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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淼醒来的时候,双肩疼痛,浑身酸软,眼里映入洁白印花纹的欧式天花板。
她愣了少许,侧头,看到床头放着一个输液架,她手背上正打着点滴。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翻书声?
林子淼浑身一凛,转过了头。
亮着一盏洁白灯光的卧室一角,摆着一张沙发椅,椅子里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一件白色的休闲棉T,衣袖挽到手肘处,干净利落的模样。
他垂着头翻书看,灯光下,晕染了一圈光晕在他头顶,浅褐色的头发卷曲得像外国人,面部皮肤雪白,透出一种精致的气息。
似乎察觉到有道目光注视自己,男人抬起了头。
他长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极其美丽,林子淼从没见过长相这么精致的男人,他狭长的桃花眼掩在一副金丝眼镜下,显得斯文极了。
“你醒了,太好了!”见她睁着眼睛打量自己,他放下书笑起来,笑容有些亲切,但眼里的光华被金丝眼镜掩住了,使得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我叫段钰远。”他做自我介绍,“我是个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吧。”
段钰远是个复杂的男人,美丽白净,斯文儒雅,看着是个善人,却又不像个善人。
林子淼无声看着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她的动作很缓慢,因为一动就牵扯到身上的伤处。
段钰远看着啧啧两声,声音很夸张:“身上一定很疼吧,快躺下快躺下,你很虚弱,唉,看你这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你救了我?”林子淼坐直了身躯,微微放松了精神靠着,面容带着病后的苍白,眉间有掩饰不住的倦怠。
“正巧在边界处捡到你,姑娘,你是受爆炸所伤?”
被看穿身份,林子淼不觉得奇怪,微微勾起嘴角,沙哑着声音道:“贝林佐纳市怎么样了?”
“满目苍夷啊。”
“几天了?”
“哦,你昏迷一天,今天正好是三月一号,过了二月份了。”段钰远抬腕看表,“凌晨三点,你还可以再休息一下。”
林子淼发愣地盯着他,漆黑的眼里微微迷离,过了半晌,她才鼻子一酸,压着声音说:“死而复生。”
段钰远歪歪头对视她,她的表情很奇怪,沉静而带着悲哀,悲哀得想哭泣,但又死死忍着,嘴唇微抿,好像抿着一身的倔强和隐忍。
他笑了一下,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斯文有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子淼。”
“哦,林小姐。”镜片模糊了他眼底的锐光,他依旧斯文地问:“你从哪里来?”
“A市。”
“哦,真凑巧,我也是从A市来的,但是我是北都人。”
林子淼平稳了心底的情绪,侧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卧室,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问:“这里是哪里?”
“我的公寓。”
“哪里?”林子淼眼底的迷离飞快褪去,恢复了沉静的冷清。
“哦,意大利和瑞士的边界城市洛迦诺。”
林子淼听了,不说话了。
段钰远看了看她安静下去的脸色,起身拿起书,“那林小姐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你醒过来也就没什么危险了。”
转过身想走,林子淼却叫住他,“段先生。”
沉静的声音,恢复了精力和理智。
段钰远回头,“哦?”
“能不能请把我的抢和刀还给我?”她靠在床头朝他礼节性微笑,笑容沉静。
段钰远眯起了眼睛,心里转过了别的心思,笑着点头,“自然自然,之前看你昏迷着,先替你收起来了。”
她随身带着手枪和军刀,又那么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她相信眼前这个段先生不会看不出她是干什么的。
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双手奉上她的刀枪,微笑着出了房间。
林子淼看了看输液架上的输液瓶,还有一大瓶,她躺下来,什么也不想,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察觉到有人进来,替她拔下了手背上的针头,她感到有点疼,手指颤了一下,那人安静了一下,替她掩了掩被角。
又过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动作不大,却牵疼了肩上的伤处,她眉峰一皱,想睁眼,眼皮却格外沉重,于是就那样半侧着身继续睡。
睡了没一会儿,有人的手臂从被子里伸了过来,轻轻按着她腰身替她摆正了侧着的身子,并很轻很轻地说:“侧着睡容易压到肩膀上的伤口,乖。”
声音很熟悉,林子淼长睫一颤,依旧睁不开眼睛。
她察觉到那人的手臂没从她被窝里挪走,她往旁侧靠了靠,果然撞到了一副身躯。
有人躺在她身边!
林子淼心里一惊,刚想睁眼,那人手臂动了,大概是想抽回手,没想到擦过了她胸部,她一愣,那人也一愣。
那人的手就不尴不尬停留在她胸上,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那人渐渐发烫的温度。
林子淼浑身一凛,顿时惊醒过来。
一侧头,她撞进一双深邃如琉璃的琥珀色眸子里。
那样毫无防备,吓得她心脏强烈一跳。
对方也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抬起半边身子唤:“林子淼!”
林子淼愣愣盯住他,突然扑上去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也不管自身伤势,抱着他就嚎啕大哭:“唐白!”
她像突然之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心酸和喜悦齐齐涌上她心头,又好像还沉浸在梦里,那样急切而彷徨。
在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之后,她所有的思绪都被掏空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他抓住他!
她紧紧搂着他脖子,脸埋在他温热的肩窝里,放声大哭,宣泄连日来的惊恐和不安,所有的坚强也在触碰到他温热的身躯的时候轰然崩塌。
那一刻,她的脆弱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唐白回抱她,伸手来回抚摸她瘦削起伏的脊背,不时摸一下她短短的头发,亲吻她莹润小巧的耳朵,轻轻叹息着,心疼着。
“林子淼,我在,我在。”
“唐白!”她模糊不清地喊。
“我在,我在啊,林子淼。”
“唐白!”
“乖,宝贝,我在。”
听他甜腻地喊她宝贝,林子淼破涕为笑,松开他仔细看着他的脸。
他和以前一样,秀挺英俊,栗色短发有型而柔软,琥珀色的眼睛沉淀着一丝温柔,衬得坚挺的鼻子和薄唇都散发了淡淡的柔色。
他身上穿着黑西装,充分体现了他“唐会长”的张力和气魄,此刻她不管不顾扑上去,揉乱了他整洁的衣襟。
她伸手摸他光洁精致的下巴,凑过脸在他下颔上靠了靠,叹息:“我想你,唐白。”
“我更想你,林子淼。”
见她这么黏着自己,唐白心里的疼惜多过喜悦,放在以前,她几乎连碰都不会让自己多碰,现在她主动靠过来,可见她在之前的日子里受了多大的苦,苦闷到急需要一个亲近的人安慰。
唐白琥珀色眼底转深,捧住她的脸就吻了下去,深深亲吻。
林子淼反手搂住他脖子,仰着头主动承接。
两人都在床上,刚才她扑过去的时候她几乎跪坐在了他身上,此刻他搂着她亲吻,大有一种男下女上的意味。
起码段钰远开门进去的时候就是一副天雷滚滚的心情,心里腹诽这两人速度也太快,林子淼几乎要把唐白压倒在床上哼哼哧哧了。
卧室里的气息也暧昧得不得了。
本着非礼勿视的精神,段钰远悄悄退了出去。
卧室里,唐白察觉到段钰远进来了,但见他识相地退出去,唐白没停下来,一手搂着林子淼的腰,一手沿着她腰身滑上她的胸膛。
他手一压上来,林子淼就浑身一颤,下意识缩了下肩膀,结果肩上一疼,她顿时张嘴咬了一口唐白的下巴。
唐白发出“嘶”的一声长吟,双手往下按住她腰身,仰头暗哑道:“宝贝你好凶残。”
“肩膀疼。”林子淼推开他,反身坐回床面,扯过被子掩住自己,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红晕。
她懊恼,刚才居然和他吻得差点意乱迷情。
唐白摸摸自己的下巴,知道刚才弄疼她了,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很疼吗?”
林子淼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试试!”
“宝贝。”唐白挤进被子里来,扶着她躺下,“你还是先休息,我听四爷说,你两个肩膀伤得很重,睡觉的时候不要侧着睡。”
“四爷?”林子淼问。
“段四爷,段钰远,北都段家的公子,因为自己闯事业,年纪轻轻就被人称作四爷。”
“他在A市发展?”
“嗯。”
“寰亚传媒的掌门人?”林子淼恍然大悟。
难怪听他说姓段的时候,她一直觉得熟悉,原来如此,段钰远就是小团口中那个一手接过金少律娱乐公司的“段先生”。
仔细一回想,她明白了一些旁枝末节,一边感叹这个世界真小,一边问:“他认识我,所以是他找你来的?”
唐白笑:“他当然认识你,整个A市谁还不认识你?”
这次他在意大利广场屏幕上打出他们订婚宣传照的同时也派人在A市大肆宣传。
现在谁都知道A区唐会长要订两次婚,准新娘还是昔日没到场的林子淼小姐。
他这么大费周章让媒体报道出去,A市谁会不晓得她的长相?
至于他和段钰远的关系,说起来也是结下过梁子,但彼此都是成年人,一个是掌控了A区经贸的唐会长,一个是寰亚传媒的董事长,多少会以利益着想来往。
况且以前唐远然在北都做军事政要的时候,和他们段家有过政治性来往。
现在段家的这个公子来A市发展生意,他们唐家在商业上也帮助过他一把。
所以昔日的仇也算两清了,今天段钰远帮他找到林子淼算是他欠了他一个人情。
唐白不愿回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的心情。
接到消息前,他正看到贝林佐纳市大爆炸的新闻,透过直播的电视,他看到惨烈的现场,他心头一悸,脸色迅速苍白如纸。
他是查到安德鲁带着林子淼和穆渊去了贝林佐纳市的,而他只甩掉了阿尔瓦落的一批下属,还没来得及向贝林佐纳市进军,那个城市就发生了恐怖爆炸。
他惊恐地觉得林子淼出了事,呆立在原地半天,他愤怒得指挥世梨给他开架直升机来的时候,段钰远的电话就切了进来。
他用笑眯眯地直奔主题:“唐会长,你的未婚妻在我手里,你是不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唐白当场傻掉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连眼里都惊悸起来,惶恐地问:“你说什么?”
他多么怕段钰远是在骗他!
也多么怕这个电话是他臆想出来的!
段钰远在电话那端叹了一口气:“唐会长,我救了你的未婚妻,你快过来吧,洛迦诺。”
唐白依旧不相信,他已经被那场爆炸吓怕了,半天没出声,眼圈慢慢发红。
段钰远二度叹气:“唐会长,你把你的未婚妻昭告天下这么久,我曾经路过五个广场,这五个广场大屏幕上都在播放你未婚妻的照片,我从国内看到国外,要是还记不住你未婚妻的脸,我想我就是得了脸盲症了。”
他话一落,唐白就迅速切了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洛迦诺市段钰远的公寓。
彼时是凌晨五点了,他寒凝着脸,披着一身寒意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段钰远亲自开的门,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笑个不停:“唐会长,稀客稀客,快进来……”
话未完,唐白冷冷打断他的话:“林子淼在哪里?”
“别急啊,在里面好好躺着,唐会长,唐会长……你别打我啊,你未婚妻真的好好地,虽然受了伤,但我找人给她医治了……你还管什么男医生女医生,性命重要不是……”
段钰远挂着一脸欠扁的笑容,被唐白推推搡搡一掌击开了。
打开房门的刹那,室内洁白的灯光流泻而出,床上躺着黑发短短的女孩,面色瓷白,带着病态的苍凛,面容瘦削,下巴尖细。
唐白站在门边,不敢进去,就那样盯着床上的人,抿紧了嘴唇。
他像傻了一样在门边站了半晌,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她手背上还输着液,睡得有点不安稳,他眼睛发酸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李医生进来,给她拔了针头。
可能针头拔出的时候有些疼,她苍白的手指轻轻一颤。
“唐会长,林小姐双肩伤得严重,体力也透支过度,受了寒,不过醒过来就没事了,早前醒过一次。”李医生轻声报告完情况,出去了。
唐白在床边坐下来。
他一直盯着她,她睡觉的时候面部每一个细微动作,他都没放过。
她翻身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可能因为压到了伤口,但她不愿意再翻回去,她不再有所动作。
他等了片刻,俯下身把手伸进她的被窝里按住她腰身替她翻了回去。
再然后,非他所愿,手掌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再然后,她醒了过来。
唐白嘴边露出柔软的笑容。
终止了回忆,唐白其他的也没和她说,只给她掩盖了被角,“才五点多,你再睡一下,过两个小时我再叫你。”
林子淼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睡觉。
唐白从她被窝里爬出来,理了理衣襟后,走出去找段钰远。
段钰远坐在沙发里看书,见他过来,抬眼笑:“唐会长和林小姐感情真好。”
唐白坐到他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问:“把你遇到林子淼的情况仔细说给我听。”
他来的匆忙,一心想见林子淼,所以他没有多问段钰远什么,现在林子淼没事了,他可以安下心来想其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