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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这天,姜妙是赶早来的,照例先到大殿里拜佛进香,完了才去找墙边的狗洞,找李敏薇。
来的路上她一直忐忑,怕那个狗洞已经被嬷嬷发现给堵上,怕李敏薇熬不过她们的毒打。
好在,狗洞还在,扒开草丛就能看到,但她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小姑娘。
姜妙想了想,又去摘草编了一只小狗狗塞进狗洞,之后特地走远,躲到树后偷偷观察。
前后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狗洞边终于有了动静,不多会儿,钻出个小脑袋。
姜妙心下一喜,急忙走过去帮她。
李敏薇爬出来后,同上次一样坐在墙角呼哧呼哧喘着气。
这次换姜妙主动,拉着她跑进林子里。
等坐下后,姜妙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这是我自己蒸的月饼,你尝尝。”
“谢谢你,妙娘。”李敏薇接过,打开盒盖,当看清里面好几个花瓣形的月饼,小脸上满是欣喜,她捏起一个咬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看向姜妙,“真好吃。”
“慢点儿,小心噎着。”姜妙又把自己带来的水囊递给她。
趁着李敏薇喝水,姜妙趁机看了眼她的手臂,又有新的鞭伤和掐痕淤青,但应该是她偷偷抹了药的缘故,瞧着没有上次那么狰狞可怖。
不用问也知,上次被拖回去后,少不得又是一顿毒打。
暗暗叹口气,姜妙说:“再过几个月,等今年一过,你就能解脱了。”
李敏薇咬月饼的动作一顿,歪着小脑袋看她,“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明年你要嫁人了。”这一刻,姜妙无比庆幸崇明帝非要把婚期定在明年,否则一旦考虑到傅经纶的本命年,小姑娘就得在这鬼地方再多待一年。
“嫁人,就是可以看到外面很多人吗?”李敏薇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憧憬,她说:“好呀好呀!”
姜妙抿了抿唇,跟她解释,“嫁人,就意味着你将来会有个相伴一生的夫君,你们会在新婚之夜圆房,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人欺负。”
李敏薇嚼着月饼“唔”了一声,含糊不清地问,“圆房是什么?”
“不重要。”姜妙又给她递水,最后问:“吃饱了吗?”
李敏薇伸手摸摸肚子,点头说吃饱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妙娘,你下次能不能给我带鸡腿呀?”
没等姜妙说话,她又红着小脸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鸡腿,以前在宫里闻到过,好香好香。”
姜妙顿了下,“你是不是从来没吃过肉?”
“吃过的。”李敏薇掰着手指数,“白菜炒肉,胡萝卜炒肉,青椒炒肉以前我在宫里的时候,肉可多了,但是这儿没有,她们说,庵堂不让吃肉。”
白菜炒肉?胡萝卜炒肉?青椒炒肉?
皇宫里的狗吃的只怕都能比这好十倍。
在姜妙的印象中,母亲姚氏虽然性子泼辣,却从未苛待过她,哪怕是自己未婚先孕,亲爹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姚氏也从未说过她一句重话,成日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
所以她想象不出,什么样的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么狠。
小宝还是在那种情况下怀上的呢,她不也从接受不了到现在的全盘接受了,更何况李敏薇是孙贵妃和崇明帝亲生的,名正言顺的公主。
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亦或者什么样的扭曲心理,才能让孙贵妃对亲生女儿做到这般程度?
这不是在约束李敏薇,而是用钝刀,一刀一刀慢慢杀了她。
想到这,姜妙说:“你那个未婚夫家很有钱,每顿都能有鸡腿,你再忍忍,等年后嫁到那边就能吃到了。”
听到每顿都能有鸡腿吃,小姑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先回去。”姜妙劝她,“尽量不要说话,嬷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顶多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敏薇嗯嗯点着头,指了指食盒里还剩下的两个月饼,“我能带走这个吗?晚上会饿,留着晚上吃。”
“当然可以。”姜妙点头。
李敏薇便小心翼翼地把月饼藏进袖子里,趁着嬷嬷还没发觉,顺着狗洞爬了回去。
姜妙靠在墙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自己也是当母亲的人,见不得小姑娘满身的伤痕,听不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把剩下的两个月饼也带走,晚上会饿。
为什么饿?因为没吃饱。
还没等下山,姜妙就一把将食盒扔在路边,她往后不会再来看李敏薇了。
对她而言跑一趟没什么,小姑娘却会因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回到庄子时,刚好赶上吃中饭,姜秀兰跟她说晚上要去肖府陪老爷子吃团圆饭。
姜妙嗯了声,反应不大。
姜秀兰察觉出端倪,“怎么了?”
姜妙摇摇头,目光在盘子里的鸡腿上多看了两眼。
姜秀兰又说:“还有一事儿,再过半个多月,莺娘子就要出来了,柔娘的亲事刚刚定下,你爹要想家里得太平,就一定会好好安置她,那小娼妇坐了一年牢,肯定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到时候,你出门可千万要当心。”
姜妙又是一声“嗯”,关于陈氏,她只有一个态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有什么招儿,只管使出来,怕了她就不是姜妙!
“唉,我总觉得你今儿怪怪的。”姜秀兰盛了汤,把小碗推到她面前,“是不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早上姜妙出门的时候,没告诉姑妈自己去见谁。
关于李敏薇,她不敢透露半个字。
连厂公数次去看过都救不了的人,可见得宫里那位有多狠。
陈氏出狱的日子,姜明山早就打探好了。
这天一大早亲自雇了马车前往涿县。
马车停在县牢对面的大路旁,姜明山没下去,怕碰到熟人,只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时不时注视着对面的动静。
前后等了有两盏茶的工夫,才见到陈氏踉踉跄跄地被几个狱卒推搡着出来。
时隔一年再见到外面的阳光,陈氏像是有些不适应,抬手遮了遮额头,在县牢外的石阶上安静站了许久,才又继续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姜明山坐在马车里喊了一声,“莺娘!”说着把帘子全部挑开。
陈氏循声望去,当看到坐在马车里一身绸袍的姜明山,她干裂的唇微微上扬,“明郎,你来了。”
那笑容,显得双眼更为阴鸷。
姜明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嘴里说着,“我来接你,快上车。”
陈氏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囚服已经换下来,她入狱时的那一身,早就不知去了哪,这会儿身上穿的,是狱卒们不知从哪弄来的,破破烂烂,再配上她蓬头垢面的样子,活像外面大街上要饭的乞丐。
姜明山说:“衣服我给你备了新的,小院儿也赁好了,待会儿一到就能沐浴更衣。”
陈氏便点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本来就小,陈氏一坐下,两个人难免有触碰。
姜明山闻着她身上的酸臭味儿,几欲作呕,数次想往旁边挪一挪,奈何空间就这么大,再挪便是板壁。
陈氏见他不说话,缓缓开口,“明郎,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吧?”
“还,还行。”姜明山一开口就想吐,但又怕被陈氏发现端倪,只得将手握成拳凑到唇边,假意咳了咳。
“那就好。”陈氏的目光,再一次从他身上的绸袍扫过。
姜明山以前最常穿的一件衣服是秀才青衿,因为那象征着他的秀才身份,其他衣服,虽然料子比秀才青衿好一些,但一身下来也值不了几个钱。
现在他穿的这一身,可不是普通小户之家穿得起的。
的确不是小户之家穿得起的,身为武安伯府亲家、秦世子的准岳丈,姜明山早把自己放在跟武安伯府同等的地位上,那边已经下了聘,聘礼十分可观,不仅能如期归还姜秀兰那六百两,手边还能有不少余钱,他便迫不及待把自己从上到下给改造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