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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刘福禄怀揣着满腹的喜悦
刘福禄弄不懂县令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既支持他的“乡学”也支持他在庄上定“乡约”,还支持那些大户种植罂粟,难道这种植罂粟是比他做的还体面的事?为什么游风约那里人家就不允许呢,他就是想学游风约那样禁止在庄上种植罂粟。可是县令大人亲自参观了那些大户的罂粟田,他还能管吗。
刘福禄忽然想起靳义堂他们来,自从听说他们夫妇因为吸食鸦片被扈千总惩治,每人杖打二十大板,由营兵把他们扔出府营,正赶上他被选任庄上的里保,至今他还没有见过他们夫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
可是扈千总只是反对吸食那东西不反对种植吗?地里都长上了,不用到外面托人花钱去买都能吸上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脚的,难道那东西没有害吗?多少壮壮实实的后生都被这东西毁了,甚至连父母媳妇孩子都不要了,这是自己祖上的位牌不值钱,要是能换钱的话,这些人连祖宗的位牌都不要了。
刘福禄真的是弄不清这种植罂粟到底是哪里对呀?他在戏班还学过林大人虎门销烟的本子,那才是长了我国人的志气。
庄里的“乡约堂”也建起来了,就在挨着河岸上东侧那座文庙里,里保所也在文庙,这就是孔老夫子的殿堂,对着孔老夫子就好像皇上的圣旨捏在自己的手里。
每到这里办公事的时候,刘福禄都要带头对着堂上孔老夫子的神像烧三炷香磕三个头,很神圣的样子,意思就是想告诉大家这不是他在办事而是遵循孔老夫子的旨意。他最不相信的就是烧香卜卦,但是他相信孔老夫子这位圣人。
学“乡约”的时候是挨家挨户轮的,那家也得来乡约堂学乡约,由师先生宣讲教化,学会了还得照乡约上面的内容来严格遵守,主要内容就是《圣谕广训》。那十六条的内容他已经明朗明朗的了,而且是倒背如流。
敦孝悌以重人伦:是说:子女孝道,兄弟和睦,家庭和气,做圣贤留芳名。
笃宗族以昭雍睦:是说:牢记祖训,同宗同族要和睦相处,不要以邻为壑。
和乡党以息争讼:是说:遵守伦常道德,调和乡邻关系,周旋礼貌存恭敬,彼此帮扶做善人,安定和睦少息讼。
重农桑以足衣食:是说:要勤以农事,多务桑蚕,男耕女织,勤劳持家,丰衣足食。
尚节俭以惜财用:是说:崇尚节俭,爱惜财物。
隆学校以端士习:是说:兴乡学,尊崇礼教,匡正世风,端正士子们之言行。
黜异端以崇正学:是说:废除那些巫道邪说,不走邪门歪道,尊崇正当学术。
讲法律以儆愚顽:是说:人人讲法,依礼待人,警醒那些愚昧而顽固的人。
明礼让以厚风俗:是说:慎独豁达,明礼谦让,养成良好风俗,自成仁厚。
务本业以定民意:是说:各安本业,务实取正,恪守准则,做事不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训子弟以禁非为:是说:严格训导后辈,告诫子弟,勿要其欲所欲为,耍奸使滑。
息诬告以全良善:是说:不能无中生有,凭空指造,诬告害人,做人要凭良心讲道义,做一个善良之人。
诫窝逃以免株连:是说:不包庇藏匿犯罪之人,以免自身获罪,株连九族。
完钱粮以省催科:是说:自觉交纳皇粮国税,免得差官上门催收,臣民义不容辞。
联保甲以弭盗贼:是说:乡民跟保甲联成一片,以防盗贼,保卫一方平安。
解仇愤以重身命:是说:应大度,不计小恶,不蓄私忿,冤冤不可相报。
轮到那几个大户的时候,他们却说自家都有“族约”“族规”,不需要学什么乡约,虽然对刘福禄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不听他的号令就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
当了个里保,自然心思较重,刘福禄已经不再抽的土烟又抽起来了,见到山来的烟袋就想抽上二口。
他从上房里找出了那只铜烟袋,那还是他早年在游风约师父们给他的,现在那铜烟袋已经生了锈都变成了黑色,又从上房楼棚找到过去的老烟叶,揉碎后放到铁对子里捣烂,再用香油拌匀和,捏一撮塞在烟锅里,用火纸点着,吸一口,坐在客厅的雕花紫色椅子上,再吧嗒吧嗒吸几口还不失先前的老练。
看着那老烟叶就想起来父亲在自家河岸上麦场圈了一分地种植烟叶的事,那跟现在种植罂粟形式上好像是一回事,吸烟的常说那老烟叶在早上吸上几袋,肚子里的痰就能痛痛快快咳出来,意思是吸一口烟叶对身体有好处。有关罂粟这个东西也是烟,种植户和那些吸食的也在说,这罂粟是西方最上等的药材,啥都管治。
可是现实明明白白的是吸食老烟叶跟吸食***是两码事,前者吸一口又提神又舒适,没什么恶果,而后者不管吸食后有多舒适有多治病,却是有恶果发生,吸食的人都不像个人样了,比畜生强不了多少。
这吸食鸦片分明是违背了乡约里《圣谕广训》的“务本业以定民意和训子弟以禁非为”的训导,我刘福禄管不了你们富人,一定要惩治那些吸不起又强吸的穷人。
他现在是得上遥镇看看靳义堂他们了,新宅他也有一年半载没去了,他忽然想起栗永禄的那个堂叔栗四来,那年他就是死在这鸦片的手里,几次潜入新宅意图就是想算计栗永禄新宅里的钱财,最终还是死在了这念想上,罪魁祸首还是这罂粟造的孽。
靳义堂会不会也像栗四那样撬开他的宅子去找寻什么东西,戏班不要他们了,又是两个烟鬼,将家里的积蓄吸完了吸尽了不偷不抢还能干什么,难道能戒掉那可恶的东西吗?
要不是因为他刘家,靳义堂他们夫妇是不会吸上那东西的,其实他们就是他家人的救命恩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计他们误食上那东西,只是没办法让他们戒掉,他也不想见到他们那个样子,毕竟还是亲戚,所以才将戏班给了程班主,再让他们在戏班子里挣些钱来维持他们的生计。
没想到扈千总对吸食鸦片的人还是恨之入骨的,偏偏他们又犯在了他的手里。连人家程班主都连累了。
刘福禄取了些银子,他也没有个好办法去解救他们,也只有尽自己的一点心意了。他担心已经离开了一年多还没有去过的新宅,那里可是他发迹的地方,兴许这一生是不会离开这个宅子了。
他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山来,离收秋还有个把月时间,这个时间也正是较闲的时候,眼瞅着今年的秋色还是墨绿墨绿的,伏天没有缺雨,秋分前如再有一场透雨,今年就又是一个好年景。
刘福禄揣着满腹的喜悦套上骡子车上了遥镇,今年才是他最得意的时候,当上了里保,还兴办了乡学,庄上有了乡约,他在游风约那里看到的学到的感悟到的东西都在自家实现了。
最兴奋的是他受到了县太爷的抬举,通润乡里的乡首们也学着他在其它村庄提倡制定乡约,开办学堂,按照县太爷的精神就是要求乡里学习刘福禄的治里治庄的办法。
临近遥镇周边,离镇里还有十几里路程的那些小庄子村外都连续开设了烟馆,都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们开设的,他们自己种植罂粟,然后跟本地的土烟叶制成“***”用低价卖给那些没钱的穷汉子吸。
再没钱,花几文也能在烟馆里吸上几口。烟馆门前还贴着他们说是文告的内容:吸食***,延年益寿,壮阳补肾,止疼安神,神药也。
并且堂而皇之的还摆在一些药店出售。有疼痛病的,只要在药店买上它吃上就能止疼,不少乡民就把这东西越传越神了。
庄外的烟馆虽然都是土培跟泥土垒成的小平房,里面就是简简单单地垒个土炕,上面铺着草垫,专供那些烟民吸烟的地方。
烟馆外面尽是穿着破破烂烂,蓬乱着头光着背赤着脚,无精打采的烟民,他们是在排队等着上烟馆里吸上几口。
从烟馆出来的烟民好像是焕发了青春,蹦蹦跳跳的还有点返老还童的样子。刘福禄没有吸过大烟,可从他吸自己种植的老烟叶来看,这烟倒是很提神,但也不像他们这个样子,不吸一个样,吸了一个样,真是判若两人。
刘福禄自开了乡学至今已经认识不少字了,他看了看在墙上张贴的像是布告上面的两行字,再看看这些烟民,不由得“嗨”了一声,他真的是被弄糊涂了。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女人,穿着一身兰花格衣服,很是得体,不像那些男人们不伦不类的样子。她卷缩在一家烟馆的墙角,好像是烟瘾犯了的样子。
刘福禄将马拴在一棵小树上,从侧面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两个从烟馆里刚刚出来的烟民也朝那女子走过去。
只见那女子抬头看看那两个烟民,忽然搂住一个人的腿,像是哀求他给她点烟吸,那个烟民嬉笑着朝她点点头,就在她的身上乱摸起来,那女子也不反抗,只是一个劲地求,可怜兮兮的。
刘福禄看清了,是他认识的彩娇,靳义堂的小妾,在新宅住了那么多时,他是认不错的,甚至他也知道她跟着靳义堂吸上了鸦片。
刘福禄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靳义堂他们把她给赶出来了,不要她了。这个败家子,终于开始卖妻卖女了。
刘福禄马上过去将两个正在戏弄她的汉子推开,那两个也是刚刚吸上了鸦片,浑身有劲了,还嚷嚷说:“老子有神药护身了,给你几招看看。”
说着就跟刘福禄比试起来,还说彩娇是他们的老婆,一个跟刘福禄比试,另一个过去抱起彩娇就要走。
刘福禄给激怒了,他们那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撂在了一边,另一个见状丢下彩娇就跑了。
这时彩娇也认出他来了,不但没有感到惊讶,反而爬过去喊叫着“大哥大妹夫的”救救她,给她买点***吃,受不了了,真的是受不了了。
刘福禄真想一脚踹到她一厢自顾走去,可是看着她那个可怜相又于心不忍,一个软弱女子染上这东西,真的是大不幸啊,这靳义堂一个大老爷们怎忍心把她给仍出家门来,也算是败到家了。
爬在他脚下的彩娇搂着他的腿大嚷大叫着,也不怕别人在一边看热闹,也不嫌羞丑,这个时候她还不比央求那两个穷鬼,这是遇到大东家了,又是亲戚,她知道能求上。
刘福禄感觉自己都害羞丑了,要是爬在自己脚下的是个男人,哪怕是靳义堂,他都会将他一脚踹在一边,甚至还会抽他几下子出出气儿。
他还想问问她靳义堂的事情,就上烟馆给她买了点,还带她到烟馆去吸,去过足瘾。他恨自己也学着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