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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章为百姓谋福祉才为之义举也
王家族长王世浩死后,王天印继任了族长,王世浩埋葬当天王加举回来过,坐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围观的百姓将整条街围的水泄不通,他们虽然是来观看王家的隆重赞礼的,却意外被王加举坐着的小轿车吸引了,一个传一个,就像一阵风,连外庄的百姓也相继从十几里开外赶来看这辆小轿车的稀罕了,还说是外国进来的车子,大清皇帝都没有坐过的车子。
那拉棂的孝子排了至少有半里地长,围观的人都在拉棂的队伍中找寻这个专门坐着外国轿车来送葬的王加举是个什么模样。
王加举跟王天印那样都是瘦长瘦长的身材,头上戴一顶青色礼帽,一身青色制服显得松弛下垂的跟身体不够协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官服。王加举是孙子辈分,就排在拉棂的最前面,分明显眼。
刘福禄也悄悄尾随在拥挤的人群中朝王加举瞄了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跟王天印一个模样,像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一看就比王天印有内涵,有心机。别看人家王加举替父亲王天印捐了那份钱,上了碑文,那才是最厉害的,让他刘福禄张着嘴冒热气。人家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他还不如一个甲长刘宝库的面子大。
王天印跟王世浩同辈,虽然轮年龄排下来还轮不上王天印继任这个族长,就是王加举那天来那么一遭,这王家族长就定为王天印无疑了。
这就是人家王加举的厉害,是真正的本事,杀人不见血。刘福禄想。儿子刘宝金连人家这本事一篓子都没有,白白当那个京官。
刘福禄听说东山游风约又在起事了,说是老百姓承担不起现在的苛捐杂税,自从民国后,县长命令对本县的土地人口做了一个彻底的清算,由乡约所逐村逐户核查造册,然后加盖县府印章,实行一亩一章,一丁一章,地亩、人头都要收缴印章税。
刘福禄也是觉得这个税收是有点苛刻,上面造些名堂想着法子地向百姓摊派,什么亩税、丁税、盐税……又出来个“印章税”。再想个法子按照“丁倒累户,户倒累甲”这个办法向百姓收取。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如从前那样自如了,那些摊派的任务就像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枷锁,喘不过气来。幸好这个“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的制度,遇事不是他一个人发愁,虽然多了一些领薪资的。
在这三年中,他是一心操在修建大池上,那些地亩地丁税他都是交给各甲长、户长进行的,并且实行“丁倒累户,户倒累甲”的制度,公事公办。他还没有感觉到某年某甲某户欠交或不交捐税。
当然了,他本来就是个富裕户,他一定是体会不到那些没有钱没有地而且拖家带小还常年有病的穷丁户。
刘福禄不放心他这三年来所做的事,特别是不放心这个王加举的一举一动,他可是潞泽辽北镇守使参赞,是参订潞泽辽北政事的要员。虽然儿子是京官,可是县官不如现管。
再说王加举对他是不冷不热的,也没有认过他这个庄上的老里长,也没有认过他这个京官刘保金的父亲,可是做那事却是搁在桌面上的,让你无法挑剔。
他到不在乎王天印那几下子,若不是王加举帮他父亲王天印捐了那笔钱,他王天印再有本事也会在后半辈子抬不起头来。
刘福禄这几十年来都是搬照着游风约那里的规矩来的,现在民国了,那里的先生师父们都老了,不问政事了,或者有的去世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这一辈人的天下了,可如今他还在马上,他总不能主动撂挑子,他从来没有服输过。
他想再去游风约转一转,看看那里的人对这个民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看法,他们那里的官税收缴的怎么样。
刘宝库自到了乡约所,刘福禄又雇了一个长工曹庆贵,再有山来的安排,他是不再为农事上心了。只是临走时告诉山来一声就可以走了。
正晌午山来正给东家在马圈喂马,保翠来到马房问山来宝库在不在,山来说:“你爸晚西要到游风约,池上的工程还没完,也许到那里张罗了,要不就在乡约所。”
正好刘福禄从马房经过听到了他们的说话。
保翠问:“我爸走几天山来大爹?”
“没个准,他没有交代,只说是让我准备好晚西上路。”山来道。
“是哩,是哩。”保翠听后欢跳着小脚儿朝堂屋跑去。
马也喂饱了,刘福禄反到马房告诉山来:“晚西不去了,乡里有事走不脱,等明儿让宝库去吧。”
到晚上,刘福禄叫刘宝库过来跟他说:“听说游风约一带的乡民又在闹粮了,已经闹到县府了,县长还答应免去一些税捐,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这民国一时不适应,世道又要变了?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么回事。”
说着给他写一封信,让他去新安里找李三太。
刘宝库前日就听刘福禄说要到游风约看看,让他到池上工地照看一下,不要出了差错,刘宝库可是满口应承下来。现在忽然又要让他去游风约,他心里一时没有个准备。
其实这要他准备什么,嘱咐他的事情他到了那里将信交给李三太就是了,原来他是跟刘保翠关于父亲的出走已经悄悄通了气了,说是父亲要到游风约去。现在突然变了,要让他去,刘宝库能不要告诉保翠吗。
刘保翠听了山来说父亲要到游风约的事还没有等过晌她就告诉宝库了,自从那日刘福禄在池边发现他们的秘密后他就时常给他们操心,生怕这年轻人做出个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像当年赵英子跟冯光道那样,那还是在同治时期,现在虽然到了民国了,**一直提倡民主革命了,妇女要解放了,但是也不能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吧。
自那次刘福禄碰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就专门跟她们姊妹两个下了硬话,上学归上学,下学回来不准随便出家门,有事要告诉家里人,要去哪,办啥事。
那个时候,刘宝库跟刘保翠就认为是父亲发现他们出去的事了,他们可都是读书人,脑子灵活转得快。打这以后他们也对刘福禄操上心了。
刘保翠是写了个小条条塞在马房那个门缝里了。他们一直就是通过这个方式传递各自的消息的,这里最顺便也很安全,他们来这里也不会让人起疑心。刘宝库隔三差五要来马房替父亲喂牲口。到了马房有事没事先到那个门缝看一下。
这次刘福禄是故意给他们设下的套,他从保翠那动作就能看出来,她是愿意或者就是盼着他离开家的。
刘福禄不是不愿意让他们在一起,他还是喜欢这个刘宝库的,跟他一样都是魁梧的身材,说话靠谱,做事也很担责任,还敢于创新,比他还多了一份文化。他让他到乡约所是有他的用意的,他想培养他,让他接下他这个里长的任,他从小就是他看着他长大的,虽然是长工,感情却跟他的儿子一样。
现在他跟保翠往婚事这上面凑合刘福禄觉得还不是时候,起码得等着刘保翠从新学校出来,再说他还得按规矩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离开那个环节也成不了事。
刘福禄那能想到他们靠一个门缝儿就把什么事给办了。他还以为人家啥事也没有。
刘宝库拿着刘福禄的信赶着马车到游风约新安里去拜见李三太,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的,翻过五龙山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山脉,远看群山重重叠叠,镶嵌在天边的层层山峦,似在妙曼的云层里徘徊,显得分外壮丽。
这里的百姓就生活在山峦里,夏季到处是幽幽的绿叶伴随着千姿百态的山鸟,山鸟站在绿荫丛中的叶枝上尽情的欢唱。听东家说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来到这里就能感受到那种清新平静无忧无虑的清闲生活。
过了这段层峦叠嶂、隐天蔽日、连绵起伏的山峦就是河南、河北的边缘,有小西天的绝壁,有大峡谷的深奥。
见到李三太,刘宝库将刘福禄的信递给他,李三太看罢信说道:“这个刘福禄到是一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惜他就是一个里正啊。”
“刘乡约听说东面游风约又有人起事了,有这回事不?”刘宝库问。
刘福禄信上说的啥,刘宝库没有看,他懂得这是规矩,其实他的信上也就是告诉李三太他在庄上造池的事,这个事不用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听说民国的税赋更高了,不知道对与不对?是不是苛捐杂税?苛政猛于虎?又听说游风约那面又有百姓起事了是真是假?这民国的天下是不是还坐不稳?
李三太将信叠住压在他的那些书架下面,心里嘀咕起来,这刘老弟也是六趾子挠痒痒,一个老百姓哪能管得了世道上的事情,自己来不了还托人过来要问个端底。
于是从书架上拿纸墨,让刘宝库帮忙研墨润笔,然后正正规规给刘福禄写起了回信。
写罢回信,李三太告诉刘宝库:“这年头正处乱世,百姓起事也是自然,像我们这里也觉得有不合理的赋税,于是就选出一些知书达理之人士去找到县府如实反映百姓之苦,现在是民国了,民国实行民主,提倡自由平等,允许游行示威,给**提意见。”
“还能给**提意见?”刘宝库问。
“那当然,民主吗,三民主义吗。回去好好学学。”
“三民主义”。刘宝库听说过这个词。
“你要不着急回去的话,就上南面去看看,就是铁瓦岭那一带,那里的百姓正准备起事呢,游风约南面归壶关县府,北面归平顺县府,不是一达哩。”李三太道。
提起要给壶关县府搞民主游行示威,他刘宝库愿意去看看,他还没见过这个场合哩,听说前几年保银、保顺就是在庄上闹鸡毛传单的事,那个时候还没有民主哩,现在民主了,三民主义了,**支持闹?
刘宝库告别了李三太,拿上他给东家写的书信,赶着马车一溜山脚朝南而去。铁瓦岭那个地方很出名,他早听老人讲述,铁瓦岭就是专门聚集山民起事的地方,那里的铁瓦庙就敬奉着替天行道的“柔风神”,保佑乡民起事。
马车顺着车辙的痕迹往前奔驰,刘宝库坐在前面,无意浏览这葱葱茏茏的山林世界,掏出李三太给东家写的那封信看:
“宣统三年武昌起义,孙中山宣扬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之精神,推翻大清,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随即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建立民国。没多久袁世凯上台替代了孙中山之大总统位置。民国四年,袁世凯称帝,改国号中华帝国,全国掀起讨袁护国运动。民国五年袁世凯驾崩,张勋掩护清帝复辟,带着数千辫子军开进北京,之后又被讨逆军击败。纷乱数年,刚刚建立的民国安有民国之民国?唯有贤弟脚踏实地为百姓谋福祉才为之义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