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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真是...”
聂清远面色复杂,抚了抚白须,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王室内的纠葛冲突、明争暗斗,他年轻之时虽有所了解接触,但终究只是一介局外人。这裴雪阳能假装娇蛮无知的模样十载至今,人前人外届是如此,其心中考量想来也不是常人所能揣测。
裴雪阳收回目光,温润笑道:“怪不得林天禄从见面开始,就对我的嚣张态度没有多少抵触厌恶。小女原先还有些不信先生之能,如今已然信了三分。”
“姑娘过奖了,只是随口多说了两句而已。“
林天禄放下茶杯,随意道:“姑娘现在这温和语气,交谈起来倒是更舒服些,索性还是先来谈谈正事吧。”
“先生此次若能出手击退强敌,无需有任何后顾之忧。”
裴雪阳从衣襟中取出一卷文书,在丫鬟传递下落到林天禄的手中。
“我已经吩咐好下人,人证物证等等都准备妥当。届时若裴王和照宵院追查怪罪,自然有一系列的合理应答。他们只会认为是裴颜等人与照宵院之人因为女人而起了冲突,大打出手,最终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我会留下线索,证明自己是被‘照宵院弃徒’趁乱掳走,引走他们的注意。”
林天禄扫了一眼这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
上面极为清晰详细地记录了此次行动的具体安排,从每一个下仆、侍卫,上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局中,他们或是知道此事、或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或多或少都在这场骗局中担当了某一个身份节奏,却又丝毫不知。
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数十上百种可能的变数都被记载其中,并且都准备好了相应的妥当处理解决之法,这细致脉络可谓万无一失,挑不出丝毫疏漏。
但——
“暂且不论裴姑娘你为何要借此机会远走他乡,但你为何要搅乱这场仪式?”
林天禄好奇道:“裴颜只是一枚弃子,是死是活裴王等人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此次他本就要作为祭品而死,可要是这场仪式能够完成,对裴王他们而言也是不小收获,你大费周章将此事搅浑,是否另有其他考虑?”
“裴王一脉,已经走上末路。”
裴雪阳语气低沉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语。
她微微垂下眼眸,叹息道:“先生想来很清楚,这世间是有妖鬼存在的。”
林天禄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聂清远,颔首道:“没错。”
“我从小开始就与妖鬼有过接触,也正因如此...更清楚凡人在妖鬼面前是何等的渺小无力。”
少女看着杯中倒影,流露出宛若自嘲般的笑容:“裴王等人自以为统筹全局、一切尽在掌握,妄图借助与妖鬼势力在乱世中分得一杯羹。却终究太过低估了那些妖鬼势力之恐怖,也太过高看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在妖鬼们眼中,这所谓王公贵族的名头只是虚名,聚轩庄、私兵暗卫,乃至偷偷摸摸召拢的千军万马也不过可以利用的小卒。而一旦牵扯其中,这泥潭只会越陷越深,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可怜下场...就如同这裴颜一样。”
“我对那些人并无多少念想,可府上还有不少曾照顾过我的仆从和亲友,我终究不想瞧见他们因此而死。在远离纷嚣之前,我所能为他们做的仅仅只有帮他们将这条道路尽可能断掉,免得他们往后再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平静的话语,却透露着此女远超外表的成熟。
林天禄暗自思酌。
眼前之人的童年,兴许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遭遇。
“不过,姑娘既然知晓常人与妖鬼争斗只是自讨苦吃,但你这些设计...”
“先生无需忧虑。”
裴雪阳淡淡一笑:“我是照宵院少主。”
林天禄顿时被噎了一下。
好家伙,原来这是窝里反水大乱斗呢。
“当然,这少主身份不过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归根究底,我同样也只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连点修习阴术的天赋都没有。”裴雪阳笑吟吟地摆手道:“如今也能只能借着我娘亲生前的旧部,帮忙在暗中获取些情报信息、调度一些人事而已。”
“姑娘这三言两语可是透露出不少...家庭情况。”林天禄笑容略显微妙。
这稍微联想一下,感觉就是一出家庭伦理大戏啊。
“让先生知道也无妨。”
裴雪阳流露出颇为俏皮的可爱神情:“毕竟能受聂老爷子如此推崇敬佩,想来先生也不是那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之人。况且此事一了我就会隐姓埋名找一个偏远村镇隐居过安稳生活,又怎会在意这些上一辈的纠葛往事。”
“姑娘心态着实不错。”
林天禄摇头失笑一声,将手中文书重新递还给一旁的丫鬟。
裴雪阳眼神微亮:“这么说,先生是同意了此次合作?”
“这长岭县本就是在下的第二故乡,自然由不得那些人在此地胡作非为,哪怕裴姑娘今日不特意来找我,我届时也会出手的。”林天禄嘴角微扬:“不过姑娘既已做好诸多善后准备,在下当然不会推脱。”
“先生也是爽快人,倒是免去我不少口舌。”
裴雪阳神情柔和几分,竖起三根手指:“那几人将会在三日后陆陆续续到达长岭,同时展开大秘藏龙阵操控这长岭地脉与万千县民神魂心智,以及在暗中额外布置的一个极为危险的上古秘术。”
“上古秘术?”
林天禄面露一丝讶然。
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见,当初裴颜等人口中也未曾提起过。
“不如说,这上古秘术才是那些人朝长岭聚集而来的真正原因。裴颜等人的行动以及大秘藏龙阵不过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已。”裴雪阳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脸色变得无比肃穆:
“先生是否知晓罗星赤兽?”
“曾打过交道。”
“此兽是受罗星操控诞生而成的至邪之兽,凶狠残暴,听闻其威力更是足以将一座镇县都轻易抹平,可谓惊世骇俗。”
裴雪阳沉吟道:“而此次的上古秘术则与那罗星赤兽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天禄讶然道:“难道也会制造出庞大的怪物?”
“至今还无人见过那术式究竟会造出何等存在,但定然会是极为危险。决计不能让他们成功施展此术...若当真施展成功,怕是当真会如流传在妖鬼道界内的预言一样...九龙临世,天下将变,数十年前才勉强平息下来的战乱之世可能又要再度浮现。”
少女幽幽叹息一声:“届时最为受苦的,还是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们。又不知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漂泊在外。”
林天禄听见这番话,不禁面露沉思之色。
当初就曾听过不少次所谓大势将变的预言传闻,如今看来...跟此次事件兴许有着不小联系。
确实由不得丝毫的粗心大意。
“不过,既然那上古秘术还没有人能知晓其神效。姑娘想来也没有办法保证此术的施展条件吧?”
“确实如此。”裴雪阳微微颔首:“所以我才希望先生能果断出手,不要留给他们任何驻足准备的时间。若当真此术施展起来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简单方便,我这数个月以来的筹备...也只有这件宝物能派上些用场。”
说着,她按住了自己的纤细手腕,低声道:“同样凝聚了照宵院秘术的锻神血魂针,时常藏于我的心脉日夜蕴养至今。若有需要,届时先生大可将此物取走用以退敌,兴许能帮上些忙。”
林天禄心下一惊,凝起目光仔细瞧了她一眼。
很快发现其心口处确实隐约流动着异常的气息,一路蔓延至左手手腕上,宛若血色细针般破开肌肤,在手镯下面环绕成一圈。
“此物确实非凡,但看起来...同样与姑娘的性命息息相关。”
“不过只是折损些寿命而已,多活十年少活十年,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裴雪阳淡淡笑道:“只要能帮上忙便是有用。”
这可不是‘十年’就能轻易概括的程度。
见其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如初,林天禄不由得心生敬意,正色拱手道:“还请姑娘放心。这长岭县...不会有分毫损失。”
“...听见先生这番话,不知怎得,我心中确实安心不少。”
裴雪阳失笑着站起身:“接下来几日,我手下的侍从们会监视好长岭县外的风吹草动,一旦有异动,立刻会将消息传给先生。希望先生能如你刚才所说的,将你的第二故乡...好好保住。”
“这是自然。”
“那么——”
少女垂下眼帘,举止优雅地行了一礼:“希望往后我们还会有再见之时。”
林天禄笑着作揖道:“姑娘往后若有空闲,偶尔到长岭逛逛倒也不错。”
一旁沉默许久的聂清远也一同起身,随同二人一起走出了书房。
...
直至在离开庭院,走回到马车门前之际。
原本还是一副温文尔雅模样的裴雪阳蓦然流露出娇纵蛮横的鄙夷表情,气呼呼地回头对林天禄嚷嚷道:“什么林夫子嘛!竟然胆敢拒接本小姐的邀请,当真不知好歹!回头我就要去找父王告你一状才能借我心头之恨,你那两个美娇娘我也要全部带走,给我乖乖地当贴身丫鬟去!”
说罢,她当即仰着鼻子趾高气昂般踏上马车,忿忿不平般一甩袖子。
而随行的丫鬟侍女也是回头朝林天禄呲了呲牙,做出一副凶狠无比的表情,捏着拳头仿佛当真要秋后算账一般。
“......”
直至目送着马车远去,聂清远才扯着胡子喟然叹道:“这丫头这些年来...比老夫想象中还要更加辛苦啊。”
林天禄眉头微皱,低声道:“此女身世不妙?”
“听闻其生母来历不明,而且再生下她不久后就因病而死,由乳娘照顾长大。哪怕在裴王府内也算不得受宠,只是再不起眼的寻常子嗣而已。”
聂清远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阿。”
林天禄感叹一声。
他话锋一转,好奇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老爷子你夜知晓妖鬼存在?”
“老夫只是略知一二,听闻你们刚才的交谈已手机云里雾里。”
聂清远渐渐恢复了往日和蔼之色,失笑道:“但老夫就算刨根问底下去,这身垂暮老矣的老骨头,搞清楚了也是自讨没趣,索性充当耳旁风…不如去想想过几日该给先生送些什么贺礼才好。”
林天禄笑着拱手道:“贺礼还是不必了,老爷子届时前来喝上一杯喜酒就已足够。”
聂清远拂了拂长须,笑意温和。
离开之际,他还是略作驻足回首道:“先生,老夫虽不清楚此次事件究竟还会有何等危机,但这长岭安危…兴许要系于先生手中。”
“老爷子放心。”
林天禄做出一副下棋手势,呵呵笑道:“在下可更想在家中下下棋品品茶,自然由不得外人随意胡闹。”
…
夜色临近,原本喧嚣热闹的街头也渐渐归于宁静。
林天禄帮忙收拾好晚膳碗筷,刚刚走回到庭院内,顿时神情一怔。
有数道气息正朝着此地迅速靠近而来,在寂静夜色下却并未传出丝毫动静。
“嗯?”
原本正与云玥一同坐在凉亭内闭目养神的华舒雅秀眉微抖,蓦然睁开双眼,抬头眺望而去。
下一刻,就见数道身影宛若鬼魅般腾空飞跃而起,或是轻盈灵动、又或是气势如虹、声势沛然,气劲十足地飞身朝庭院围墙落去。
这些人…各个都有着非凡武艺,修为境界都极为惊人!
华舒雅眼神凝起,手掌一拂,放置在旁的连鞘长剑当即飞旋着落入掌中,欲拔剑出鞘,将这些不速之客给赶出去。
只是她才刚刚运气起身,那几道靠近而来的人影却陡然间在半空中如遭雷击般猛地剧烈抽搐了几下,惊声惨叫着一头摔了下来。
华舒雅:“……”
林天禄擦了擦手里的水渍,穿过游廊走来,满脸好奇道:“啥情况,家里来飞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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