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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菁乐神女
【5·倾城之雪】
我听别人说起过，世人皆对菁乐族的女子有着极高的评价，说我们能上天入地，杀人于无形，甚至有人说“得神女者得天下”这里的神女，便是指菁乐族女子。
而作为菁乐族人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多超群，所以因为总觉得对不起这样的评价，我便让钟离封把江溟书房的兵法、剑法、刀法、甚至是佛法都搬过来，闲暇时便会翻很久。但是总觉得书里说得还是有些瑕疵，便顺 手做了些批注。
钟离封来拿书时总会望着书上的字沉默很久，我见他一脸严肃，便会凑过去跟他一起皱着眉望着书上的字：“怎么了，那里写错了？”他便会摇头：“错是不错，但这些皆是世子的藏书，你做些批注便做些批注，可你为何用煤灰来写？”
我便会讪讪一笑，而后躲得远远的。
后来钟离封便给我带了大大小小的笔墨来，多得桌案都放不下。
偶尔时江溟会让钟离封给我带一封字数不多的信来，信上大约也就是写着近日很是繁忙，忙完定会回来。
我收着那些信，把每封信上的“见字如面”反复摹写了无数遍，仿佛便真的在那些字里行间见到他的模样。
江溟离开的第四年冬天，院子里的白梅树被钟离封打理得缓过生机来，刚一入冬便开了半树白梅。我随意扯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熟练地在胸前打了一个绳结，便推门出去。
昨夜小雪，地上落了薄薄一层积雪，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我走到梅树前，伸手触了触树枝上的积雪，指尖微凉。
这件斗篷又小了些，昨日钟离才给我送来了新的衣裳，是江国承平的裁缝师傅做的，若不是看着这些衣裳，我约莫都忘了我已经十七成年，已不再是那个小丫头，而江溟也已经离开了四年了。
我紧了紧衣服，深吸一口气，有些说不上的情绪，身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叹了口气：“钟离。”
身后的人笑了笑：“这么快便听出是我。”我挥手催出些仙法，将桌案上的积雪扫净，示意钟离封坐下来。他几步走过来，将手上的蜜饯放在我面前，我勾唇笑了笑，随即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四年了。
当初菁乐阁之乱确然让江湖上的势力大大改变，各国在这场不小的变动中都有了各自的新政。势力改头换面，大大小小的战争也打过几次，作为剿灭菁乐阁的主力的江国，自然也受了不少牵连。而老江王痛失爱卿，卿逍离这一随母亲而去，江国的便少了一位能打会说的强将。
加之郑国那边一直不老实，一面拿着卿逍离与凌萋之事抹黑江国，一面又虎视眈眈着江国靠南的那几座小城。这四年来，江国西北边境也总有不自量力的蛮夷之族来扰，四年里，江溟已经带兵东征西走了不下五次。江国国内大大小小的天灾也多，深秋丰收之季，许多百姓折了收成，都叫苦连天。
国事多烦忧，钟离封对我说，江溟受老江王看重也是该的，他把大部分国事揽自己身上，且完成得甚是顺利，江国的百姓都近乎将这位世子神化，所以他平日的公务也越来越多了。
我一面听钟离封说着话，一面又伸手抓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想着做蜜饯的师傅年纪越来越大了，不知今年这肃杀的天气他能不能受得了，改日便叫钟离封给他送些棉衣去好了。
我嚼着蜜饯，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钟离，你与你们世子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可还了解你们世子的为人？”
钟离封勾唇笑了笑：“我木齐原本与世子的母妃交好，我与世子又同年而生，自然是了解的，只是可惜了世子的母妃竟那样便去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严肃道：“阿卿，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世子记忆超凡的事了吧。”我皱眉点了点头：“嗯。”他叹了口气：“这事连陛下都不知道，世子说起从前的事，就像刚刚才发生在眼前一样，很是惊人，不过这记忆倒是帮世子打了不少胜仗。”
我撑着下巴抿了抿唇：“记忆超凡，是不是该忘的，也都忘不掉？”
一阵沉默，钟离封看着我，眼神有些幽深，语气也变得有些诡谲：“阿卿，你果然不是个寻常的姑娘。”我歪了歪头：“那依你看，江溟会不会喜欢我这样不寻常的姑娘？”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愣了愣，许久，才笑出声，和暖的笑意看着很是舒服，他柔柔地说：“世子既不过一切救了你，又派我来护着你，那自然是会喜欢你的。”他又轻轻皱眉想了想：“不过，你是不晓得夏侯家那位小郡主夏侯千依吧？”
心跳漏掉一拍，我登时来了兴致，放下原本拿在手上的蜜饯，张着眸子示意他说下去。
钟离封抿了抿唇，继续道：“江国朝堂势力原本分两派，夏侯家与钟离家都是虽江国开国君主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大将，那时的江王便定下国规，夏侯家与钟离家各掌江国一部分兵力，且永不收回，许两家世世为官。
“既然是朝堂之上，那么两家必然谁有争论，起初两家虽朝堂上争辩得不可开交，但都明了是为了国事，私下里两家相交还是甚好的。但久而久之，及至当下，夏侯家这一代的当家夏侯杰开始不安分起来，许多被他安插的夏侯家的官员都因为为官不正被定了罪，老江王对夏侯家开始有了防备，而夏侯杰非但不思悔改，还暗地里拉拢兵权，老江王还是顾虑夏侯家的兵权，一直没有动他。好在有钟离家一直压着，夏侯家也不敢搞什么大的动静。
“到我们这一辈上，夏侯家多了个与我们同岁的小郡主，这小郡主是夏侯杰的孙女，自小便被养在王宫里，说是收养，其实就是人质，是江王用来稍稍压制夏侯家的人质。这个小郡主名叫夏侯千依，她虽不是王室中人，但在宫中仗着夏侯家的势力，地位颇高，自小便时常与我和世子一道修行。”
他停下来看着发愣的我，忽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阿卿，你也莫要多担心了，小郡主虽看上去对世子有意，但世子从未正眼瞧过小郡主。”
我回神，低头重新抓起蜜饯一言不发地塞进嘴里。
味同嚼蜡。
江溟从未与我说起过他平日的生活，今日在钟离封口中听说那个小郡主，我的心一瞬酸痛起来。
这委实是叫我嫉妒，他从小到大二十年的光景，陪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我。
钟离封晚上离开时，我还有些缓不过神，送他离开，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呆愣了许久，回神时天地间竟又簌簌地下起雪来。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我掌心中融成一颗晶莹的水珠。心中有些憋闷，我便挥手抽出溶月，放在眼前看着它冷冽的剑光，抿唇挥剑。
身上披的斗篷碍事了些，我翻了个身扯下斗篷，丢在一旁，而后便继续练剑，脚下踩过积雪，发出好听的声响。我忽而便想起从前母亲教我的一支剑舞，于是我转了转剑锋，从挥剑出招变为执剑而舞。
没有月色的雪夜里，溶月却像映了月光一般清冽柔美，几段过后，雪下得大了，我停下来，有些微喘，伸手催出一些仙气，接住一朵雪花，而后顺着指尖将它送到空中。我叹了口气，正打算收剑，却忽而听到身后一阵气息响动，凛目，回身便狠狠地送出一剑，而*剑的手颤了颤，剑刃清脆一响，稳稳地停在那人的两指间。
我惊愕地抬眸，便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江溟勾唇看着我，大雪中他俊逸的脸好看极了，我一时失神，愣愣地看着他。
四年了，这个人我朝思暮想了四年了。
四年来，每次钟离封来，我都盼着他会不会就跟在后面一起回来。
现在，我的心上人，他褪去了所有少年的气息，完全成熟的帝王气息让他的气场凛冽又强大，可他依旧那样俊逸，像初见时那样，一个笑便能勾去我所有的思绪。
他的眸子似乎更加幽深了，像幽兰空谷，氤氲着寒潭的清冽。大雪中他乌黑的发上落了几片纯白，而他毫不在意，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右手纤长好看的指尖夹着我来不及收回的剑刃。玄色的衣袍因风而微微扬起，更为高大的身形几乎连影子都能将我包裹，我只能抬着头才能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我们便在这雪夜里对视，谁都没有说话，几片雪花融在眉间，顺着脸颊冰冰凉凉地滑下来，像一滴在眼角蓄积了许久的泪。
从前的时候我便一直想着，若是哪天江溟回来了，我一定要先告诉他我有多么想他，但他此刻站在我面前，我却忽而觉得，那些想念委实是不算重要，因为他就在我面前，就在我能够触碰到的地方。
【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