细细道来……”
格外好奇的苦无摆正了坐姿,面露难色,洗耳恭听。
只见王沛琛露出一副忐忑不安、心乱如麻的复杂神情,有理有据地娓娓道:“自那日苦大侠与瑞霜姑娘走后,我的的确确有找父王示好,而且父王也接受了我的道歉,允许我重新上朝。于是我就按计划,仔细观察着朝中各位大臣的立场。这一切本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期间并未遇到什么挫折,直到几天前,二弟在朝堂上弹劾我,引得父王勃然大怒。父王这才在一气之下,把我关进了地牢里。”
“什么?!”苦无目瞪口呆,倍感诧异地问,“沛琛兄还有弟弟?”
王沛琛平心静气地默默颔首,以示答应。
“为何先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苦无一头雾水地问。
王沛琛眉头紧锁,心不在焉道:“因为我觉得那时还没有必要与苦大侠和瑞霜姑娘提起,故而就对我二弟一事只字未提。”
苦无拧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令弟为人如何?方才听沛琛兄说,你是因遭到令弟的弹劾,这才遭受了牢狱之灾。想来令弟,一定是站在王允川那边的吧?”
王沛琛慢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愁眉不展,有条有理地说道:“苦大侠所言极是。我二弟名叫王熙尧,能言善辩、能说会道,其本性不坏,只不过是有些桀骜不驯罢了。他对父王忠心耿耿,时常为父王排忧解难,乃是父王的得力干将,父王也因此十分地器重他,故而我虽为太子,可是也坐不长久了……”
“沛琛兄怎能说这般丧气话?”作古正经的苦无义正言辞地鼓舞人心道,“沛琛兄,大局未定,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你万不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真的吗……”王沛琛失魂落魄、灰心丧气地说,“这一切真的还来得及补救吗?”
“当然!”苦无正色庄容地言归正传道,“沛琛兄,王熙尧究竟弹劾了你什么事情,竟会导致你落入这般境地?”
王沛琛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进而愁肠百结地开口道:“苦大侠可听说过业乐城?”
“业乐城?”苦无跟着他念了一遍,若有所思地说,“略有耳闻。这似乎是居安城的附属城。不知沛琛兄突然提它作甚?”
“苦大侠所言不错,业乐城的确是我居安城的附属城。”王沛琛更进一步地说道,“可就在前些日子,父王忽然收到消息,说是业乐城城主叶昭希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多年,已经囤积了不少人马意图谋反,就等着调兵遣将,一举拿下我居安城。”
“什么?!竟有此事?”苦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也就是说两城现在情况危急,颇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没错。”王沛琛忧心如焚地给予肯定道,“自父王得到消息后,他亦是整装待发,随时准备迎敌。”
苦无飘忽不定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四面八方,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东西。
“即便是在这样的千钧一发之际,王熙尧也不忘了弹劾你吗?”苦无皱着眉头,愤愤不平地问。
而王沛琛只是淡定自若地点了点头,进而心如止水地说:“当时父王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此事,我为防止其只是稍作试探,提议父王以退为进,待到其所有的兵马暴露无遗,我们再做打算。谁知舍弟竟直接站出来反驳我,说是小小的业乐城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惧,直接起兵进攻即可,无需用多么诡谲莫测的高深计谋。即使是硬碰硬,那它对我们来说也一定是手到擒来、稳操胜券,还顺带着说我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不怀好意,故意拖延时间以给敌军整顿兵力,实乃狗头军师。父王听了二弟的谗言,一怒之下,将我关进了地牢,说是等战事结束之后,再放我出来……”
“仅此而已?”苦无眯了眯眼,摇了摇头,无法相信地说,“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儿,王允川就把沛琛兄关进了地牢?”
“嗯……”王沛琛不慌不忙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二弟振振有词、口若悬河,父王听后不仅对他的提议赞赏有加,而且更大大破坏了我在他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可恶!”苦无猛地用拳头砸了砸木床,发出“砰”的一阵声响,火冒三丈地辞气激愤道,“沛琛兄的提议分明字字珠玑、句句在理,结果王允川竟还是要把你关进地牢!他果然是一代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