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假面的盛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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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规矩,凤笙也是知道点的。

    之前还没大婚时,那两个老嬷嬷就给她讲过,见到什么人该行什么礼,不过她是王妃,天下能让她行礼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进了宫后,魏王去乾清宫见建平帝,凤笙则被引去了坤宁宫。虽魏王与她说,让她不要担忧,陈皇后不会对她如何,凤笙还是心中惴惴。

    倒不是怕,就是有些厌恶眼前这种状况,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多想无益。

    到了坤宁宫前,里面很快就叫进了。

    一路被宫女引去正殿,入目之间全是皇家的气派和威严。

    最上首的凤座上的人,便是陈皇后。只见她一身明黄色燕居常服,头戴六龙三凤冠,只看外表大约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长得算不得绝色,但胜在气质雍容大气。

    “儿臣参加母后,祝母后福寿康宁。”

    陈皇后面含微笑,点头道:“起来吧,赐座。”

    一旁的宫女忙搬了张墩子来,放在凤笙身后,她缓缓坐下,只坐了一半的位置,又和陈皇后道了谢。

    陈皇后看着她。

    认真来说,凤笙刚踏入这间殿中,陈皇后就一直在看她。

    见她姿容绝丽,不可方物,但更引人瞩目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一身从容不迫的气度。陈皇后形容女子,从不会用气度一词,可偏偏这次她觉得只有这样才最贴切。

    且这命妇的冠服从来压人,通常是只见衣裳不见人,陈皇后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这冠服穿得如此相得益彰。

    “钺儿能大婚,本宫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他也是个命苦,前头娶了两个王妃,命都薄,本宫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钺儿也算是有福了。”

    凤笙抬头看向对方,陈皇后失态了。

    她虽没有见过陈皇后,但从魏王口中得知,太子能一直安稳坐在太子之位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陈皇后。

    再是发妻元后又如何,自古以来多少发妻元后为他人作嫁衣裳,能伴随君侧这么多年,凡事都能拿捏住帝王的性子几分,不该如此短视,竟拿言语故意去刺一个新妇。

    很令人诧异,陈皇后竟然看懂了那双美目里的讶异。

    她笑容有些僵了,嘴角也抿了起来。

    “对了富春,本宫给魏王妃准备的礼物呢?”

    富春从身旁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奉了上来:“娘娘。”

    陈皇后示意她打开,又对凤笙招了招手。等凤笙走上前来,才拿起那根牡丹凤羽点翠赤金簪子,插进她的发髻上。

    “真好看。人长得,才衬得簪子也好。”

    “谢母后赏赐。”

    陈皇后依旧含笑,似乎方才那一切并不曾发生过:“好了,估计魏王也快来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你们还要去丽妃那儿。去让丽妃高兴高兴,你不知道啊,丽妃心心念念就是魏王能赶紧让她抱上孙子。”

    凤笙适当地流露出几分羞涩,又给陈皇后行了礼,方才告退了。

    等她走后,陈皇后脸色阴了下来,脑中还在回放着方才那双清澈美目中的诧异,就好像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本宫就算失态了又如何,你还不是得在本宫面前卑躬屈膝,若不是你那哥哥,我皇儿何至于现在沦落到被废了太子位,圈在东宫的下场。

    陈皇后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一突一突的跳。

    见她脸色不对,富春忙上前扶住她,给她顺气。

    “娘娘,您千万别生气,太医可嘱咐过,你生不得气啊。”

    陈皇后深呼吸了一口又一口,才把胸口那口郁气吐出来,脸色却一下子老了数十岁。到底是上了年纪,即使靠着一些外物暂时维持了光鲜,也不过徒劳,尤其这大半年来陈皇后也算心力交瘁了。

    她甚至因为太子触怒了建平帝,被禁了足。这些日子,魏王妃是陈皇后见到的唯一的外人,若不是因为按制亲王妃在大婚次日当进宫拜谒皇后,恐怕她今日依旧见不了人。

    “这贱妇,本宫饶不了她!”骂完,陈皇后又问道:“太子这几日如何了?”

    “殿下挺好的。娘娘,有何年在,殿下不会闹出什么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您要养好身子,只要您养好了身子,什么都不怕了。”

    是的,她得赶紧养好身子,陛下到底顾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即使禁了她的足,也是以她身体不适为名。只要她身子好了,自然禁足就解除了,陛下龙体康健,暂时一时半会不会立太子,只要不立太子,他们就算不得输。

    凤笙刚出坤宁门,就看见往这边走来的魏王。

    他头戴翼善冠,身穿靛青色四团龙圆领袍,一派尊贵气势,威仪不凡。他走得极快,凤笙还在愣神中,他便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看了她一眼。

    虽并未言语,凤笙也看出他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魏王颔首道:“我们去见母妃。”

    咸福宫的位置有些偏,离坤宁宫有些距离,凤笙和魏王走了两刻钟才到。

    还未踏入宫门,就有宫女迎了上来,说娘娘早就等着了。

    这次凤笙第一次见丽妃,与想象中婆婆不同,丽妃出乎想象的年轻,比陈皇后保养的还好。魏王的性子偏阴沉,且他岁数也不小了,据凤笙所知二十有六,那丽妃有多大?哪怕十五生的魏王,恐怕也有四十多了,可凤笙看着还像个少女。

    是的,丽妃给凤笙的感觉就是这样,不像是四妃之一的娘娘,不像魏王的母妃,反倒像个云英未嫁的闺中少女。

    看得出丽妃很喜欢凤笙,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还拿出不少首饰要送给凤笙,说都是准备给儿媳妇的。

    “母妃,儿媳怎么好要您这么多东西。”

    “有什么不好的,这都是母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有些样式都不太适合母妃的年纪,不过你这个年纪戴刚刚好。”说着,丽妃目光落在凤笙头上那根牡丹凤羽点翠赤金簪子上,有些迟疑:“这是?”

    “这是皇后娘娘刚才赏给儿媳的。”

    丽妃猛地一下站起来,冲到凤笙面前来,拔掉她头上的簪子。

    凤笙被她吓了一跳,幸亏多年来处惊不变让她稳住了,可身旁的魏王却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看得出丽妃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冲动了,但还是把那根簪子捏在了手里,笑了笑:“母妃帮你试试簪子,倩如快把东西拿过来。”

    倩如忙端着一托盘的首饰过来了。

    丽妃也似乎真是帮她试簪子,连着往凤笙头上戴了几根,都说很好看。最后她挑中了一根累丝红宝双鸾衔寿果的步摇,替凤笙戴上,笑着道:“罢了,还是你回去慢慢试,母妃怕挑中的你不喜欢。”

    “母妃挑的,儿媳都喜欢。”

    “都喜欢就行。倩如把东西都装起来,等会儿让魏王妃带回去。”

    之后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魏王就带着凤笙告辞了。

    当然还有那一匣子的首饰。

    但陈皇后送的那根簪子,丽妃一直没还给她。凤笙当着面也不好说,一直到除了咸福宫大门,魏王才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回去再说。

    等魏王和凤笙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倩如才惊疑不定道:“娘娘,那簪子?”

    丽妃没有说话,拿着簪子来到桌前坐下。

    她从头上取了根簪子下来,用簪子的尖儿去挑那根簪子。

    挑了没几下,簪子头突然打开了,从里面散出一些红色的粉末。那粉末的红极为诡异,让人看着就发瘆。

    倩如的脸一下子白了。

    丽妃却面上隐见怒色,骂道:“这贱妇!害了两个,我儿好不容易又娶个自己心仪的,还是不忘下毒手。我千般容忍万般容让,替她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还是紧逼着不放。”

    “娘娘,那这簪子?”

    丽妃深吸一口气,道:“我自有主张。”

    说着,她把簪子恢复原样,那散出的一点粉末,被她用帕子抹了,让倩如把帕子拿去烧掉。

    这时,门外有小太监跑进来,禀道:“娘娘,殿下到宫门前了。”

    哪知丽妃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起身去迎,反而往内殿去了。

    ……

    “怎么?魏王带新妇来见你,惹你生气了?”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绛紫色八团龙纹常服的建平帝,从门外踏了进来。

    坐在妆台前的丽妃,似乎没料到建平帝会突然出现,忙慌张地站了起来,却一个不小心撞掉了放在手边的簪子。

    她下意识想去捡,似乎又惧怕什么站直起身,对建平帝笑了笑,福身行礼。

    “臣妾没有生气,魏王妃是个好孩子,臣妾很喜欢她,臣妾就是有些感叹,魏王终于成亲了,希望凤儿那孩子多福多寿,早早为魏王诞下子嗣,臣妾就是合眼了也心安了。”

    建平帝走过来扶起她:“胡说什么合眼不合眼的。”目光却落在掉在地上的那根簪子上,状似不经意问:“这簪子朕似乎没见你戴过。”

    “这簪子不是臣妾的。”话说出口,丽妃似乎又想改口,可覆水难收,只能笑得勉强道:“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凤儿那孩子的,方才臣妾与她说了会儿话,觉得这孩子与臣妾特别投缘,就把以前的首饰找了几样出来送她,谁知光顾帮她试首饰,倒是害她把皇后娘娘赏的簪子拉下了。”

    说着,她扬声道:“倩如,把簪子拿去收着,明儿命人给魏王妃送回去。到底是皇后娘娘赏的,不带在身边恐怕不好。”

    她一面说,一面随着建平帝去了外间的炕上坐下。

    有宫女奉了茶上来,两人说着话,这茬也就算过去了。

    建平帝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说还有公务,晚上再过来。丽妃将他送出殿外,转身回来时,倩如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福公公把簪子要走了。”

    ……

    建平帝坐着步辇回到乾清宫,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福禄自然也不敢说,只觉得袖中的簪子烫手无比。

    回去后,建平帝继续看折子,福禄则抹着冷汗匆匆下去了。

    不多时,福禄再回来,站在边上也没敢说话。

    福禄服侍建平帝多年,建平帝自然了解他的性格,瞥了他一眼道:“照实了说。”

    “簪头里面有东西,奴才让刘太医看了,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刘太医说于女子生育有碍,时间久了,恐会伤了寿元。”

    说着,福禄还把簪子拿了出来,将可以打开的簪头给建平帝看。当然,里面的东西已经处理掉了。

    建平帝大手一挥,龙案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凤笙何等聪明,早就猜到其中有问题。

    等她和魏王上了马车后,她问道:“那簪子不对?”

    魏王阴着脸,手指摩挲了下她的掌心:“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母妃怎么知道?”

    话出口,凤笙才知道这话僭越了。

    似乎看出她眼中对自己失误的懊恼,魏王看向她,伸手在她眉心揉了揉:“你不该有这种想法,你是本王亲自选的王妃,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我……”

    说白了,两人虽是大婚,到底还不到真正的亲密无间。虽然在一起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到底事情和时间都太仓促了。

    见她沉默不语,魏王目光闪了闪,知道不该逼她太紧了。

    “母妃是陈家的人。正确来说,母妃当初之所以能入宫,是陈家想帮陈皇后固宠。”

    之后,魏王就把其中的渊源大概的说了一下,包括多年来母子一直依附中宫,直到他成年建府后,这种情况才算好了些。

    “那你前头娶的那两个,都是这么没的?”凤笙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饶是她足智多谋,也从没见过这种后宫的阴私手段。

    “一个先天不足,一个死于失足落水。”

    凤笙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魏王明显不愿多说,她也就没有多问。

    “也就是说,之前陈皇后没有下手,可为何对我——”

    好吧,谁叫她是方凤甫的妹妹呢。

    凤笙苦笑一声,道:“母妃把簪子扣下恐怕不好,若是皇后娘娘问起?”

    “你别担心,明日母后肯定会把簪子送回来。”

    以魏王对丽妃的猜测,恐怕他母妃不会善罢甘休,对于前两任魏王妃的短命,丽妃一直是算在陈皇后的头上,这次让她亲眼撞见,恐怕会新仇旧恨一起算。

    不出魏王所料,第二天果然咸福宫来人了,送还的正是昨儿那根簪子。

    送来的人还说,簪子被建平帝要走过,让凤笙继续戴,装作不知道。不过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