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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一曲相遇
【4·素手染血】
那之后江溟许久都没来找我，后来我约莫是听说江王室正在筹备江王的寿辰宴席，整个江国加重了几倍兵力，江溟许是看形势不大适合常常出来，若被人发现这个世子不仅夜里擅自外出，而且还和菁乐阁的人来往，那必定会引起一阵动乱。
身不由己，大约就是如此。
就像菁乐阁的那些姑娘们未必就喜欢杀人，只不过是因为入了菁乐族，除了杀人，便着实找不到下一种职业了。
而我十三岁之前，都没有杀过人。
第一次杀人，正是在十三岁。
那日母亲方才教了我新的舞步，我站在红木雕花的台子下看着上面身着流云薄纱的姑娘翩然而舞，微微失神，总觉得这几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时候实在是不能多想，命运这东西很是擅长把你害怕的东西变为真实。
我正想着那舞步接下来该如何走，台下便忽而传来一声惊叫，我偏头，便见到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公子哥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疼得发出尖厉的声音，我皱眉，有些厌烦这样的声音。
我移开眼，门口一阵响动，紧接着便闯进十几个全身黑衣的蒙面杀手，拿了明晃晃的长刀，对着台上那几个姑娘便冲过去。那些人腰间戴了羊脂白玉的蜈蚣玉佩，形状很是奇特，但显然来者不善，我敛眸看着他们与台上的几个姑娘缠斗，手不自觉握上腰间的长剑。
台下一片惊慌，跑的跑逃的逃，还有几个干脆吓傻在原地。
刀剑声很是刺耳，我偏头看向二楼的凌萋，她似乎毫不在意那些人这样折腾，而是冷着眸子慢慢地喝茶，神态中甚至还有些慵懒的样子。
我咬唇，刚想说些什么，便见门口又闯进十几个黑衣杀手，和另外几个打扮相似，其中一个吼了一声挥刀便向我砍过来。
耳边一阵寒风，我瞬时点地跳开，许是临水练得精了，我的轻功使得异常熟练，我抿唇拔出长剑，确定台上那几个姑娘没空来顾后来进来的这几个，我咬唇，有些忐忑，但很快，那种忐忑被一种奇怪的感觉代替。
那感觉在心中翻涌冲撞，我登时一股杀意被激起，抬剑便冲到那十几个人中间，与他们打斗起来。
我虽自小修习，但却从未与人打斗过，第一次的对手便是这么十几个高明的杀手，打起来很是吃力，但所幸应付的过来。余光中，我看到母亲身形一顿，忽而站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好似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的手扶在二楼的栅栏上，紧紧握起，关节泛白。
“阿卿。”她忽而低声唤我，语气冷得不行。我脱不开身，转身与那几个杀手继续纠缠，几柄长刀的刀刃擦着我的胳膊划过去，被我很好地躲开。
我不曾想我会这般游刃有余，细细想来，我使得竟都是江溟这两年来教我的剑法，我不知那是什么剑法，开始他教我时，我总觉得这不像剑法，因为招数太简单，看上去像宴会上常有的舞剑。
但两年来他每次来几乎都会让我使一遍那剑法，剑法的招式我早已烂熟于心，现下竟不知不觉地使了出来，而且虽是相同的招式，却完全不似每次练习时那样毫无攻击力，分明就是招招凌厉，不留情面——
遇。却。行。遁。
回望。覆手。精魂。不见。
长相依。情声碎。生死阅。道别离。
曼舞化玉。水袖留香。霜凌苦寒。轻歌无欠。
想起来，我似乎还没有问他这剑法的名字，约莫也是我那“剑仙”父亲教给他的吧。
我一时失神，手上的力道有些不受控，转身时勾剑，却稳稳地划过其中一个杀手的喉咙，登时一阵鲜血喷涌出来，溅在我握剑的手上，我的手不可察地一顿。
刀刃划过肉体的声音有些突兀，那几个人约莫都没想到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纷纷聚了十成的气重新功过来，而我见方才那人被我划了喉咙后跌在地上，气息只出不进，自他嘴中一下一下冒出艳红的鲜血，我只觉得一阵头晕。
剩下的几个杀手朝我挥刀时我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周身忽而一阵寒风，长剑出鞘的声音炸开来，眨眼之间，那些杀手便全都倒了下来，原本透着松香的地板上瞬间满是鲜血。
我只觉得心口窒痛，不可抑制地喘着粗气，手上沾了方才那人的血迹。抬眼看着刚刚一瞬忽然下来杀了那几个杀手救了我一命的凌萋，她正缓缓将手中长剑放回剑鞘，绝美的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冷若冰霜。
我看着她，用几秒钟确定了她从未与我说过不得杀人这种话，但她看我的眼神又确然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紧紧抿唇，一步步向我走过来，脚步落地发出极轻的响声，她平日走路一向无声，现下似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淡黄色的衣袍像春日柔软的柳絮。我从前便一直不解，母亲这样美的人，为什么父亲会说弃就弃了。
母亲冷如寒星的眸子闪着及其阴鸷的光，又隐隐透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于是一向喜欢猜人的心思的我便开始想她这眼神中的意味。
是因为我杀了这人之后她才会变得这样，莫非那人是母亲的家人？但是想来后面十几个杀手都是母亲自己解决的，这一点便可排除。那难道是因为母亲看出了我使得剑法不是她平时教导的？也不对，母亲平日虽叫我剑法，但多是教我心法，许多剑法我是自学的其他派别的，母亲不会不知道。
只是想到这里我又突然记起，菁乐阁的御仙剑法举世闻名，母亲却从未教我，我微微皱眉，觉得作为女儿委实是不负责，对自己的母亲都摸不透。
于是我放弃了猜测，抬眸道：“族长说过，保护不好自己，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今次若不是那人先动手，阿卿端是不会杀他的。”我有些心怯，但还是壮着胆子对她说，她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看着我。
那日我印象极深，不仅因了我当真杀了人，还因了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落下泪来。自那时起，我的命运似乎再不会有所谓的安稳清欢。
“阿卿……”她忽而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白皙纤长的手指缝隙中渗出些许湿润，她似乎很是疲累，仿佛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发生的事情，在无数次费尽心机阻止后，还是发生了。语气中的绝望几乎要把我吓坏，“是母亲害了你。”
我登时愣在原地，他从未与我自称过母亲，平日里也只许我唤她族长，今次我杀了人，她却忽而柔和下来，我忽然便觉得应该再多找几个黑衣杀手杀杀。
不知我是怎样回到房里的，一瞬的安静让我有些怔然，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想方才那人倒下时怨念与不甘交杂，还带着无比的恐惧又有几分释然的眼神。
伸出手指尖发凉，凉得颤抖。我握拳，想抑制住这样的颤抖，但那颤抖竟自我的手上传至全身，一股冷意登时将我包围起来，不留一丝余地。
我脚步有些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到榻上，躺下来将身子缩成一团，这才感觉舒服了些，但那股冷意便一直没有消去。
当晚，母亲拿着一把长剑来到我房中，看着我缩在榻上，长叹一声，坐在我身边，把长剑放在我身侧，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她触碰到我的那一瞬，我更为惊措地抖了抖，她的手顿住，然后便收回了手。
“阿卿，你仙资极高，确然适合修行。”她顿了顿，“你很像他，你的剑法也……”
她忽而停下来，像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开口的语气有些木然：“我从不教你御仙剑法，你竟自己也学会了，我那样想摆脱他、忘掉他，但是冥冥中总有一些事，让我不得不承认……”她语气凉凉的，带着些宛如钝刀割心的哀伤，“只要是与他有关的，都会让我溃不成军。”
我把头埋得更低，又缩了缩身子，忽然觉得无力安慰她，觉得累极了，这十三年来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哪一刻轻松过。至于御仙剑法，我不知道江溟为什么会教我这个，许是他从我那父亲那里学了，又恰好教给我，只是偶然罢了。
母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阿卿，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我身子一顿，不知怎么跟她说，毕竟江溟是江王室的人，若她知道我与一个王室的人交好，而且这个王室还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道她会不会动怒，万一做出些什么，我是万万阻止不了的。
我正愁着怎么回答，她却忽而笑了笑，笑声中是了然的意味，开口的语气毋庸置疑，冷冽的声音引得我一阵慌乱：“是江溟。”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