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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部分朝臣而言,这一晚都是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第二天的早朝一开始,金銮殿上的气氛就有些古怪。
刑部尚书正琢磨着是不是由他抛砖引玉地提一笔三司会审的事,就听前方传来了顾玦清冷平静的声音:“南阳王昨晚刚从昊国回京,昊帝乌诃度罗已经同意把蜀州割让给大齐。”
顾玦一句话惊得满朝寂然。
“”
“”
“”
南阳王这一趟去昊国,竟然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昊国一州的土地?!
众臣皆是震惊不已,久久说不出话来。
金銮殿上,静了好一会儿。
须臾,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员从文臣的队列中走了出来,作揖道:“皇上,既然昊帝割地向我大齐示好,应该是有心结交大齐,我大齐是否该趁势与昊帝结盟?”
好几个官员皆是微微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
两国结盟是好事,哪怕可以换几年的太平,也是值得的。
也有人摇头,觉得昊国二皇子此前差点引狼群伤了新帝,这一定是昊帝的意思,认定了昊帝对大齐不怀好意,不可结交。
更多的朝臣不置可否,猜到了新帝应该早有主张。
所有人都静待着顾玦的决定。
“齐、昊两国是该结盟。”顾玦环视众臣,直言不讳地说道,“朕和乌诃迦楼已经结盟,大齐会助乌诃迦楼夺回昊国帝位。”
“待乌诃迦楼继位后,两国会签定和书,开放贸易,增进文化交流。两国都会在双方的都城设使馆,有两国使臣常驻使馆”
顾玦大致说了一些他与乌诃迦楼对两国未来的计划,至于具体的细节还要等乌诃迦楼复辟后,再由两国协商拟定。
这也是顾玦第一次在朝中宣布他和乌诃迦楼的结盟。
满朝文武再次一惊,不由再度哗然,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毕竟现在坐在昊国帝位上的人是乌诃度罗,而不是昊国先帝的皇长子乌诃迦楼。
大部分人都想不明白明白顾玦怎么会选择与乌诃迦楼合作。
但也有人想到了当初先帝顾琅就曾怀疑顾玦和乌诃迦楼是否暗中勾结在一起,看来先帝十有八九没冤枉了顾玦。顾玦与乌诃迦楼应该在去岁先帝让顾玦送乌诃迦楼回南昊时,就达成了双方合作的意愿。以顾玦的行事风格来看,他选中乌诃迦楼应该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无论心里怎么想,在场的这些朝臣都不敢对顾玦提出什么质疑,短短三个多月,他们都已经逐步适应顾玦杀伐果决的作风了。
朝中的武将已经被撸了三成,很快文臣也会走上殊途同归的道路,这个时候,谁找新帝的不是,这不是把脖子往新帝的刀口上凑吗?!
好几个官员越想越是不安,尤其是那些个心中有鬼只人,一个个心神恍惚,他们昨夜几乎彻夜未眠,此刻眼窝处一片深深的青影。
既然他们不说话,顾玦就当做他们认同了,接着就进入下一个话题:“今科会试两次泄题,舞弊案必须彻查,朕已经交由三司主审此案。”
刑部、大理寺卿与都察院这三司的代表立即出列,表示会不负所托。
顾玦接着道:“会试乃国之大事,不可有任何疏漏,着礼部重新查漏补缺,规范会试流程,决不能再有泄题之事。”
顾玦也知道,无论再怎么规范会试出题的过程,还是会有泄题的可能性,他希望礼部做到的是不断降低这种可能性,最好是能在发现泄题后,就能迅速锁定泄题的源头。
礼部尚书杨玄善也出列,恭敬地应了:“臣遵旨。”
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这可是一件麻烦的苦差事,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又要三过家门而不回了。
他以为这这件事已经够麻烦了,不想顾玦的话还没说完:“还有,着工部与礼部商议,在下月会试重考前,改进贡院考场。”
什么?!杨玄善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贡院考场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顶多就是号舍的大小有那么一点点偏差,其它方面都大同小异,新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到底想怎么改啊?!
顾玦似乎没看到杨玄善的为难,提了几条改进的意见:
比如贡院的号舍太小了,才三尺宽,把两间号舍改为一间,让考生不至于夜不能卧;
比如改善贡院的净房;
比如一日三餐由贡院统一提供,尤其因为乡试一般八月举行,八月酷热,考生再用炉火炊饭,难免导致考巷内更为闷热,考生们也容易生病;
再比如,允许考生提前交卷等等。
“”杨玄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总觉得是不是不太好。
自大齐朝建朝起,乡试与会试都是三场,每场三天,加起来九天六夜,贡院也始终是那样的条件,也有考验考生的意味在里面。
按照新帝提的建议,那么考场的环境未免也太过舒适了,倒像是把考生们给供起来似的。
顾玦道:“杨玄善,你们礼部在三天内就拟个章程出来。”
顾玦的意思是,除了他提的这几条建议外,让杨玄善等礼部官员也提一些合适的建议。
于是,杨玄善是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头更大了。
旭日冉冉升起,早朝进行得如火如荼,朝臣们心思各异,大都在想着这桩舞弊案不知道会在朝中掀起多大的风雨。
另一边,沈千尘微服出了宫,坐马车去了沈宅。
她刚进沈宅大门,从马车上下来,就见一袭青莲色襦裙的沈千凰闻讯而来,唇畔噙着一抹温温柔柔的浅笑。
她身旁还跟着一只白团子似的小奶狗,小奶狗长得快,比上次见时,又大了一圈,性子也更活泼了,疯狂地摇着狗尾巴,“汪汪”地叫个不停。
姐妹俩经过上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后,最近也渐渐变得亲近了一些。
“娘怎么样了?”沈千尘挽住沈千凰的胳膊,小声问道,眨了下眼。
这五个字意味不明,不清不楚的,但是,沈千凰一听就知道沈千尘是在问沈芷是否答应了裴霖晔的提亲。
然而,沈千凰摇了摇头:“还没。”
“那我再等等吧。”沈千尘叹道。
沈千凰:“”
沈千凰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觉得沈千尘似乎话里有话。
姐妹俩亲昵地手挽着手往堂屋方向走。
小奶狗继续在两人身边撒欢,一会儿去追逐庭院里的那些飞花落叶,一会儿绕着姐妹俩疯狂地打转,那撒欢的样子仿佛要飞起来似的。
“汪汪”声在周围此起彼伏。
沈千凰看着那活泼的小奶狗,忍俊不禁地笑弯了眉眼,眉目温婉柔和。
沈千尘来回看了看沈千凰与小奶狗,觉得沈云沐这回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对于现在的沈千凰来说,养只猫猫狗狗,让她的心境变得开阔了不少。
嗯,该给小屁孩记一功!
沈千尘在心里琢磨着干脆把秦曜给的另一颗明月珠送给沈云沐好了。
沈千凰见沈千尘的视线落在小奶狗身上,就笑道:“霜影太闹了,沐哥儿去冯先生那里读书时,冯先生嫌它闹,沐哥儿就把它交给我了。”
沈云沐年纪小,但是既要学文还要习武,每天功课繁忙,因此平日里有一半时间是沈千凰养着这只小奶狗,狗也因此跟她亲。
“汪汪!”好似糯米团子似的小奶狗一听主人叫自己的名字,更兴奋了,毛绒绒的尾巴也甩得更起劲了。
反正沈千尘也不是外人,沈千凰也不顾什么仪态,直接蹲下了身,把小奶狗抱了起来,一边摸着它圆滚滚的头颅,一边笑道:“沐哥儿总酸溜溜地说,现在霜影更喜欢我!”
“汪汪!”小奶狗又愉快地叫了两声,似乎在附和她一样。
沈千凰莞尔一笑。
沈千尘笑得比她还大声,如银铃般欢快的笑声随风传了出去。
姐妹俩与狗说说笑笑地一起来到了堂屋,还没坐下,就见一个小丫鬟来禀说,穆国公夫人身边的徐嬷嬷来了。
于是,一盏茶后,徐嬷嬷就喜笑颜开地进来了。
徐嬷嬷看到沈千尘,不由一惊,眸光闪了闪,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对着沈芷禀了:“大姑奶奶,裴指挥使去国公府提亲,太夫人想让您去见见。”
“”沈芷微微垂下了眸子,浓密的眼睫下,掠过一道暗流。
沈千尘不着痕迹地对着右手边抱着小奶狗的沈千凰眨了下眼,意味深长。
沈千尘的消息一向灵通,她一早就听顾玦提起了这件事,所以才特意出宫,就是想推沈芷一把。
姐妹俩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异口同声地说道:“娘,那就去吧。”
沈芷:“”
面对两个女儿笑靥浅浅的面庞,沈芷抿了抿唇,点头应了,眼神清亮。
那就去吧。
于是,母女三人又一起去了穆国公府。
小奶狗不肯离开沈千凰,于是连它也跟着一起去了穆国公府,只留下了冬梅在沈宅照顾沈云沐。
见到沈千尘和沈千凰姐妹俩陪着沈芷来了,穆国公夫人也挺高兴的,笑得眼角挤出一道道皱纹,招呼道:
“阿芷,凰姐儿,尘姐儿,都坐下吧。”
“我让厨房去准备午膳了,加了你们爱吃的菜,所以今天都留下在这里用午膳。”
沈千尘与沈千凰皆是笑眯眯地应了。
如今再看沈千凰,穆国公夫人的心情依旧有些纠结。
四月底,穆国公夫人知道沈芷把沈千凰带回身边的时候,还有些不理解,后来才听沈芷说了双胞胎的事,当下,穆国公夫人差点没气得晕厥过去。
她骂姜敏姗,但更憎恶楚令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卑劣、太阴险了,其心可诛。
过去这三个多月,穆国公夫人也见过沈千凰好几回,见她又变得乖巧了,不再像去年那般着了魔似的,渐渐地,穆国公夫人也就释怀了,对沈千凰再没有什么芥蒂了,终归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哪有隔夜仇。
她觉得沈千凰那段时间与沈芷离心,也就是被姜敏姗与楚令霄给带歪了,她毕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遭遇剧变也难怪会无所适从。
如今真相大白,沈千凰也真心悔过了,以后她们做长辈的再慢慢教孩子们就是了。
现在穆国公夫人见沈千凰和沈千尘姐妹俩的关系也亲密了起来,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否极泰来,女儿真的是否极泰来了。
穆国公夫人心里是真的为女儿高兴的。
徐嬷嬷附耳对着穆国公夫人悄声说了一句,穆国公夫人这才知道姐妹俩是为了沈芷的亲事来的,笑容更深了。
穆国公夫人当然是希望这门亲事能成,唯一担心的就是外孙女沈千尘身为皇后会不会生母再嫁而被人议论。她这个外孙女前面十几年过得太苦了,她才是整件事中受了最大委屈的那个。
沈芷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娘,表哥在哪儿?”
这几个月来,沈芷已经想过很多很多了,纠结过,挣扎过,徘徊过,也辗转反侧过,现在终于尘埃落定。
穆国公夫人有些紧张地在袖中收起了拳头,想问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终究没出口。
于是,穆国公夫人招来了一个丫鬟给沈芷带路,在心里告诉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男婚女嫁讲究你情我愿,总要女儿自己愿意才行。
裴霖晔是外男,不便待在沈家内院,他现在正候在前院的踏月厅。
裴霖晔手里端着一个茶盅,正在垂眸喝茶。
察觉外面的动静,他立刻抬起头来,目光准确地朝沈芷走来的方向望来。
沈家的丫鬟很识趣地退开了,裴霖晔为了提亲几次登门,所以下人们也都知道他今天是为何而来。
“”沈芷也看到了厅堂里的裴霖晔。
两人目光相对时,时间的流逝似乎都放慢了。
沈芷脚下的步履微缓,又继续往前走去,步履稳重而不失优雅。
自从上个月两个女儿劝过她后,沈芷也听了进去,就没有再蓄意回避裴霖晔。
最近这段日子来,他们俩其实时有相触,像本月初去万林苑猎场秋猎时,裴霖晔就曾带沈芷与沈云沐进山林打猎,还给母子俩以及沈千凰都猎了兔子,又从山林里挖了几株带根的野菊给沈芷。
他记得她喜欢养花,他也知道沐哥儿喜欢兔子。
想着这段时日点点滴滴,沈芷那双与沈千尘十分相似的凤眸变得柔和了几分。
见沈芷来了,裴霖晔放下了手里的茶盅,站了起来。
他的眼眸先是一亮,亮如骄阳,跟着又变得复杂起来,期待、紧张、纠结、忐忑等等,皆而有之。
这一瞬,他的眼里只有沈芷一人。
在他七岁那年,父亲续娶了穆国公夫人的表妹夏氏为继室,他也是在那一年认识了沈芷。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从小就喜欢她,想娶她为妻,与她生儿育女,与她共度一生。
可是他知道,以他的身份,配不上她。
父亲裴廷炀不过是正三品的昭武将军,可沈芷的父亲却是一等国公,两家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
就算他得父辈恩荫,也不过在军中得一个六品武职闲差,军中以军功论资历,所以,他去了北地,想挣下一份军功,然后他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去沈家求亲。
但他没有告诉沈芷他的心意,也不敢让她等他,毕竟他上了战场就是以命相搏,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又何必令她徒增烦扰。
他去北地三年后,就听闻了沈芷与楚令霄定亲的消息,那一夜,他大醉了一场,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上战场。
他把他对她的感情藏在了心底深处,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只望她此生能幸福。
他在北地待了十几年,前年才被顾琅宣回了京城,那时候,他以为沈芷与楚令霄夫妻和乐,也从未想过去接近她直到沈千尘的身世之谜揭开,直到沈芷决心与楚令霄和离,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才又跳动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机会。
他要告诉她,他的心意。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青涩单薄的青年,现在的他有信心可以给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