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

弓庆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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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

    靳义堂带着戏班收麦后就从京城出来了,那时京城里逃荒的难民就多了起来,一些富户就设立大锅给逃荒者施粥。

    眼看着今年的麦收已经是颗粒不归了,翻下麦地赶种上秋田也是旱,连青苗都没有见着。京城的粮食价格在疯涨,一天一个样。

    靳义堂决定哪也不去了,赶快回家吧,他们还带着保金他们,万一再出个差错如何向班主交代,再说各地都是人心惶惶的,谁还有那份闲心思看他们唱戏呢。

    出来京城到了定州一带,逃荒的人已经多了,有山西来的,有河南来的,有山东来的,还有赴山东逃荒的直隶河北人返回来的,本以为那里能谋生,没想到比他们家乡还旱。

    人们都不知道究竟那里是他们的立身之地了,转着圈地乱跑,越跑越饿,跑不动了就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于是饥饿的野狗就成群地扑过来了,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野狗给扒了。

    逃难的人们谁也顾不上谁了,孩子饿死了,父母亲就是送葬人,他们生怕孩子遭到野狗扒了,就吃力地把他们扛在肩上,就近找个地方埋了,有的父母埋了孩子的尸体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扒在孩子的坟头上一动不动,一直到死去。

    靳义堂看着这一切,再看看他们带着的孩子们,浑身一阵阵打着寒颤。他们戏班一行排有半里长的队伍,看上去是威风凛凛的,其实是经不起一点点风浪的,路上的灾民都是各顾各,各自逃难的,再说饥饿给他们带来了无力、无奈、无助,即是再弱小的人,他们做父母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他得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客栈,那是他们如意班的驿站。到了那里才算是比较安全了,总比在这漫天野地强,假如逃难的人还是在不断增加,他们就计划暂且住下不走了,等到官府有了救济或者对难民有个安排,他们再走会比较安全。

    终于看到城门了,进得城就是他们的驿站了,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大家悬着的心一下都落实下来了。

    走近城门口,眼前的一幕令他们毛骨悚然。

    城门的两边各有一堆尸体,看来是从城里运出来的,像屠宰场的猪一样被浑在一起。一边是男裸尸,另一边是女裸尸,女人们的衣服被逃荒的扒走了,他们拿着衣服到处换吃的去了。

    从城里出来的马车把尸体运到城外荒野的大坑旁,人们把男尸扔到一个坑里,把女尸扔到一个坑里。看来这些死去的人是举家绝了,没有一个前来跟着送葬的。

    城门口仍然贴着一张告示:“巡抚令:任何人等不得在饥荒时行凶抢劫,胆敢者被抓后就地正法。”

    还有一张不成文的告示:“担心!洋人利用赈灾收买人心”。这则告示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像是那些士绅文化人随意写的。

    还有一则是:“宁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意思是:宁可吃洋人的肉也不吃洋人给予的粮食。

    官府没有人出来赈灾,那些教堂里的洋人来赈灾,绅士们倡导的是:俱情愿饿死,不受洋人之赈。

    眼睁睁就要饿死了,还不能接受洋人的赈灾,还不能抢劫富户,这明明是要灾民去死吧。

    灾民们不仅对天长嘶:“上天啊!我们的骡子吃光了,驴吃光了,最后连牛都吃光了,壮劳力开始饿死了,即是天老爷睁开眼,下来一场透雨,地不旱了,可是地还有人种吗?我们造了什么孽,招致上天这样的惩罚老天爷呀!我们造了什么孽了。”

    看着这一切,靳义堂真的是害怕了,他们的戏班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八驮就是八头牲口,加之演员杂耍,总共三十多头牲口,这要让饥民起来,这牲口还能活吗?

    谢天谢地啊,总算是到了他们的客栈了,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了。把戏箱卸下来,喂上牲口,再好好让大家吃点饭,睡他个三天三夜吧。

    靳义堂知道此番的责任很大,班主不在,全班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特别是刘保金、刘保童、刘保禅三个孩子,不但要保住他们的安全还要不让他们挨饿,回去后也好给班主一个交代。

    店小二没想到戏班全体人马一下子就来到了客栈,虽然店里是有一些粮食,可是总有个吃了的时候,听说粮食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有的储粮户已经不再露粮食了,他们就是要准备涨价,发国难财。

    贵也得买,粮食现在已成了最最让人恐慌的东西了,金银财宝大家都不稀罕了,就是稀罕粮食。

    听说那些饥民开始吃大户了,一群家族式的男女老少进了一家富户,他们不抢钱不抢东西,就是在你这里生火做饭,直到吃饱才肯离去。

    其他的家族也跟着效仿,走了一拨又一拨。穷疯饿急了的灾民谁也不害怕,只要不抢不砸就是吃,报官也无济于事,因为官府也没有粮食拿出来给饥民充饥度荒。

    家族式的吃大户渐渐变成了几十个乃至上百人的群体,他们是一个庄一个村组织成大的独立群体,开始了挨家挨村抢夺粮食,抢夺财物。

    官府怕上面追查下来,就开始抓人了,可是一群一群的太多了,即是抓也是抓不完的,再说抓了就得管饭,谁也愿意让抓了去。

    没想到戏班也没有逃脱这场厄运,就像遭了蝗灾一样,饥民们就像那些蝗虫挨着个地吃,眼看着那些吃大户的就过来了,防不胜防啊,他走了他来了。最终上百个人进了客栈,除了粮食把牲口都牵走了。

    吃富户的不是来一次就不来了,除非你把门给关了。

    靳义堂后悔一进来客栈就该把门给关了,想着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没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劫贼。

    也幸亏他把一部分粮食给藏到地窖了,不然他跟戏班眼下这关都难度过了。

    眼下是不敢出门了,除非你是一个肩膀扛着一张嘴跟灾民一样,只要一带上粮食,那些灾民就会把你给抢了。

    从麦收后到秋后,从秋后到冬天,再从冬天熬到过年,再有多少粮食也会坐吃山空的。

    越到冬季灾民就越多,不关是饿死的,而是连冻带饿。听说路上逃难的死人无数。

    靳义堂眼看在这里是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是等死,有银子买不到粮食了,庙里的泥像都给灾民捣碎吃光了,有的还吃石头面,吃下去还没有挪动地方就给活活干憋死了,死后的尸体一霎那又被活着的人围过来。

    真是人间地狱啊。

    靳义堂托人在一些高价粮店勉强买了点粮食,小米三千文一斗。基本上把一路上带着的银子花完了,真怕呀,他真不知道回去如何给班主交代。

    勉强过了个年,熬到了七九,出了门总不至于再被冻死了。他们不能再等了,死也得往家里走,他得把全班人马带到家乡了,即是死也不能死在异地。

    出了门因为他们戏班人多,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也就没人欺负了,就是抢劫他们的那些灾民现在也可能早饿死了,抢也抢不上了。

    他们随身带的那些粮食就是再节省也吃不上十天,出了邯郸就没有粮食了,大家是一路徒步而行的,每天在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大家都自觉地不再吃随身带着的粮食了,剩下的一点点要保证孩子们不饿肚子。要保证大家都能顺利回家。

    逃难路的边沿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身上一丝不挂,一只狗正轻松地拖拽着一个尸体移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几只狼,把狗吓跑了,狼把几个尸体就拖走了。

    一群乌鸦和喜鹊正落在一个尸体上悠然自在的啄着,狼来了它们也没有飞走,狼一边拖动尸体,乌鸦一边啄着吃肉。

    靳义堂看不下去这悲惨的景象,把孩子们的眼俺的严严实实的,他们不愿意让孩子们看到这一幕。然后他们几个壮劳力拿着手里的棍子赶着这些狼群,他们遇见了,死者为大啊,活着的人最起码要给死者一个尊严。

    狼群根本不在乎他们那一套,仰天长吼一声,眼睛里冒出绿光。

    一位瘦骨伶仃的老年人怀里抱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踉踉跄跄就像喝醉酒似的,东倒西歪地走了一段路,倒下就起不来了。

    怀里的孩子已经是不行了,耸拉着脑袋。

    忽然这老年人扒着死去的孩子就吃开了,一边吃一边哭,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

    大家都不敢看这眼前的一幕。

    只听那老者喃喃道:“孩子啊,我不吃你狼也会吃你的。我连埋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呀,让我吃你几口生生力气再埋了你吧。”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睁睁眼睛啊!”

    大家过去细看,那是什么老头,他还是个小伙子,是瘦到皮包骨了。死去的是他的孩子,媳妇在半路上已经饿死了,是他们把她给埋的。

    小伙子吃了几口儿子身上的肉,好像生力了,就吃力地拖着儿子的尸体。大家知道他是要去埋儿子的尸体了,深怕被野狼拖走被乌鸦啄烂。

    大家帮他把儿子找一个地方埋掉,又拿出东西来让他吃,他朝他们磕了一个头,就再也没起来。他饿死了,他们又把他跟他儿子埋在一起。

    突然靳义堂听到孩子们哭喊:“妈妈,妈妈。”。发现赵英子摔倒在那里,赵秀苹正在扶着她。

    赵英子喘着粗气,看到靳义堂微微动动嘴唇,再看看孩子们。她连话也说不动了,只有那目光在告诉他,她不行了,让他照顾好孩子,她一路上就在犯病。

    赵英子死后,也没弄清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们不吃东西也有四天了,每天就是一把玉米捣成粉添几口。再这样下去都会死在半路上的。

    再贵的粮食也得去买点。大家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集中在一起交给靳义堂,他进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离山西老家应该是不远了。

    听说山西旱的更厉害,粮食早就没有了,多少钱也买不到了。这个镇子已经饿死一千多口人了,几乎全部饿死了。

    最近几年大部分种地大户都改种罂粟了,即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现在就是“***”有,***就是鸦片。

    听卖***的人说,这是西洋土药,这东西吃了三天不用吃饭,还能蹦跶。这个镇子里就是吃这些东西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靳义堂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们在戏词里都唱过这个东西。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不就是烧掉这东西的吗。

    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要不都要饿死了,赵英子的死让靳义堂害怕了,带回去多少钱都不顶用,主要是得带回人去。

    要是坚持一下,三五日就该会到了家乡。就这三五日,大家就会饿死在这里。想起那个吃自己孩子的父亲,靳义堂浑身就一阵抽蓄,没有听说过的更没有经历过的让他亲眼目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