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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言不虚,我自是认同,话虽如此,但我若是个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打击到哭天抹泪、一蹶不振之人,我也就别硬着头皮强揽修尸道的苦差事了,她且于用膳时分玉手纤纤提木筷,我已然在一阁坟冢抽筋剥皮挫骨灰,我于这数千年间放的血以她用膳大碗三千个也盛不住。
众目睽睽之下,我面不改色负起手,以睥睨之姿望向凌茜,心态稳如泰山,面上老成一笑,淡然道:“或许楚箫辞上神那关难过,但你连他儿子这关亦过不得,更没戏。”
杀人诛心?我也精通。
凌茜,莫怪我在你心眼子里兴风作浪,我本也不是个好惹的,平日里不甚计较,今日倒叫你瞧瞧何为被天雷劈死的硬骨头,乃是你啃也啃不动尚得硌掉几颗牙的尤甚硬骨头。
凌茜皮笑肉不笑,眸中藏刀欲要将我活剐一般,我思量着比武台的另一侧阁主与各位教习俱在,估摸凌茜再嚣张亦不敢妄自动手,却不料方才我说的话竟犯了众怒,叫诸多女弟子自行对号入座,入座入的又快又稳。
看她们此等凶恶面容想必是对我积怨已久,再由我那句祸言助此怨恨登了巅峰,简直与我先前心头所描绘的女弟子撕我之画面如出一辙。
我稳住心神,不可自乱阵脚,于是面带微笑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波澜壮阔的逃亡路线图于心头悠然腾起,到底我亦算作一条好汉,岂会白吃这等眼前亏?
颇大的一声钟鸣乍起,我见诸位弟子的目光齐齐从我身上拔开,皆下意识的转头去寻那声响,我不禁心头大喜,天助我也,此乃实行逃亡路线的好时机。
我匆匆转身脚底抹油,不料眼前一糊额头一震,不知撞上了什么人,呔,横竖不是什么好人,竟有如此心机堵我后路。
楚尽扬起眉,低头看我:“你要去哪?”
看见来者乃是楚尽,我腹中那一张波澜壮阔的逃亡图霎时灼为飞灰,心甚安甚安,亦有些惊喜:“方才没留神,武考结了?”
楚尽不应我,抬手理着我的前襟,那里叫凌茜攥的又褶又皱,如今被他慢条斯理的抚平。
见他寒脸朝着凌茜走,我连忙拉住他的袖袍,低声劝说:“罢了,没吃甚么亏。”
此乃肺腑之言,天雷那桩事尚未平息,楚尽与我犹置于风口浪尖,凌茜亦被我气的厉害,何必再去争上一争。
楚尽脸上浮出些许笑意,温言对我说:“且在此地等我,这便回来。”
他这轻轻一笑,恍若旭日暖风拂我心头,足以叫我凡事皆由他去,即便他要拿我的命,我亦给得。
我实在好奇楚尽会同凌茜说些甚么,可又不便去听,只好瞧一瞧凌茜神色以作判断,但见凌茜抬首望于楚尽,眸似秋水欲说还休,此等愁情看得我多有不忍,若她适才拿这一双绵绵凄苦痴情眼望着我,我定然不会逞口舌之快去气她。
我正品的颇有滋味,骤然肩头一沉顿时背痛腰酸,我紧蹙眉头倒吸凉气,这一套连招我熟悉的紧,是我那师兄竹熙的绝活,我疼的厉害说不出话,只好咬着牙拍他手臂,示意他赶紧将我松开。
“呀,师妹!你尚未大好,我给忘了。”竹熙松开搂着我肩头的手,涎笑道:“你可知方才台上楚尽一直在瞧你么?”
我扯了扯嘴角,不愿再提这场烂戏,反问道:“你二人谁胜了?”
竹熙指了指台上:“阁主与各位教习正在拉榜,你自己瞧去。”
听竹熙这样说我晓得是楚尽胜了,若胜者是竹熙,照他的脾气根本无需我多问,自己便要眉飞色舞同我讲的,再则楚尽叫我于此地等他,我脚下是一步亦不愿挪的。
竹熙绕着我团团转,黠眼笑说:“师妹,你身子怎的动上一动都不成了?闭关闭成如此这般甚是罕见!”
这风凉话叫他说的委实欠揍,我欣然招手示意他过来,可那老贼横竖不上当,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又是跳脚又是晃脑,直至一头撞进楚尽怀里,步我后尘。
楚尽将竹熙拉开,似笑非笑的说:“适才比武,你跌落下台之际可曾伤到头了?我瞧你行迹似乎不大妥当。”
竹熙的一张涎脸顿时哑了,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大叹道:“好歹在师妹面前留些面子予我,她本是没瞧见的,这一说反倒给她无限遐想之空间,指不定以为师兄我输的是何等的灰头土脸。”
我连忙假意安慰,目光甚恳切:“你于我面前向来无有形象,不差这一桩。”
竹熙面皮一僵笑的更干了,我颇爱瞧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寻常总会逗他呈出这般神情,欲哭无泪叫他诠释的忒生动,我正腹中暗笑,不料背后响起一声:“一阁烟雀。”
我无需回头看来者何人,光听这音色便足以叫我辨个清楚,乃是三阁教习裴衾予长老,我连忙回身揖手,毕恭毕敬的应道:“裴长老。”
这位裴长老对一阁弟子尤为上心,不知是否是由于第一阁修尸道无有教习的缘故,上心程度堪比亲爹管儿子,而我与竹熙即是他眼中最不好管教的“逆子”,大逆不道的逆。
起初领他责骂、罚抄我尚有些烦郁,抄的手酸臂痛更是苦闷,日子一久我竟堪堪心疼起这位裴长老来,并非是我耍花招故意惹气于他,我亦不晓得为何每次贪顽都会被他逮个正着、活捉于现场,我心中也甚为无奈,以至于我而今每每闻其唤我姓名必于心底将近期所为之事捋上一番,唯恐裴衾予眸子一眯又将我发配于藏书阁抄书卷。
裴衾予上下打量着我:“提前出关,身子可有不妥?”
我两行清泪几欲流下,谁道裴长老铁面石心?这不明摆着是来关怀于我!我颇为动容,又将态度正了正,回道:“并无不妥。”
裴衾予点了点头,似乎对此答复尤为满意:“你闭关之际落下的听学课业去与楚尽请教,入关前所罚之抄写尚有三十篇没有交予老夫,限你三日。”
望着裴衾予负手离去之背影,我欲要流下的那两行清泪终究错付,孽啊,我早已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天雷险些予我断送,后又闭关休养生息,怎有心思记得尚欠着他裴衾予三十遍罚抄?他记的倒牢,见我身子无碍便催相要,一时间竟是怄的我发笑。
竹熙于一旁笑弯了腰,说我方才那神情好似见了活菩萨,不想竟是活阎王,此言听的我愈发气闷,但听楚尽笑说:“不忙抄,今日是霜月节,阁主许弟子出去放河灯,先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