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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粉白的墙去年刚刷过,沿墙一溜木槿开得正好,门里一株枇杷、一棵皂角树,皂角树已经很高大了,伞一般遮住半个院子,树下一套石桌椅,风和日丽时一家人坐着吃酒聊天,好不惬意。
李妈收缀猴知了去了,李春洗了满脚的泥,正和柳桃坐在石凳子上俩人滔滔不绝的说话,半晌后柳叶也起来了,柳桃暂且停下和李春说话、进去收缀了妹妹,把她抱出来一边喂饭一边和李春再继续前面的话题。
柳叶围着桌子笨拙的转着,看她要绊倒李春会伸手扶她,柳桃就催:“小春哥你快说呀,你说那林子里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柳桃听他说着如何半夜里去河边的柳林子,半夜里薄雾飘荡,一弯峨眉月两颗暗淡星,猫头鹰似笑非笑,狐狼窸窸窣窣穿林而过。柳桃听得汗毛直立,肃然的看着李春,只觉得他如此了不起。
“小春哥,听说晚上树林里有鬼火,你看见过吗?”“怎么没看过。绿莹莹的,专往人身上飘,飘过来时都带着声音呜呜——”
柳桃正听得全神贯注、身子都往前倾了大半,被他学着这“呜”吓了一大跳,差点没跌倒。看他哈哈大笑知道他吓人,就跟着被惹了的猫仔一样伸爪子拍他。柳叶看着姐姐的动作也跟着学,肉乎乎的小爪子拍在李春膝盖上。
午饭时柳仲生就着一碟油炸猴知了下酒,满嘴鲜香,柳桃吵着晚上要去河边林子抓猴知了、看鬼火。“有什么怕的,我打着小灯笼”柳桃又补充“小春哥陪着更不怕,要是有鬼我们就捉一只,绑了送冯娇娇家铺子里卖钱。”
柳仲生差点没被呛到,李氏嘀咕着:“谁家姑娘有这么野的。”
好容易熄灭了女儿的异想天开,叫李妈带她去午睡,这厢柳仲生还在和李氏饭桌前说话,原来柳叶都已经四岁了而李氏再也没有过动静,福牛儿就被正式提出过继给柳仲生。李氏听了这话满心不高兴,柳仲生见娘子不乐意也只先含糊搪塞了兄长。
一转眼桂花飘香,中秋本来是柳桃最期盼的节日之一,因为李妈会做好吃的酥皮月饼,可伯伯一家要来自己家里过节,柳桃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娘子,昨个找出来的秋衣还是装回箱子里去吧,把那旧衣接着穿两天”李妈很实在的建议“细瓷的一套茶具也收起来吧,上次那套缺了口的我一直没丢,正好换上。”
柳仲生瞪着李妈,李妈恍然不觉,再看看妻子也是频频点头,女儿还凑热闹的说我的小银鱼儿也要收起来,他感到一阵无力。
在严阵以待中柳伯生并婆娘张氏带着另外三个儿子福狗儿、福蛋儿并福牛儿来了。老对头相见二话不说、柳桃就冲福牛儿做了个鬼脸,福牛儿则对她吐了一口口水,柳桃大怒,冲上去就是一爪子,李氏急忙把女儿拉开,一边问候大嫂路上辛苦。
张氏翻翻白眼:“还不是你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眼看叔叔要断香火,我家那口子愁得不得了,吃饭不香,做梦都唉声叹气,一早上就催着出发给叔叔家送儿子来。要不说还是亲兄弟,谁舍得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这样送人。”
“伯娘,我家才不稀罕别人屎尿养大的儿子,我爹娘有我和妹妹。”柳桃脆生生的道。她刚刚跟福牛打架时抓了一掌鼻涕,恶心得她差点没搓掉一层皮,洗完手刚回到厅堂就听这话。
“你这丫头懂个屁,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张氏训道。
李氏虽然不喜欢柳桃这么泼辣,但也不喜欢大嫂教训自己女儿,只惯常的和稀泥,一边示意李妈把柳桃拖出去一边劝解张氏:“嫂子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赶了路还没歇息吧,先洗把脸,吃碗鸡汤面垫一下。中午再叫个嫂子喜欢的肘子来。”
柳桃倒是闭上嘴了,而小柳叶乌溜溜的大眼睛从伯伯身上看到伯娘身上,再看看几个堂哥,确定他们手里都是空的,姐姐不说话了,那就轮到自己提问题了。就听见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堂屋:“爹,娘,伯伯没带礼物是不是不知礼?”
因为柳仲生偶尔也在后宅说说处世之道,礼仪礼节等等,教育两个女儿成长为贤良淑德之辈,这一下弄得大窘,连忙叫李妈把两个不省心的女儿都带走。
福牛儿三兄弟倒是留在厅堂里,他们正聚在一角说着自己的话,福牛儿吸着鼻涕说了一通叔叔家如何有肉吃,如何有取不尽的好东西。
“阿弟你看看,你怎么养的娃娃,一个两个都不懂事得很。听说你那个大的还老和福牛儿打架,你一定没打过她,多打打、就打顺了。”柳伯生一边说着一边吐口痰,用鞋底碾了碾。
张氏添油加醋:“是咧,没个王法了,女娃敢跟男娃动手,叔叔你得狠狠的打才教她懂得道理。”
李氏在边上听着,脸皮一阵抽搐,又庆幸大女儿不在,要不然就柳桃那小炮仗性子听到了又是一通好吵。
兄嫂一家要住上好几天,柳仲生就私下叮嘱李氏把柳桃姐妹俩个尽量和堂兄弟们隔开,别让大哥大嫂不满意。柳桃的屋子早让了出来,她带着妹妹暂且和李妈挤着,这些天吃饭也在厨房。
柳桃撅着小嘴不高兴,李妈哄她在厨房反而清静,眼不见心不烦,柳桃还是不服气:“我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躲开呢?应该是他们让开才是。”
李妈回答不出来,只支支吾吾:“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好姑娘你只管自己吃饱饭了才是。”
柳叶舀了一勺鸡蛋羹很懂事的递给姐姐:“姐姐吃。”
果不其然福狗儿兄弟三个为争鸡大腿又打起来了,福蛋儿“咚”的一筷子凿福牛儿脑门顶,凿得他哇哇大叫起来。李氏看着这闹腾只叹气,柳仲生分家早,她过门就独门独户的过日子,没有公婆小姑,日子不知道多惬意,眼下额外叫她郁闷,好在一年就这么几次走动,姑且受着吧。
夜里众人都睡去,只剩柳仲生兄弟俩个嚼着盐水蚕豆、豆腐干喝酒聊天。“阿弟,我们都老了啊。”柳伯生感叹。
听着哥哥忆当年柳仲生也情不自禁双眼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