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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目光所及,她一只手轻按着小腹,待她抬起脸,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血色全无,只余惨白,额头上甚至有细碎的汗。
陆之郁呼吸倏地一滞。
“怎么了?”
一个箭步急步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将她扶住,他哑着嗓子,盯着她的深眸溢满慌乱,“是哪里不舒服?”
沈清绾眉心微蹙,想挣脱。
陆之郁第一时间敏锐察觉,抓着她手臂的手不由稍稍用了点儿力,见她不说话,索性不管不顾将她打横抱起:“我带你去医院。”
他说着就要往电梯那走。
“不用。”
沈清绾终是开腔,干净的声线微颤,有些低。
陆之郁抿唇不语,呼吸微微变沉。
脚步还在继续。
沈清绾闭了闭眼,嗓音恢复一贯清冷:“生理期疼而已,不用去医院,麻烦你放我下来。”
陆之郁顿住。
低眸,她闭着眼,睫毛卷翘分明。
眸色悄然变暗,喉间紧了紧,他有些晦涩:“那你要去哪?”
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他问,“要买止痛药?”
沈清绾到底还是睁开了眼。
“放我下来。”
她只如是说,看他的目光依然平静。
陆之郁薄唇紧抿成了直线。
两秒后,他转身返回至她家门口,瞥见门未关上,他径直进入,扫视一圈后将她抱到了沙发那,动作万分轻柔地将她放下。
“我去买,你留在这里,”没有看她的眼睛,怕被她拒绝,他语速很快自己做决定,“除了止痛药,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他顿了顿。
“卫生棉需要吗?”
可他太怕她拒绝,怕她那淡漠的眼神,没有等她说什么,他起了身,“很快回来,疼就别动了。”
“如果你执意要自己出门,那我抱你去。”
最后一句说完,他收回视线要转身。
余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茶几上一样东西。
陆之郁身体僵住。
“很快回来。”
半晌,他出声,嗓音更哑更紧绷了。
长腿迈开,他的身影顷刻间消失不见。
沈清绾未曾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口。
腹部的坠痛似乎更厉害了,疼得她没有力气。
陆之郁奔向停着的迈巴赫。
不知道是他太急,还是其他,拉开车门时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心跳得极快,仿佛随时都会冲出胸膛。
喉结滚了滚,他克制了又克制,调整情绪。
脑海中她惨白的脸蛋清晰重现,越是想,他越是着急,失了一贯的从容冷静,离开小区时差点儿就和迎面而来的车撞上。
对方降下车窗骂了他一句。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陆之郁没有理会,急速驶离,庆幸的是星河公寓位于市中心,又是高档小区,周围配套设施齐全。
没一会儿他便看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生理期痛,能吃什么止痛药?”
店员原本有些瞌睡,冷不丁听到好听的男低音,当即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抬眼瞧见进来的男人矜贵又英俊,一颗小心脏顿时扑通扑通地跳。
陆之郁见店员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眉头紧皱了起来,俊脸微沉重复:“生理期止痛药。”
语调分明有些不悦,还有些急。
店员回过了神。
“布洛芬!”
她脱口而出,转身从柜子里熟练地拿了盒布洛芬递给男人,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吃这个试试。”
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陆之郁拧着的眉头并没有舒展,甚至,嗓音更喑哑了:“会不会有副作用?
还疼怎么办?”
莫名的,店员竟觉得眼前的男人叫人心疼得很,听这话应该是担心女朋友,单身狗店员不免又羡慕起了别人的爱情。
“不会没用的,”她安慰,“如果实在严重或者不放心的话,等生理期结束,先生可以带你女朋友去医院做检查,好好调理。”
“还有啊,女朋友生理疼的时候呢,都会想男朋友陪在身边哄自己的。”
她补了句。
陪在身边么?
可惜,她不会,也不需要。
“谢谢。”
眸底一闪而逝黯淡,陆之郁付款。
快速走出药店,旁边就是便利店,他又急急走了进去,找到有卖卫生棉的角落,看也不看便将柜子上所有的卫生棉放入了购物篮。
付款时想到离开药店时店员说的红糖水,他又转身拿了包红糖。
依然是疾驰回到公寓。
全程陆之郁的心跳都很快,后背仿佛被冷汗浸湿,浑身的神经皆紧绷了起来,怕回去她不在,怕她关上了门拒绝。
怕……
怕得太多。
是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感受。
当他疾步冲出电梯,当他看到门依然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他松了口气,提在半空的那颗心终是稍稍回归。
他快步进入。
一眼,他便看到了沈清绾窝在沙发里,双手按住小腹,半张脸埋在抱枕中,另外半张脸被绸缎般的秀发遮住。
白与黑两种极端的颜色碰撞,无端平添脆弱。
只一秒,陆之郁心脏重重蜷缩了下。
“很疼?”
他两步走近在她面前蹲下,喉间溢出的音节无法控制的紧绷。
她没有作声。
陆之郁喉间重重地滚了滚,不敢浪费时间,他从袋子中拿出布洛芬,拧开矿泉水瓶盖,而后轻柔又小心翼翼地扶过她。
如面对易碎的瓷器娃娃。
“止痛药买回来了,我扶你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另一个抱枕放在她后背,“吃药吧。”
沈清绾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有些朦胧,她撞入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她移开了。
“谢谢。”
无力挤出一句,她从他掌心里拿过药。
肌肤不期然触碰。
她的指尖很凉。
陆之郁呼吸沉了沉,暗色覆在眉眼间,纵然喉间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这一刻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印象中,她没有痛过。
当年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从不见她如此。
见她伸手要拿矿泉水,陆之郁猛地回神,快她一步将水递到了她唇边。
沈清绾抬起了手,自己拿过了矿泉水。
拿着矿泉水瓶的手力道悄然紧了紧,但只两秒,陆之郁还是松开了,由她自己拿,自己喝。
微微仰头,吞咽。
沈清绾顺势闭了闭眼。
再睁开,她看向了陆之郁,一如既往的平静,无论是语调还是神色皆无波无澜:“谢谢,你走吧。”
每次谢谢,皆是冷淡而疏离,将两人距离划分得清楚。
两人对视。
陆之郁近乎狼狈地站了起来,没有再看她:“我给你冲红糖水吧。”
用力地拿过袋子里的那袋红糖,视线扫视一圈,发现厨房,他快步走过去。
厨房是开放式,东西一应俱全。
找到杯子,烧了水,他泡了红糖,不费时的事,他却迟迟不走出,直到水温适宜他才端着重新走出,走至她面前,递给她。
“听说能缓解,不烫了。”
沉而紧绷的话语仿佛从他喉骨深处溢出。
沈清绾仰起脸。
“我喝了,你就能走吗?”
她淡淡地问。
心尖,倏地刺痛。
眼底掠过浓稠暗色,陆之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下颌线条紧绷得厉害,他没有回应,只一言不发地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沈清绾眼睫轻轻扇动了下。
她伸手接了过来,小口小口斯文地喝着,喝完,她微微倾身直接放在了茶几上,避开了他想要过来接的手。
眼角余光瞥过地上的大袋子,她问:“多少钱,我给你。”
陆之郁依然沉默,只是望着她。
见状,沈清绾没有再说话。
她在袋子里拿出了一包夜用的,虚弱的身体使得她说起来话无端带了几分轻声慢语:“稍等,我把钱给你。”
她起身。
结实有力的双臂猝不及防将她打横抱起,男人似灼烫的温度透过衣物蔓延。
没有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他就这么沉默地抱着她径直走进她的卧室,继而走入洗手间。
“有事叫我。”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头顶落了下来,克制分明缠绕其中。
他小心轻放下了她,转身离开洗手间,并替她关上了门。
沈清绾站在原地。
眼眸慢慢垂下,所有情绪皆被遮掩。
只是几秒,她重新抬起了眸,平静地收拾自己。
脏掉的贴身衣物换下,强忍着痛意简单地冲了个澡,再换上干净睡袍,她这才一步步慢慢地走出去。
推开门的刹那——
他背对着她,躬着背,在笨拙地整理新铺的床单,那条被她弄脏的已被换下放在一旁。
沈清绾手指一点点地攥了起来。
“何必如此,”她看着他的身影,很平静地开腔,“就算做再多,我和你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以为那晚已经说得很清楚。”
那道身影僵住。
“陆之郁,你走吧。”
她淡淡但决绝地说。
陆之郁转过了身,墨黑的眸和她对视,就那么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的脸色还是很白。
他抿着薄唇,一动不动,任由晦涩浓烈的阴霾情绪笼罩在他心头,悄无声息地翻滚着横冲直撞着,深暗将他淹没。
半晌。
“我不走,”他低低开腔,嗓音哑透了,“沈清绾,如果你执意认定我是愧疚,那就当我愧疚,当我在赎罪,当我……对你强求。”
沈清绾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下。
“我不需要,”她拒绝,“陆之郁……”
“孩子需要。”
话音戛然而止。
陆之郁上前一步,就在她面前一步的距离站定,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孩子也是我的,你不能剥夺我想为她做什么的权利。”
他的呼吸其实是狼狈的,连同他的心跳亦是如此。
手背隐约有经脉跳跃,他克制了又克制,硬生生压下那股盘踞在胸口像是要将他压得窒息的情绪,微颤着嗓子重复:“她也是我的孩子。”
空气,静滞。
两人依旧对视着。
“就算你不爱我,”苦涩无声无息蔓延,陆之郁喉结滚了滚,眸色渐深,“我也不会走,本就是混蛋,放不放过你都没有区别,不是吗?”
有强烈的冲动和奢望想拥她入怀。
可是,不能。
猩红一寸寸地悄然染上深眸,他的嗓音低得几乎就要听不见:“也别再说喜欢大哥的话骗我,大哥有喜欢的姑娘。”
只这一句,沈清绾瞬间明白了。
“你去过寺庙,”眼睫扇动,重新开腔时,她的语调更加平静冷淡,“也知道了我奶奶的事,既然如此,你应该更明白,我和你之间隔着一条人命。”
她没说的,还有孩子。
可陆之郁都懂。
双眸彻底猩红,终究是克制不住,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喑哑紧绷至极的音节蹦出:“做错事的人从来都不是你,需要赎罪的也不是你,是我。
就算以后死了要因此下地狱,也有我,我替你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