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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苏杭带俞奕到达诊所,心理医生杨医生年近四十,有过数年海外从医经历,前些年刚从国外回来,他又一次向俞苏杭和俞奕确认,说今天的治疗安排里有催眠这一项,可能会让病人在睡眠状态里想起一些痛苦的回忆,问俞苏杭和俞奕接不接受。
虽然俞苏杭之前就知道今天俞奕要经历催眠,但她还是看向俞奕,问他可不可以。
俞奕点点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治疗开始后,俞苏杭坐在外面等,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俞奕跟在杨医生身后出来,俞苏杭看俞奕脸上全是汗,神情也不似平常,像是刚刚经受过惊吓似的。俞苏杭赶快走了过去,问杨医生怎么样,杨医生说俞奕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立即知道自己过去曾遭受过的事,需要慢慢来,一点点令他回想起来从而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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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完治疗后,俞苏杭带俞奕回了公寓,保姆和方姨都在,俞苏杭让俞奕上了楼,自己则留在楼下,找保姆和方姨聊了话。
她以一个合适的理由辞退了保姆,结清了她的费用,又给了她一笔合适的辞退费。保姆起初诧异,她毕竟在俞苏杭这里工作了好几年,可俞苏杭虽语气绵柔,但态度却坚决,保姆无法,最后只能收拾东西走人,临走前,她给靳寻打了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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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保姆被俞苏杭辞退,靳寻并没有太多惊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要是在之前,他或许会想方设法阻止俞苏杭的行为,但是现在,他心里却没有多少感觉。
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另一个人身上。
昨天苏婧告诉他她怀孕了,他的孩子,靳寻心里产生些异样。
那是他几乎很少、甚至从来没有有过的感觉,有些欣喜,又陷入苦恼,整个人变得微微不安起来。可那种不安并不令他烦躁,反倒使他平静下心神,这从他最近越来越配合穆晴的心理治疗上可以看出来。
靳寻没闲情逸致去管顾保姆是不是被俞苏杭辞退,因为他突然间变得不那么想时时掌控俞苏杭的行踪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穆晴对他的一系列心理治疗有了成效,还是因为苏婧肚子里的那个小孩。
对于苏婧腹中骨肉,靳寻的确费了点心思,他陷入两难之中,不知该如何抉择。
一方面,他要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另一方面,他又恐惧于成为一名父亲,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承担起当一个父亲的责任。他会是一个好父亲吗?他没有信心。靳华山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是他儿子,从小耳濡目染中被他影响,靳寻真害怕自己会变成靳华山那样,因为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变成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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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苏杭早钟声一步把钟嘉暮去学校接了出来,按照她昨晚和钟嘉暮的约定,俞苏杭事先给张琦兰打了电话,将钟嘉暮送到了张琦兰手上。
张琦兰问她钟声昨天有没有跟她说什么,俞苏杭没多说,只讲今晚会跟钟声谈一谈。
张琦兰带钟嘉暮走后,俞苏杭给钟声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见面,钟声问她现在在哪里,说他来接她,然后一起去学校接钟嘉暮放学。俞苏杭把钟嘉暮被张琦兰带走的事情告诉了钟声,钟声听后顿了顿,也没表示什么。
两人在一家咖啡厅见的面,钟声问俞苏杭白天他问的问题,现在她的决定是什么。
俞苏杭停顿了一下,表情认真地对钟声说:“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钟声寡淡看她:“这个问题很难决定?”
考虑了一天,俞苏杭决定不再隐瞒钟声什么,干脆跟他开诚布公,说:“我不想拿我弟弟的健康冒险,也不想因此把你和嘉暮置于险境。”
钟声冷冷一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认为我比不过靳寻?”
俞苏杭:“靳寻很危险。”
钟声:“你确定你现在能看清所有人和事?”
俞苏杭说:“我不想自己跟你的关系变成一场交易,小奕现在正在找医生治疗,过不了多久,他的心理问题会得到解决,那时候靳寻就再也威胁不到我了。”
钟声:“只要他还想威胁你,总能找到威胁你的办法。”
俞苏杭有两秒钟的沉默,钟声又说:“我能解决靳寻。”
俞苏杭企图说服他,她不愿意再依附别人,既然想要拥有独立的人格,既然不想受制于人,那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学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困境。她直视钟声,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解决现在的问题。”
见她表情坚决,钟声心里闪过一丝无奈,他试着问她:“你需要多长时间?”
俞苏杭说:“半年。”
钟声唇角溢出轻轻一声冷笑:“半年后,问题还是没解决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俞苏杭:“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解决这个问题,这半年里,我会尽量抽更多的时间来陪嘉暮。”
钟声:“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半年后事情没解决,你准备怎么办?”
俞苏杭一时答不上话来,钟声紧接着又问道:“如果我跟靳寻一样,也拿俞奕的事来威胁你,你不跟我结婚,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俞奕身上发生过什么,你要怎么选择?”
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钟声口中说出来,俞苏杭怔怔地盯着他看。
钟声眼底的清冷愈加浅淡,说:“你是准备投靠靳寻,还是投靠我?”
俞苏杭声音轻如烟:“你不会……”
钟声:“如果我会呢?”
俞苏杭默然。
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钟声讽笑了一句,说:“你会站在靳寻那边,跟他一起对付我吧。”唇角那抹讽笑渐渐变成了自嘲的苦笑,他说:“你轻视我的能力,认为靳寻一定能够碾压我。为了不让俞奕受伤害,你一定会牺牲我,是不是?”
听了他的话,一阵酸涩在俞苏杭心里逐渐晕染了开来,无力苦楚钻进她的心脏脾肺、四肢百骸,她觉得自己就要被这种负面的情绪所淹没,看着钟声的眼睛,她的心都要丝丝抽疼起来,坐在对面的人是她的阿声,可他们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钟声是她最重要的人,曾几何时,她心里是十分明确的,钟声是她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她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给了他一份最深的牵挂,他便是她半副灵魂。可她做了什么?她一次又一次为了外界的压力,为了他人,而选择牺牲钟声……她都做了什么。
俞苏杭的眼眶渐渐潮湿起来,她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不是。”
她平复了一下内心思绪,清了清嗓子,对钟声说:“我永远不会帮着别人对付你。”
钟声也看着俞苏杭,他努力将自己心里头最繁杂的东西压制住,至少在此刻,他不愿再让她看见他对她的感情,他的炽热、浓烈、牵挂、不舍、柔软,统统被一层冷淡所包裹住,不得窥见天光。
他太骄傲,却向她低头示弱两次,也被她狠心抛弃两次,这使得他与生俱来的骄傲更加敏感起来,他的尊严变得很重很硬,牢牢地将那些炽热、浓烈、牵挂、不舍、柔软给压在地底下,他怎能让它们窥见天光?他甚至不愿意把它们放到空气中,他的高傲不允许俞苏杭再来践踏他的情感。
钟声将冷漠演绎得很好,反问俞苏杭道:“你真觉得自己没有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俞苏杭说:“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不会帮着别人对付你。”她当了太多年的傀儡,她失去自我太久太久,她厌恶现在的自己。
最近俞奕想要就医的行为在她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撼动,俞奕遭受过沉重的伤害,可现在为了重新开口说话,他仍然愿意直面过去,一步步走出旧事的阴霾,俞奕要恢复说话能力,所以他用于改变,他要变回自己健康的自己。
俞奕都能做到,最为姐姐,她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呢?
她口口声声无能为力,被压迫操控的时候,她做了什么?她选择当一只鸵鸟,遇到困难受到威胁时,她一味地逃避,她不敢,怕后果更加严重。这种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就算后果更加严重那又怎样?起码她努力过,尝试过,起码还有希望,毕竟现状已经不堪。
俞苏杭鼓足勇气,对钟声说:“给我半年时间,如果我解决不了现在的情况,那半年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钟声深深看向俞苏杭,他眼底情绪瞬间万变,他舍不得眼前的人,思念牵挂她许久,现在听她这样讲,他应该高兴,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曾放下尊严和骄傲主动靠近她,而她却一次次把他推开,他真是有些怕了。商场上,他无畏无惧,可感情上……钟启江在先,俞苏杭为后,许是那种古怪的尊严和敏感自小在他心里盘根错节,他绝不容忍别人把他当成小丑。
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半年间又是否会有变数?她的性格太容易被左右,他能护她一世安宁,不让人打扰,又怕她不愿被他保护,他的保护太严密,落在她眼里,只怕会成为禁锢和操控。他不愿意钟嘉暮失望,更不愿意钟嘉暮尝到他小时候在钟启江那里尝到过的感受。
钟声将目光从俞苏杭身上移开,说:“半年太久,我给你三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