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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一身束腰罗裙、金钗玉簪,周身上下可谓珠光宝气,华贵十足。
虽然面容上尚且有几分稚嫩青涩,但眉宇间却显得很是阴沉锐利,隐隐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架势。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踱步而来,目光睥睨淡漠,只是略显随意地打量了周围几眼便收回眼神,嘴角流露着丝丝不屑鄙夷。
林天禄讶然道:“这位是...”
“此次要找先生相谈之人,正是这位姑娘。”
聂清远笑着后退两步,有意让开了位置,稍稍弯腰拱手道:“其名为裴雪阳。”
裴雪阳?
听见‘裴’姓,林天禄眉头微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人人相传的林夫子,竟然住在这等寒酸清冷的偏隅之地,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颇为清脆尖锐的少女声音悠然响起,就见这名为裴雪阳的少女笑吟吟地来到大门前,开口出声道:“原以为你这里至少会有些风情美景,没想到连几个门卫都没有,跟寻常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嘛!”
一旁原本还笑着的聂清远顿时垮下了脸,叹息道:“裴...姑娘,都已亲眼见过你那位倒霉兄长的凄惨遭遇,难道这时还不学着收收你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小心将来也会毫无自觉地招惹到灾祸,死的不明不白。”
“我...”
裴雪阳闻言顿时表情微僵,不情不愿地侧颜撅着小嘴轻哼一声:“我又并非当真心怀恶意,只是忍不住嘴碎两句而已。毕竟这里的宅邸确实不怎么样呀,外头的落叶都没下人去扫干净。若放在平日,我可不会来这种乡下之地,若时不慎还会脏了裙角。”
“无论如何,裴姑娘是得成熟一些才行,今时刻不同往日了。”
聂清远颇为无奈地叮嘱一声,这才重新对林天禄说道:“先生想来已经猜到了这位裴姑娘的身份。”
“裴王之女。”林天禄皱眉道:“也就是那裴颜的妹妹?”
“没错。”
裴雪阳相当果断地点头应声:“前些时日,我与裴颜一同来到长岭,跟你那位还未过门的妻妾见过一面。”
停顿片刻,她不由得双手叉腰,勾起一抹逗趣挑衅般的笑容:“我还以为你听闻我的名讳,会当场变了脸色上前对我出手呢。连我的兄长裴王世子都敢随意杀害,这时却不敢肆意动手啦?
相比起裴颜那一身武艺,我可是当之无愧的弱女子,寻常侍女的简单几招就能将我打趴下呢。”
“裴姑娘既然会特意登门拜访,想来是另有其他目的,在下还不至于迁怒他人。”
林天禄温和一笑,拱手道:“在下更是好奇,姑娘既然已知晓裴颜之死与我有关,如今看起来反而依旧神色轻松淡然,难道你们二人之间...”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裴雪阳顿时没了笑容,冷哼出声,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跟裴颜一样说话文绉绉的,当真让人讨厌。”
林天禄眼角一抽。
这一上来咋还开始打地图炮的。
明明这世间的书生们大多都是这种说话口吻,没招谁惹谁啊。
不过听其说话的语气,显然对裴颜之死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仿佛死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属兄弟一,而是路边的野猫野狗。
这其中缘由,着实耐人寻味。
“裴姑娘,你昨夜特意前来找老夫寻求引荐,可不是为了在这里逞嘴皮子之利的。”聂清远轻咳一声,语气严厉了几分:“你若是还在这里说这些逞强好胜的胡话,索性早些原路返回吧,可别再打扰先生清净!”
“你...”裴雪阳俏脸上似有些气恼。
可张了张嘴,沉默片刻后她却只是跺了跺脚,嘟着嘴小声抱怨道:“知道了!我只是随口说上几句玩笑话而已,何必那么当真。”
“现在,可不是让裴姑娘你开玩笑之时。”
“...你说的对。”
裴雪阳扶额叹息一声,放缓语气轻声道:“林先生,可否让我到屋内与你坐下一谈?我们现在待在门外,可没办法说些重要情报,若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听见,指不定县内会传起什么古怪的流言蜚语。”
林天禄眼神微凝,暗自思忖之际,带着淡然笑容向屋内一摊手:“请进吧。”
...
书房内。
林天禄帮忙给两人倒上茶水,端来新鲜瓜果,不紧不慢地拂袖入座。
看着他这幅慢悠悠的轻松神情,早已坐在对面位置上的裴雪阳秀眉皱起,嘟哝道:“林先生看起来对于我的上门,好像并没有感觉太过吃惊。”
“难不成,裴姑娘当真想见我一副瞠目结舌的震惊表情?”
林天禄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笑着抚了抚杯盖:“比起姑娘突然造访,我倒是更惊诧于姑娘跟聂老爷子之间的关系。”
一旁的聂清远无奈一笑:“老夫当初曾经教导过这裴姑娘一段时日,勉强算她半个师长。此次也是拗不过她再三恳求,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拜访。
只是这丫头向来生性好动、又脾气古怪的很,终究没有学会多少才华。平日里看起来反倒更像不学无术的娇蛮混混,还望先生海涵一二。”
“原来如此。”
林天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这番话可是失礼,什么叫不学无术啊。”裴雪阳撩拂着鬓角秀发,半眯双眼,无精打采道:“明明学会如何才能在权势斗争里保得性命,逍遥生活至今,才叫真正的大智慧。”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要当真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不是落得一个横死当场的可怜下场...就跟我那位倒霉的兄长一样,平日里瞧他运筹帷幄、左右逢源的精明样子,但最后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被几个低贱下人匆匆忙忙地寻了块后山坟地埋了。
还不知这死讯消息什么时候才会传回到家中。就算届时重新捞出来了,大概早就成了一地白骨。”
“这...”
聂清远一时哑然。
裴雪阳侧眼再度看向对面的林天禄,却见他的神情依旧淡定如初,心下不免升起几分好奇。
此人,倒是比想象中更加镇定自若。
“先生难道就不——”
林天禄抿了口温茶,蓦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姑娘是想寻求什么帮助?”
”嗯?”
裴雪阳神情微怔,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书生连几句客套话都不愿多说,讲话如此直白。
但她也没有再絮叨啰嗦个不停,只犹豫片刻,很快回应道:“并非寻求帮助,而是特意上门与先生合作。”
“姑娘不妨说说合作的内容。”
“哼~先生既然被长岭县内人人赞颂成夫子,就连那程姓女子都为你神魂颠倒,连裴王世子的追求都毫不在意,不如猜一猜我究竟——”
“不必。”
林天禄微微一笑:“姑娘既然不想说,那在下自然不会强求。与其相互瞪着眼睛猜来猜去,还不如下几局棋、背诵品味几首诗句。”
裴雪阳声音一顿,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这男人,怎得一点风趣都不懂,连几句话都不肯回答。
“哎!”
聂清远蓦然叹息出声,哭笑不得道:“老夫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在林先生面前说这些无关紧要之言,无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先生,还是由老夫索性直言吧。裴姑娘此次前来,是想要与你谈谈有关争乱之事。“
林天禄看向了裴雪阳,轻笑道:“是你们这裴王一脉的内乱斗争?”
“对。”
裴雪阳环抱起双臂,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我会为你提供一些重要情报、也能助你们将此地的残局收拾干净。但你同样得出手帮我一把,我们双方互利互惠。”
“你既然能当着那么多护卫和尊者的面,将裴颜一拳击倒,甚至事后还能在其家中出手格杀,足以证明你有不俗手段,与我合作还算不错。”
林天禄摩挲着下巴,兴致盎然道:“裴姑娘想要让我帮你干什么事?”
“将之后即将赶到长岭的几人,全部击溃。”
裴雪阳比划了一下右手,冷酷道:“无论你是要将他们直接当场格杀、还是生擒抓获,关进地牢里面囚禁都没有问题。反正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长岭哪怕一步。”
“什么人?”
“照宵院香主之一,唐千门。还有一中年男子名为韦山延,并无势力所属,但其威势丝毫不会弱于前者。”裴雪阳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其他人的实力已是非凡,可这两人...远超常人想象。”
“这二人,应该是你的兄长裴颜招来的人手。”
林天禄轻笑道:“姑娘却为何会如此惴惴不安,甚至特意上门来找在下合作将他们铲除?你要是能与他们仔细说清来龙去脉,难道还愁不能报了这杀兄之仇?”
“是因为...”
“姑娘不想太过牵扯进斗争之中,只能趁此机会置身事外,借力打力,将可能发生的意外扼杀在摇篮里。”
林天禄抿了口杯中热茶,呼出浊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或者说,那裴颜自以为掌控全局、领导众人,但实际上只是一枚被他人利用的弃子,到适当时刻便可随意抛弃,而他的死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真正重要的还是与‘大秘藏龙阵’有关的那些大人物?”
“毕竟这等徒有虚名的蠢货,只要有些眼力见识者都能瞧得出其外强中干,恶行劣迹斑斑。若这种人要是能真成裴王世子,怕是要受人耻笑,遗臭万年。”
听着林天禄这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言,裴雪阳微微瞪大双眼,一时沉默失语。
“而姑娘之所以想出手阻止,想来是有心怀某种忌惮,想要尽可能破坏这场计划,搅浑背地里的权势斗争。然后再以装疯卖傻的模样继续掩饰过去,安安心心回去当你的小公主?”
林天禄感叹般颔首道:“仔细一想确实有几分可行性。毕竟裴姑娘这幅趾高气昂的桀骜模样,即便曾经是你老师的聂老爷子都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更遑论人云亦云的外人。
或许,这十几年以来,裴姑娘至始至终都将这幅娇纵跋扈的气质演绎的淋漓尽致,不曾有任何人怀疑过你,也没有任何人小心注意过你。在他们眼中,你依旧骄纵蛮横,不值一提,只是一个空有皮囊的无用花瓶。”
“......”
原本正在安静聆听的聂清远瞳孔微微一缩,不由得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裴雪阳。
而裴雪原脸上的惊愕之色渐渐散去,不复之前的傲慢痞气,神色最终归于平静淡然。
“刚才那些话,全部都是先生心中的推测?”
“既是推测,也有直觉。”
林天禄笑着点了点眼角:“但我看人一向很准,姑娘要想靠这点演技来骗过我,实在还欠缺些火候。”
“…不愧是林先生,确实有着非凡本领。”
裴雪阳原先那轻浮傲慢的神情已然烟消云散,只剩下丝丝赞叹:“我这伪装的技巧可是练了十年以上,哪怕父王他们都不曾发觉异样。没想到先生竟反而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不过,姑娘如今却不再继续隐瞒。”林天禄若有所思道:“是因为姑娘的归途已非那裴王府,而是其他偏远僻静的乡村城镇?”
裴雪阳不由得叹息道:“先生所言极是。”
她如今心中已无一丝一毫的试探之意。
自己这些年来的伪装被一眼识破,甚至连自己的退路目的都猜的清清楚楚,眼下又有何可继续装腔作势的。
最重要的是…
“此事一了,我便会抛下所有身份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裴王府哪怕一步。”
裴雪阳流露出些许平和笑容:“再装出那副讨人厌的可恶嘴脸,除了让聂老爷子心生不快以外,确实无甚意义。”
聂清远怔然道:“裴姑娘,难道你当真…”
“当初麻烦老爷子了,要耐着性子由我胡来。”裴雪阳温润浅笑,乖巧地低头致歉道:“但我在裴王一系的暗卫监视下确实无可奈何,只能做些言不由衷之举,免得徒遭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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