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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链在半空似龙舞盘旋,金铁作响,仿佛从程忆诗体内强行拽出了一团模糊黑影,最终汇入后方若隐若现的群山虚影,涟漪荡漾,直至消失无踪。
“呼——”
林天禄呼出一口浊气,闭目沉吟。
如今细细观察藏于体内的太乙仙山,就见在原本荒芜的悬崖之上,竟蓦然长出一株雪白莲花,含苞待放般含羞娇艳。
他未曾料到体内沉寂已久的太乙山,还有这般玄妙之能。
这淡雅白莲,竟是程忆诗的心神魂魄凝结而成!
“...林先生,为何我...还没死?”
程忆诗略带迷茫无措的声音,很快打破了这份沉默。
林天禄睁开双眼,神色平静:“你已从鬼门关走过一遭,难道还想再死一次?”
“我、我已经死了?”
程忆诗愈发茫然。
“你说,你这一生都在仇恨中度过、所做一切都只为替母报仇。而如今血仇得报、斩断因缘,即将堕作恶鬼,却称心愿已了只求一死。”
林天禄轻叹道:“你可曾,为你自己而活过?
沉溺于血仇,执着于憎恨,却连世间诸多美好都未曾见识、这世上无数大好河山、人间奇景你还没有领略。如此短暂一生在此画上句点,你当真——
不留一丝遗憾?”
程忆诗张了张嘴唇,但一时却面露怅然,哑然无言。
回首遥望一生,确如眼前这男子所说一般...晦暗无光、无趣至极。
“你作为‘程忆诗’的前半生到此为止。”
林天禄拂袖转身,负手离去。
“我将活命的机会交于你手,切莫再去做那轻生之事。而这份性命之重,你就用下半生好好琢磨。”
“林、林先生!”
程忆诗见其欲要离开,急忙开口大喊:“我不过与你萍水相逢,何故如此大费周章救我性命——”
林天禄脚步微顿,回首轻松一笑:
“救人还需要理由?
妄自杀之人,可并非全都心存死志。”
他摆摆手后不再言语,悄然离开了地窖隧洞。
而旁观许久的华舒雅则郑重地朝她作揖道别,这才跟上脚步一同离去。
“......”
程忆诗呆愣许久。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恢复血色的双手,目光失神。
原本盘踞在体内的恶寒感,已不翼而飞。每晚都在折磨着她的狂躁与不安,也一并消失。
她心头一片安宁,前所未有的平静,却悄然回忆起幼时与生母嬉笑画面。
沉默良久,程忆诗垂下双肩,似哭似笑般捂面流泪。
“母亲...
我当真是、愚不可及...”
...
夜路寂静,天空只余淡淡薄雾。
程府内众人早已入睡,无人看守,两人身影毫无阻拦地离开了府邸。
“......”
华舒雅寸步不离地跟随在林天禄身侧,忍不住开口道:“前辈,这世间为何会有这些魑魅魍魉存在?”
哪怕两名贼首伏诛,但她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
因他们所造成的杀孽无法挽回,死去性命更无法复生。那对父女在暗中所做的一切,已然迫害不知多少生灵、拆散多少户家庭。
“这世道,便是如此。”
“所以...那些平民就只能白白被杀,变成鬼魂口中的食粮?”
“华姑娘,不必太过忧愁感叹。你我所能做的,便是随本心而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林天禄温和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世间冤假错案数不胜数、战火冲突年年发生,枉死者、冤死者更是不胜枚举。若一条条人命都需要我们去伤感、去解决、去背负。怕是我们就算有三头六臂、能身化万千也无力回天。”
华舒雅深吸一口气:
“让前辈担心了,在下只是...心情有些不快。”
“无妨,亲眼见到这般人伦惨剧,没人还能畅快的起来。”
林天禄稍稍正色,认真道:“但华姑娘你需牢牢谨记,为武者的那一腔正道热血、便是你武道精进的动力之一。哪怕见多这世间诸多残忍与阴谋,那颗赤子之心却是最为难能可贵,切莫丢了这颗本心。”
华舒雅依言深思,抬手不禁抚上心口。
“多谢前辈开导。”
“算不得开导,只是见你满脸忧愁,忍不住想安慰你两句。”
见林天禄笑意温和暖心,华舒雅好似触电般连忙撇开目光,俏脸发烫,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但在稍稍冷静后,她还是小声询问道:
“前辈,您...为何会放程姑娘一马?”
“你刚才不还面露不忍?”
“我只是不忍心这样一位尚存良知的姑娘死去,但她...终究变成了鬼魂。”
“你说的没错。”
林天禄失笑道:“可那程姑娘并非鬼魂之躯,虽受阴气侵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只要压制其体内阴气,终究还能变回人类模样。
所以我给了她第二次活命的机会。至于她未来要做些什么,那便是她自己选择。”
当然,他体内暗藏的太乙山已然将程忆诗部分魂魄抽走,困于山中。若胆敢借着阴气之能去胡作非为、害人性命,林天禄第一时间就能抓住那翠锁,将其魂魄搅碎。
其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但这太乙山奥秘,是得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这突如其来的能力,他自己都未曾料到。
“前辈当真大善!”
华舒雅点头应声,嘴角微扬,显然也未曾想过赶尽杀绝。
不过林天禄很快皱眉沉思。
当时自己若听信程忆诗之言,出手将其斩杀,算不算是犯了过失杀人?
他不禁暗自嘀咕两声。
看来还得去学学这朝代的律法才行,可不能稀里糊涂变成了法外狂徒。
...
相伴而行,不知不觉已然回到宅府前。
但两人脚步很快一顿,就见家门前竟是蜷缩着一名小小孩童,即便被晚风吹的瑟瑟发抖却始终未曾离开。
“林先生!”
而那孩子自然也瞧见了他们的归来,不禁面露惊喜之色:“您平安无事!”
林天禄略感讶然:“你这是...”
“我从其他乞丐那边听闻,林先生好像跟着程员外一起乘马车出发了。”这孩童腼腆一笑:“我实在是担心的紧,但又不敢随意靠近程员外的府邸...只能坐在这里等候林先生回来。”
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又似担心道:“林先生,那程员外府上当真有鬼魂盘踞?”
“确实有的。”林天禄微微点头:“但此事你可别随便传播出去。其中冤情,多是他们程家的家事。”
“我、我知道了。”孩童连忙捂嘴,小声道:“那先生和这位姐姐,应该没有受伤吧?”
“当然没有。”
林天禄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进来坐坐。”
“诶?”孩童呆愣片刻。
“此事能够解决有你三分功劳,总得让你进来暖暖身子、吃点包子馒头吧?”
“先、先生?!这也太...”
“无妨。我这可没多少迂腐陈规。”
待开门回到宅府后,华舒雅很快便放下长剑,动身前去厨房蒸起馒头。
孩童满脸拘谨地缩在墙角,却不敢随意坐下,怕脏了府中椅子。
一直等到热好的馒头被送上来,他这才连连弯腰道谢,不曾多逗留片刻,抱着馒头急匆匆地告罪逃走。
“这孩子...”
华舒雅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娇小背影,略感哑然。
林天禄哂笑道:“是个心肠很善良的好孩子,没有多少市井气息,为人也真诚。”
“刚才他一直待在家门口是因为...担心我们?”
“怕是他心中惴惴不安,想着我们去程府中或许会有危险。这才一直蹲守门前。”
“能让前辈如此关照,确实是一个好孩子。”华舒雅抿唇浅笑两声,下意识抬手拢发,却察觉到自己身上略微有汗,不禁俏脸一红,低声道:“前辈,我先去沐浴更衣了,袖口处还沾着不少血迹。”
“去吧。顺道早点休息,舒缓一下心境。”
“嗯。”
大堂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林天禄一人。
他拍拍衣袖起身而行,准备到院中凉亭独坐一会儿,途中回想今日之事不禁暗暗感叹。
但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怀里好像有东西突然颤抖,连忙扯开衣领,却见藏于怀中的碎玉坠竟嗖得一声飞了出来。
啪叽——
然后重重地撞在了房顶上。
“......”
林天禄顿时看的一愣。
阴气吸多了,这玩意儿...变成窜天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