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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淡淡的说:“行了,起来吧”,恰巧这时顺天府推官带着衙役赶到,看到中间跪着七人,一位贵公子模样的少年坐在那里,少年周围都是劲装汉子,手持绣春刀,在京城谁不知道绣春刀是锦衣卫的标配,推官一见就明白那个少年就是当今天子,赶紧小跑过来跪下行礼。
朱厚照看见人群越来越多,唯恐出现踩踏事件,于是挥手说:“行了,顺天府也来人了,一干人等全都押回顺天府好好审问,严格按照大明律处置,其余人都散了吧”。
说完朱厚照站起身,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王守仁等人,咬牙切齿的说:“朕苦心培养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的,特别是你,王守仁,还竟敢动手,学武功学军事是让你来欺负自己人的吗”?
唐伯虎听到后,本想直起身解释不是王守仁动手,是自己酒后糊涂做的,没想到被旁边的王守仁伸出手按住脑袋直接就往地上磕去。
“回宫”!本想出宫游玩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朱厚照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致,冷冷的下了命令回宫。
回到宫中,朱厚照仍觉胸中堵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发狠:“让他们都好好呆在顺天府牢里反省,谁敢为他们说情一律三十大板”,伦文叙和颜雪峰大气都不敢出,呆呆的站在下首。朱厚照回过神来看到两人模样,挥挥手说:“行了,和你们无关,回去休息吧”。
两人行礼后告退,刚转身时又听到朱厚照说:“你们两个....明天去顺天府打听一下案情,若真是王守仁的错,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另外扣他们三个月的俸禄。另外明天你们去吏部把山西右布政使的资料找出来”。
王华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妻子郑氏和儿媳妇诸氏哭哭啼啼,让王华更是心烦意乱,不耐烦的呵斥道:“哭哭啼啼干什么?是不是死了人啊,这等逆子就该让他吃点苦头,仗着自己是天子门生胡来,不用去管他,让他在顺天府好好反省”。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自己的长子,又是自己寄以厚望的儿子,王华嘴是硬,身体却很诚实,第二天早早来到乾清宫门口,默不作声摘下官帽跪在门口。朱厚照登基后就改了上朝和工作的时间,辰正时间(即上午八点)为百官工作时间。
朱厚照踱步来到乾清宫时,看到跪在地上的王华愣了愣,而后立刻明白了王华前来的目的,他淡淡的说了声:“王阁老,起来吧,进来说话”。
“参加陛下。逆子竟敢在闹市打人,是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进到乾清宫,王华不顾两腿发麻,马上又跪了下去。
“你这不是在请罪,是在逼宫。起来吧,好好坐下说话”,朱厚照心里虽有些不悦,但看在王华身为阁老,为了儿子跪这么久的份上,也有些于心不忍。
“谢陛下”,王华蹒跚的爬起身,跪这么久,双腿直打哆嗦,还坚持着站在那里不肯就坐,朱厚照眼神示意小太监,小太监赶紧搬来一个小墩放在王华的身后,轻声说:“阁老,坐下说话吧,不然陛下该恼了”。
王华感激的看了眼小太监,挨着小墩坐下来。朱厚照说:“昨晚的事情经过顺天府还未上报,你着急也没用,朕昨晚就说过了,一律按照大明律处置,而且王守仁等人身为朝廷命官,罪加一等,这次若不好好惩处,下次还不翻天了”。
“陛下说的是,臣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逆子求情,是臣教子无方,自觉愧对陛下。陛下苦心栽培,逆子深受皇恩却不以此为责任,不沉下心来为陛下办事,反而沾沾自喜,放纵自己,浪费陛下一番心意,实属罪不可恕”。
“行了行了,王阁老,不用说这些场面话,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朕也就明说吧,朕确实是非常欣赏伯安,也很用心去栽培他,但这个事情影响很恶劣,不论原因,朝廷命官率先动手打人总是不对。伯安没受过什么挫折,借此机会锻炼一下他的受挫能力也好,若是他能明白,自然会调整心态,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王华听到朱厚照说出伯安的时候,就晓得王守仁还简在帝心,这一句伯安抵得过千言万语,也让王华真正的放心了,他就怕朱厚照恼了,自此不再培养王守仁。至于现在的惩罚和挫折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
王华行礼告退,朱厚照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弘治帝,眼角微红,当父亲的总是担忧自己的孩子,弘治帝亦是如此,即使在临死之际仍然担心朱厚照。王华也是如此,嘴上说着逆子,实际上若不是为王守仁求情,他又何苦早早跪在乾清宫门前。
恰巧这时颜雪峰捧着文书走进来行礼,打断了朱厚照的回忆,颜雪峰捧着文书轻轻放在御案上说:“陛下,这是山西右布政使周烱的资料,江苏常熟周家先是周木于成化十年与堂弟周楷同为举人,成华十一年周木又捷登同进士榜;周木弟弟周彬,成化十三年中举;弘治二年,周木的儿子周烱与周木的堂叔周涤乡试中举,周烱于弘治三年成为进士”。
颜雪峰一边说着一边注意朱厚照的神情,见朱厚照没有表态,便束手站在一旁,朱厚照翻阅了一番后,发现资料里有些问题他看不明白,把资料看了几遍后,朱厚照指着资料说:“周木的父亲没有参加科举,也没有功名,为何封为吏部郎中”?
颜雪峰解释说:“周木入朝为官后,先是在南京行人司左司任副司事,按照古代礼教,父为子纲,只有儿子给父亲叩头的份。但是儿子当了官后,没有官职或者官职低于儿子的父亲照规矩是必须给儿子叩头请安的,这就跟人伦有悖。周木于是上书请求皇帝封了自己父亲周澍为行人司副,等周木当上吏部稽勋司郎中后,又上书请求皇帝再封父亲周澍为吏部郎中。这种封赠法又称封如子官,也就是儿子是什么官父亲就封赠什么官。封赠的差别在于活着的称封,死了的称赠。是为了让儿子问心无愧地给老爹叩头”。
嗬,朱厚照听完解释,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说到底就是礼教与现实的矛盾,他放下资料说:“去把李阁老和王阁老请来,按照这样的封赠法,满大街都是朝廷命官了,真是乱来,封建礼教不止害死人,还拖累朝廷,这个必须改”。
颜雪峰舔舔嘴唇,有句话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这种封赠法其实是明太祖先行搞出来的。颜雪峰瞟了眼朱厚照,小心翼翼的说:“明太祖初登大宝,追尊父亲为淳皇帝,号明仁祖;追尊祖父朱初一为裕皇帝,号明熙祖;追尊曾祖朱四九为恒皇帝,号明懿祖;追尊高祖朱百六为玄皇帝,号明德祖”。
朱厚照呆了半晌,感情这事还是自己的祖先带头的,他扶额长叹,这叫什么事啊。随后他挥挥手:“去吧,把两位阁老请来,这事就算是太祖提起来的,但不符合常理,必须得改,至少以后不准再出现这种封赠法”。
王守仁等人在顺天府牢里呆了一夜,才被衙役带去过堂,顺天府府尹宋雄辉昨夜就收到了消息,事情经过很简单,两伙人因言论不妥酒后斗殴。事情虽然简单,但是其中涉及的人物却不简单,一方是江苏常熟周家,算是士绅家族,江苏又是读书人辈出的地方,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员多不胜数。
另一方背景也不简单,全是朝廷命官,三个状元,四大才子。特别是王守仁,父亲王华是内阁阁老,其本人又是天子门生,简在帝心,宋雄辉哀叹一声,深感处理不易,虽然推官说陛下要求严格按照大明律处置,但鬼知道陛下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宋雄辉连夜和府丞曾霆琛商讨了一番,最后都没有讨论出一个妥善的方法。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两人匆匆梳洗了一番,就开始升堂审案,饮酒后一宿未眠,王守仁等人的状态不是很好,眼睛布满血丝,神情萎靡,昨夜几人也无心讨论案情了,唐伯虎不断深悔孟浪,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一力承担罪责,不连累几位好友。
宋雄辉拿起惊堂木,想了想面前的几位都不是平民百姓,又轻了些力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从实招来”。
王守仁等人看了看,没有回话,那边的人也未敢出声,昨夜知晓了王守仁等人的身份后,几人反而人心惶惶,特别是周氏嫡系周坦,更是心生恐惧,侮辱陛下和朝廷重臣,这是杀头之罪,何况昨夜陛下亲临现场,更让周坦胆寒,悔不当初,现在哪敢挑头说话,顺天府衙门一片寂静。
宋雄辉左等右等不见有人说话,反而偷偷舒了一口气,他和府丞相视一眼,轻声说:“既然你们不说,那就由本官说一说了。你们身为士子,饱读诗书本应更要注重礼仪,朋友相聚难免喝酒,但要有君子之风,怎么能酒后斗殴呢?还有读书人的模样吗?比诗斗文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