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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盖被推开, 棺椁中,躺着一个凤眼朱唇的男子,只可惜因为死去多时, 他那唇上的血色,是涂上的胭脂, 没有常人的生气,反而多了丝诡艳。
“皇后,这是个死人。”身体佝偻, 拄着一根鹰头拐杖的老者,瞥了里面的人一眼。
“我知道。”宴薇道,“但我听闻,蛊王这里,有一枚能叫人起死回生的蛊。”
老者没有说话。
这号称蛊神殿的地方,却一点也没有别处供奉的神龛那样庄严圣洁, 反倒是因为满墙黑漆漆的人头雕像, 显得阴气森森的。
“若蛊王大人愿意将这枚蛊拿出来, 本宫可以让皇上, 让这栖照的百姓,都改来信奉蛊神殿。”
“不必了。”
“那蛊王大人, 是答应, 还是不答应呢?”
“皇后亲自上门来求, 老朽岂敢私藏。”老者转过身,往长廊里走去,“皇后这边请。”
宴薇昂首跟了上去。
栖照信奉巫蛊, 寻常百姓家里,都会养那么几只蛊虫,宴薇虽然见过许多蛊虫,但养蛊的场面,却没有见过几回。这蛊神殿里,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只蛊,养在地下的蛊池里,拥挤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眼为跟着老者站在蛊池上方,看着下方翻涌的蛊虫,生出一种作呕的感觉。
老者抬手,遥遥指着蛊虫最中间,那一只蛰伏着的金色蛊虫,道,“那就是皇后求的东西。”
宴薇定眼去看,见是一只长相丑陋的虫子,那金色是它退化的肉翼,覆盖在身上行成的,“怎么将它取出来?”
“皇后不必心急。”老者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铜铃,轻轻一晃,那蛰伏在蛊池中间的虫子,就抖动了一下身体,慢慢的爬了过来。蛊池里养着的千百只蛊虫,看到它过来,都躲开了,蛊虫爬到蛊池的墙壁上,就不动了。
宴薇踮着脚,看了那贴着墙壁的蛊虫一眼,“它不动了。”
在她身边的蛊王蹲了下来,他身体本来就驼的有些厉害,一蹲下来,背部就好似拢起了一个畸形的山包,宴薇看着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将血沿着墙壁挤了下去。以血为牵引,那蛊虫又动了起来。
宴薇看着那嗜血的蛊虫,在厌恶之余,又生出一种汗毛倒竖的恐惧来。
蛊王将爬出来的蛊虫用双手碰了起来,他手掌里有很多伤口,那蛊虫只咬着最新鲜的那道。等到喝够了血,蛊虫贴在身体上的那道肉翼颤抖了两下,微微张开了一些,蛊王用手在展开的羽翼上抚了两下,而后递给了宴薇。若是平常,宴薇见到这样可怖的虫子,早就抛开了,但这一回,却像是捧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皇后将这蛊,喂那人吃下就可以了。”
宴薇双目灼灼,“多谢蛊王!”
面前的蛊王,慈爱的看着宴薇掌心里的那只蛊,在宴薇带着蛊要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皇后留步——”
“蛊王大人还有何吩咐?”宴薇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去救宴寰了。
“只是想告诉皇后,此蛊能让人死而复生不假,但等到脱壳之时,就会咬破宿主的皮肤爬出来,到时候——”蛊王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宴薇陡然间苍白起来的脸色。
宴薇只犹豫了片刻,“什么时候会脱壳?”
“十年。到时皇后再将它送回来即可。”
宴薇点了点头,出去了。
宴寰已经死去了一段时日了,皮肤僵硬冰冷,宴薇拿着蛊虫,半晌不知道怎么将它送进宴寰的身体里。她将蛊虫放在宴寰的心口,那虫子趴着一动不动,宴薇想到那蛊王用血引蛊的事,一咬牙,也将手指咬破了,趴在宴寰心口的蛊虫,动了一下,宴薇颤抖的将手指悬到宴寰的唇上,一面用另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巴,能让那血滴进去。
蛊虫顺着宴寰的脖颈爬了过去,而后钻进了他的口腔里。宴薇连忙将宴寰的嘴巴合上,然后她瘫倒在棺椁前,大睁着眼睛,等待着她期待的事发生。
蛊虫入体后,躺在棺椁中,双目紧闭的宴寰仍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在宴薇觉得那蛊王是诓骗自己,起身要去问罪的时候,仿佛起灵一样,宴寰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宴薇先是大惊,而后扑上去将他抱住,“皇兄!”
宴寰眼中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吐出的气息,也阴冷的仿佛冬日从冰雪中生出来的那一段凉气。
“皇兄,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宴薇又哭又笑,许久之后,被她抱住的宴寰,才贴在她的脖颈上,吐出了一个带着杀意的名字,“萧藏。”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在九朝的官道上,被人一剑刺穿心脏的时候。那个刺出那一剑的人,他认得他的眼睛,正是萧藏身边的那个奴才。
……
宴岚没有在京城呆多久就离开了,少了个碍眼的人,萧藏的日子就过得自在了起来。
天气转冷,又落了小雪,下朝回府的萧藏,在宫外遇到了等他的苏云翳。自宴岚离开京城后,苏云翳与那萧藏的关系忽然近了起来。比如萧藏提议一件事,与他一派的就附和他,不与他一派的就反驳他,但那苏云翳不同,萧藏提议的,他只有赞同和沉默。但这也不算什么,除了萧藏以外,还没有发觉。毕竟在朝臣眼中,苏云翳与萧藏,那是势不两立的两类人。
苏云翳肩膀上已经落了几片雪,站在那里,萧藏走过去叫了一声,他回过头,眼中暖意仿佛连这初雪都要融化。
“在等我?”
“嗯。”
“等我做什么。”
苏云翳身旁有帮他撑伞挡雪的奴才,所以身上还没有落几片雪,萧藏才从宫里出来,替他打伞的奴才,刚把伞打开,苏云翳已经拿了伞走到了他面前,“我几位朋友送了几壶好酒过来,想着烫酒观雪,也是快事一件。”
“你的朋友——”萧藏想了一下,苏云翳文采盖京城,他结识的人,都是些雅士文臣,“若是他们知道,你拿酒请的人是我,怕是要来骂你。”
苏云翳说,“他们若是来要,我就把酒还给他们,然后和你一起去酒肆喝酒。”
“哈。”
苏云翳将手中的伞,往萧藏身边倾了倾,下朝时,他看到宴凛叫住了萧藏,他还以为,他要在这里等很久呢。
萧藏却不知道苏云翳的心思,方才宴凛叫他,只是和他说御花园里的寒梅开了,他亲手折了一支,送给了萧藏,萧藏不喜欢这样的高洁的花,出宫时,就随手丢在了一个宫的门口。
萧藏和苏云翳去了苏府,几个奴才已经烫好了酒,摆在花园里,玉壶银盏,衬上初雪,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苏云翳看他落座之后,就一直在看花园里的一树梅花,正准备询问,就见萧藏托着腮,指尖勾着酒杯,朝他一笑,“我不喜欢梅花。”
苏云翳一怔。
萧藏也只是说一下自己的喜恶,他的府邸里,多是些艳丽富贵的花,对于这样的凌雪而开,叫文人夸耀的花,他都嫌恶的很。
“不喜欢,我就叫人砍了罢。”
“嗯?”萧藏只听到烫酒的器皿,因为酒热而发出的咕隆咕隆的声响,一下子没有听清苏云翳所说。等苏府的几个家奴,拿了斧头过来,将那几棵梅树伐掉时,他才明白方才苏云翳说了什么。
那梅树应该在苏府有许多年了,树干很粗,斧头砍在上面,震颤了两下,花瓣和树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萧藏看着,忽然笑倒在了桌子上。
苏云翳看着他笑,“笑什么?”
“笑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做这样焚琴煮鹤的事。”
苏云翳拿了酒壶过来,在萧藏面前的酒杯上斟了一些,而后在蒸腾而上的雾气中,对萧藏道,“谁让你不喜欢呢。”
梅树被伐倒,苏云翳刚才端起酒杯。
萧藏用手指勾着温热的酒杯,主动伸手,用酒杯与苏云翳握在手中的酒杯相碰。
“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讨人喜欢呢。”萧藏在这段关系开始之前,都一直以为,苏云翳和宴凛一样,不过他有勾住宴凛的心,对苏云翳却没有,所以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但苏云翳比那宴凛,更温柔解意百倍,文人的温柔手段,有时连萧藏自己,都会忍不住动上那么一瞬间的心。
苏云翳很享受他的赞誉,“喝酒。”
一连饮了三杯酒,萧藏已经有些微醺了,他撑着手肘,歪在桌子前,苏云翳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唇边衔着笑,姿态慵懒有如那艳丽的牡丹,尤其是他口中吐出的,比烫好的酒入喉时,更要炽热的温度。
苏云翳起先还在看雪,后来眼中,就只剩下萧藏一个人。
雪越下越大,大到落了萧藏满身。
苏云翳起来,将他从座位上扶了起来,“回房间去罢,再坐下去,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萧藏扶起来时,往后踉跄了一步,苏云翳用胸膛挡住他的退路,萧藏索性不站起来了,就这么依靠着他,被他扶着,慢慢的往前走。
等走到房间门口时,苏云翳说‘抬脚’,他就乖乖的抬脚,和他一起跨过了门槛。
苏云翳将他落了一层薄薄积雪的外套脱下来,挂在屏风上。屏风下染了火盆,可以慢慢的烘烤,苏云翳因为喝了酒,感觉不到多少冷意,所以只将自己身上的雪拍了拍,就去看歪倒在榻上的萧藏了。
那长榻正对着一扇窗户,萧藏猛地将它推开,入目就是一处光秃秃的墙角。那里本来有一棵梅树的,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和几片凋零的梅花。
苏云翳走了过来。
坐在榻上的萧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回过头来,勾住苏云翳的脖颈,苏云翳顺从的被他勾着坐了下来。
“做什么?”清淡的眉目,比那外面的雪啊或者梅啊的,更凛然不侵,更仙气十足。
萧藏两只手臂都勾了过去,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心情很好的缘故,平日里都需要别人来恳求,他才施舍一样的原意解开衣裳的事,他现在忽然想去做了,“脱我的衣裳。”
苏云翳像是有些吃惊,看着萧藏。
“不做就算了。”萧藏说着就将双臂松开。
苏云翳忽然抱住他的腰肢,低语在他耳边融化开,“做。”
萧藏想起了刚刚被砍伐掉的一棵梅树,那上面开了许多花,如今那些曾经傲放枝头的花,都烂在了地上。
“楚星河要回来了。”
在脱掉萧藏的衣裳时,苏云翳听到他这么说。他知道萧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嗯’了一声之后,就再未说一句话。
衣裳从肩头落了下去,萧藏抱着苏云翳的肩膀,又看了一眼那落了一地的花瓣,而后弯着唇,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宴寰的作用,大概就是一个蛊。嗯。
小剧场:
萧藏:楚星河要回来了
楚星河: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苏云翳:别回来了,快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