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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禄循声望去,就见一抹身着军服的矫健身影施展着轻功,踏空疾驰而来。
不过转眼间,此人便已落至身前不远,定睛细瞧,倒是位英姿飒爽的俊美女子,面廓棱角分明,隐隐有几分铁血坚毅的气质,目光冷然锐利。
“陆、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身旁的中年城卫满脸冷汗的抱拳行礼。
“我听闻城外有一伙不守规矩的恶客登门,便来亲自瞧瞧。”
被喊作陆大人的俊美女子冷眸一扫:“此人,便是林天禄?”
“正是在下。”
林天禄露出善意笑容,拱手道:“不过陆大人有所误会,在下并没有作何僭越无礼之举,只是请这位城卫帮忙——”
“我没问你。”
但没等话说完,俊美女子便收回了目光。
旋即,她瞪视着城卫冷斥一声:“你这小小城卫长可当真大胆,何人给你的资格去上报广元府!如今立刻滚回你的岗位,再让我瞧见你擅离职守,定要叫你尝尝杖刑滋味!”
中年城卫被吓得脸色苍白,讪笑道:“陆大人息怒,属下只是按章程办事——”
“何人给的章程!”
俊美女子怒目圆睁,倏然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指而来:“滚回去!”
“...是、是!”
中年城卫话至当口,见此杀气腾腾,还是略感畏惧的缩身后退了几步,不再言语。
而这番急转直下的凶狠态度,着实让林天禄等人都有些哑然。
此女究竟是何身份地位,能对城卫如此大呼小叫?
“林、林夫子,还请小心。”
但在后退之际,那中年城卫还是刻意压低声音,声若蚊呐道:“这位陆敏萱、陆大人乃是广元府麾下镇东军首、出身家室也...”
“林天禄,还有这几个女人,由我带去。”
陆敏萱提剑寒声道:“跟我走。”
林天禄暗暗瞥了眼后方的城卫士兵们。
见他们皆一副悻悻然的畏惧表情,似生怕此女会大发雷霆,将怒火发泄到他们头上一般。
这是...积威已久啊。
“前辈,跟去瞧瞧吧。”
华舒雅附耳低吟道:“此女虽态度蛮横,但至少瞧着位高权重,应该能带我们到所谓的广元府一探究竟。”
“嗯。”林天禄很快牵起美霞身上的缰绳,迈出脚步。
陆敏萱见状目光却更冷几分,轻哼一声收剑而行。
...
随着穿过城墙关口,踏入广元县内,林天禄等人不禁再露惊讶。
这广元之景,瞧着竟与外头壮观豪迈的城墙防卫一般,同样是令人心惊不已。
“广云县,竟有如此繁华壮丽?!”
华舒雅都看得颇感错愕。
华美建筑鳞次栉比、高耸楼阁此起彼伏,一眼望去,城建之盛况竟比青城还要更为豪华,丝毫不亚于京城之地。且县内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店摊排起长龙,几乎望不到边际,叫卖声、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
她在外闯荡过诸多镇县,但哪怕是京城之地,似乎都没有这广元县如此人声鼎沸!
“确实非同凡响。”
谈娘坐于车厢内,撩开纱帘打量着窗外街景,眼中亦有不少惊诧。
如此昌盛繁华,粗略来看还秩序井然、并未有想象中的混乱无序,虽有瞧见些乞丐,但这一路走来竟鲜少有争端闹事、干净整洁...跟距离此地百里左右的辽昌县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而且——
与城卫说的一样,路过瞧见的百姓身上都佩戴着木牌,无人不遵守此令。
“陆大人,我听人说起,这广元县在年前,似乎还不曾有如此繁华盛景?”
林天禄牵着美霞紧随而行,温和轻笑道:“怎得一月时日,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变?”
“自然是有玄女大人相助,广纳贤士、招揽奇人异士,更连些魑魅魍魉亦是拜服归顺。”走在前头的陆敏萱头也不回,语气冷淡道:“而玄女大人同样料事如神、神机妙算,精修县政、调度秩序,以铁血手段镇压官僚豪绅,勤施善政,很快就让广元县焕然一新。”
“这...”
林天禄和华舒雅都听得惊叹连连。
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异非凡的奇女子?
虽有陈菲介绍在前,但如今接连瞧见广元城塞之景,又瞧见此地繁荣昌盛,才愈发对‘玄女’二字倍感敬佩,深知此间之不易。
究竟得花费多少心血与头脑,才能在极短时间内稳定好局势、甚至让广元县逆势上扬,成了这茂环省内唯一的‘世外桃源’之地?
更别说,如今广元县还接收了不知多少外来的流民百姓,既有内忧又有外患,两难之下依旧能办到漂亮完美,这般绝世才智与雄图伟略着实是惊为天人,无愧这人间玄女之称。
“自然,玄女大人亦是呕心沥血、付出千难万险,种种艰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陆敏萱脚步蓦然一顿,抬手朝身侧窄街指去:“你们一行,去找你们的故居吧。”
“嗯?”
林天禄神情微愣,很快皱眉道:“陆大人这是何意?”
“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陆敏萱侧身瞥来冷漠目光:“你不是携妻妾回乡探亲么?如今我带你进了广元,难不成还要我将你们送到哪个角落门前?”
华舒雅隐觉不妙,沉声道:“虽要探望故居,但我们如今还有些要紧事需要禀报玄女大人,事关人命,还请陆大人能——”
“恕难从命。”
陆敏萱冷笑着扫了她一眼:“玄女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些宵小鼠辈所能轻易求见?若随便来个人就要请见,岂不是彻底乱了套?”
华舒雅眉头紧锁,心思微动,立刻道:“我是正阳——”
“莫说你是正阳王之孙,就算正阳王亲临广元县,他也得安安分分。”陆敏萱讥嘲一笑,当即拂袖离去:“你们几人可得遵守好此地规矩,不要让我再抓住了把柄关进大牢!”
话音落下,其身影已迈入茫茫人海,渐行渐远。
而在穿过人群之际,不时能听见些惊叫,亦能瞧见些拱手行礼之人。
林天禄脸色微妙地转回目光,抬手指了指:“我们何时招惹到了此女,怎得有如此火气?”
“她清楚我们的身份。”华舒雅同样颇感不快,低吟道:“一言一行,瞧着都像是故意针对挑衅我们。”
如今再瞧四周,附近百姓不少都以好奇惊讶的目光望来,指指点点不断。
“老爷以礼相待,这女人当真不要脸面!”于璇灵气呼呼地掀开车帘钻出身子,忿忿不平地挥舞着粉拳:“让璇灵过去教训教训这个泼辣女子!”
“这般粗野无知的纨绔之人,总归会有的。”
谈娘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后衣领,倒依旧神情淡然:“既然她不让我们去请见玄女,无视百姓死活,索性我们如今便先去故居瞧一瞧吧,终究急的不是我们。”
“谈娘,此事...”
“天禄。”
谈娘下车之际蓦然打断了话,上前柔声道:“如今天色尚早,哪怕真有危机潜伏,也犯不着我们一介平民百姓太过操心。到了晚间再说吧。”
林天禄面露思忖之色,很快微微颔首。
见其已心领神会,谈娘扬起一丝温柔笑意,又侧首看向趴在驾位上嘟着小嘴的于璇灵:“丫头,这广元县地大物博,而且已是‘别人的地盘’,可不要胡搅蛮缠落了他人口实,等我们何时成了‘上门贵客’,再去动动脑筋不迟。”
...
...
广元县,东南古街内。
此地相较于广元其他街巷已安静了不少,风景夺目,倒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而过路行人此刻却有不少指指点点,面露惊异。
“那几人是何身份?”
“虽衣着素朴、但青年俊朗、女子美艳,莫不是哪家的王公贵族?”
“难道是从其他郡县逃难来的大户人家?”
...
隐约听见些窃窃私语,于璇灵托腮斜靠在驾位扶手上,甜甜笑道:“谈娘,在乡民看来,您与华夫人一样,都是年轻靓丽的窈窕少女呢。”
“贫嘴。”
谈娘略微回身,屈指弹了一下她的手背:“倒是你这自称侍女的,瞧着跟富家大小姐似的,还这般懒洋洋的侧卧软塌,难道要我们给你剥几块珍馐瓜果?”
“只、只是不想扰了两位夫人与老爷的温情并肩嘛。”于璇灵揉了揉被弹的手背,喏喏道:“若谈娘不介意,灵儿当然要扑上老爷的身子,紧紧抱着不松手才行。”
谈娘闻言摇头失笑一声。
“待到了故居,随你嬉闹便是。”
与此同时,林天禄正循着记忆逐一辨别着沿街的一座座老宅。
距离他当初居住,已过了五十年之久,而且这广元县还经历过战事,不知有多少房屋被大火吞噬、还能找得到记忆中的故居,实在——
“按照我那些丫头们的传信,故居还勉强保存完好。”
谈娘走至肩侧,拢发轻吟道:“只是她们搜寻之际,应该还有那杨姑娘布置的‘玄术’影响,所见房屋之景又是否过了五十年,实在尤未可知。”
“确实难...嗯?”
林天禄刚想说此事困难,但很快轻咦一声,略感惊奇地看向不远处一座茅土老屋。
身旁的华舒雅循着方向探头眺望:“难道那座土屋就是...”
“有些印象。”
林天禄放下缰绳,快步赶至篱笆竹栏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望着眼前由黄土篱笆浇筑而成的破旧老屋,他渐露感怀怅然之色:
“正是此地。”
记忆之中,他当初便是在这里出生、长大。虽房屋老旧窄小,但一家人居住于此地同样还算温馨。年幼之际,他可是时常在这漏风的篱笆墙前嬉戏玩闹,弄的满是泥泞。
“没想到已过了五十年,此地房屋依旧完好无损?”
华舒雅牵着马车而来,面露惊叹。
“应该有人帮忙翻修过。”谈娘轻捻篱笆墙上的泥土,低吟道:“外墙虽有些年头,但定然撑不了五六十年的岁月,莫说战火纷飞,就是一阵大风大雨都要岌岌可危。”
“不知,你们是何人呀?”
恰至此时,略显沙哑的颤声蓦然从后方响起。
众人回首望去,就见一位撑着拐杖的老妪颤巍巍走来,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庞上渐现疑惑:“我似乎...没见过你们,怎得站在此地门前?”
林天禄连忙正色拱手道:“老婆婆,不知您是否认得这间老房的旧主?”
“此屋?”老妪面露惊讶,很快摇了摇头:“这栋屋子,我自从三十年前定居此地就已存在啦。别说房屋旧主,可从未见过有人住于此地。”
言语间,她渐露怀念之色,感慨道:“不过每隔两三年,都会有一位仙女般的蒙面女子来到此地,亲自动手为这篱笆小屋添砖加瓦,修整墙垣,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停息断绝过。她似乎还花了不少银两,这座房屋、还有旁边不远的另一座老宅都被买下,时至今日都没有人入住过哩。
如今瞧几位站在此地门前不走,老身我才过来瞧瞧...难不成,这房屋旧主与几位有关?”
林天禄脸色几度变幻,拱手沉声道:“在下的...祖父祖母就曾定居于此地,最后因战火所扰,这才留下老宅匆匆搬走。如今我们特意赶回故土,便是想来瞧瞧这老房如何。”
“原来如此。”老妪恍然道:“那时确实倏起战乱,民不聊生,从此地搬走也是无可奈何。”
她很快露出慈祥笑容,摆了摆手:“你们就进屋瞧瞧吧,待会儿若想寻些扫帚毛掸,便来我家中借去用用。虽有那女子多年打扫,但莫约也有个一年时日不曾到来,想必屋内应该是尘埃遍地。”
林天禄深吸一口气,作揖行礼道:“多谢老婆婆照顾。”
“不碍事、不碍事。”老妪笑意慈祥温和。
但,她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道:“几位既然是从县外归来,不知如今外头...”
华舒雅轻声道:“如今广元县外混乱无序、已是战乱无异。老婆婆可定要留在家中,不要贸然离县出行。”
“哎!”
老妪闻言叹息一声,神情忧伤道:“过了几十年的安生日子,还是免不了大灾大祸啊...”
她摇头感慨了一阵,拄着拐杖踉跄着转身离去。
“——天禄,舒雅,先进来吧。”
谈娘已将竹栏绳扣解开,轻声道:“想来那每隔几年都会来帮忙修筑宅院的蒙面女子,应该就是那位杨姑娘?”
“嗯。”华舒雅微微颔首,看着此处篱院,不禁叹息道:“杨姑娘她...不知该说她是用情至深,还是伤怀念旧。”
谈娘瞧了林天禄一眼,柔声道:“至少,确实是位好女子。”
林天禄挠头苦笑道:“这般听来,我心里都有些惭愧不安了。之前相见,她都不曾提起此事,没想到竟如此辛劳坚持。”
“下次再见,天禄记得多加关切,可不能再怠慢了她。”
交谈间,众人很快依次走进了篱院内。
这座小宅不过几丈宽长,墙角还放着长着青苔的土铲水缸之流,着实是有些狭窄。
于璇灵探头探脑的瞧了瞧黄土屋内,惊奇道:“哎呀!外面看着狭窄邋遢,但屋内还颇为整洁呢。”
“原来,前辈便是在此地出生长大的。”华舒雅跟着于璇灵来回打量,俏脸上满是欣喜感慨。
在她想象中,这故居老宅或许会更加的...书香盎然些?
“嘿。”
林天禄提袖蹲下,随手捻起墙角一个满是腐痕的葫芦,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此物,他年幼之时还曾拿来把玩许久,没想到还能保存至今。
不仅是此物,瞧着墙角堆放的大小事物,皆充满了往日回忆。
回首视线扫过这满是蛛网的暗淡土屋,仿佛自己依旧还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挑灯夜读。又有父母二人缝衣绣裤、锻铁劈柴。
虽是贫苦,但依旧温馨——
林天禄捏了捏眉心,轻吁一声,强忍住了眼角泪水。
——自己,终究还是来迟了。
“天禄。”
香风萦绕,耳畔响起了一丝温柔低吟:“不必太过感伤,你的父母二人皆寿终正寝,一生虽有坎坷,但并无大病大灾,算是安然仙逝而去。”
谈娘眸光渐垂,抿唇暗叹,张开藕臂将林天禄轻柔拥入怀中,仿佛照料着孩儿般缓缓安抚。
“他们虽有‘丧子之痛’,但之后同样诞下其他子嗣,也算有后人赡养,算不得孤苦无依。”
“不必担心,此事我也明白。”林天禄转而露出笑容:“只是想起往事,稍感惆怅而已。”
“有谈娘在,天禄一切心安便是。”
谈娘仿佛温柔慈母般在其额头亲吻了一下,抚发摩首,更似垂怜宠爱:“若感寂寞,便靠在为娘胸间闭眼歇息一番。”
林天禄都有些不好意思,揽着美妇蜂腰一同站起身,红着脸轻咳道:“谈娘,怎得当真将我当做稚龄孩儿照拂了?“
谈娘抿唇慈爱一笑,眸光似水:“瞧着天禄面露忧伤,又怎能不不上前呵护安慰?”
瞧着怀中美妇满怀慈母爱意,林天禄有些窘迫的闪躲开目光,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老爷!”
恰至此时,于璇灵突然探头望进屋内。
“诶?”
但瞧见依偎着的二人,她顿时神情微怔,讷讷道:“灵儿是不是来的...又不是时候?”
谈娘温柔一笑,松开了环腰怀抱:“来的正是时候,天禄如今正尴尬呢。”
林天禄挠头讪笑,连忙扯开话题道:“璇灵突然喊我有何事?”
但,于璇灵此刻也没了丝毫闹腾心思,俏脸肃然道:“老爷,灵儿在后院有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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