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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仙叶神神秘秘地把姜月绒带到药仙殿偏厅,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嘱咐道:“这是催泪液,我自己试验过了,效果显著。”
“太棒了,小叶子,你太厉害了,爱你!”姜月绒一把抱住她。
“肉麻。”
“我先走了。试药去!”
“你小心点用,一次用一滴就够的。”
姜月绒挥手蹦蹦跳跳跑远了。
有救了有救了,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续命的方法。
神族之泪唾手可得。
此时此刻她想高歌一曲,宣布自己的重生。
姜月绒颤抖着手将那瓶药倒进泡好的雨前龙井里。
专挑那株芙蕖不在的时间进了凤来殿。沈落衡低头画符文,头也不抬。
“师尊。”
没反应。
姜月绒心跳的厉害,态度虔诚继续道:“徒儿来给你赔罪了。”
本座能屈能伸,就是这么豁达。
沈落衡毫不在意,左手搁下笔,欣赏自己新创的符咒。
姜月绒继续发力,道:“都是徒儿不好,惹师尊生气,师尊不会不理我吧。”
沈落衡吃软不吃硬。
她使出了杀手锏,最后一句带着委屈的哼哼唧唧鼻音,真丢妖族的脸。
“端过来。”
沈落衡终于有反应了。
姜月绒马上狗腿子凑上去,放下茶盏,掏心掏肺道:“师尊要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辜负徒儿一番心意。我再也不说什么日不日的话了。”
沈落衡撑在书桌上的手肘一软,恼怒斥道:“你不说话能死?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姜月绒在嘴巴上做了个缝线的动作。
玉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停顿了下,姜月绒心跳到嗓子眼儿。
用茶盖撇去浮末,沈落衡又喝了一口才放下。
过了会,沈落衡仰起头,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
低头一瞧,眼泪?
“师尊,你怎么了?”
“眼睛有点不舒服。”
顷刻间,沈落衡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符纸上。
姜月绒冲上前:“师尊仰头你别动,我帮你看看。”
沈落衡揉搓眼睛:“有点灼热感。”
衣袖下的手结了凝时印,将沈落衡顺着下颌掉落的七八滴眼泪顺利收进瓶子。
大功告成。
姜月绒急不可耐地从凤来殿出来。
揣着眼泪瓶进了自己殿里,关上门。
解了手臂上的绷带,将小瓶子的眼泪滴在刺青上。
眼底闪着希冀的光。
恢复妖力,救哥哥。
然而,过了一刻钟,毫无反应。
刺青还在。
一颗心从三十三重天,跌到十八层地狱。
彻底凉透了。
姜月绒怀疑她又又又上当受骗了。
哆嗦着手在乾坤袋里摸出昆仑卷,这卷佚不可能是假的吧。她找到万象咒的记载反复读了好几遍。
在完整的鸢尾花符咒上滴以神泪,可洗去万象咒刺青......
没有差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复看了一眼文字,发现左下角有行小字。
“神之泪,需神族为中咒者动真情而感,否则不具有悲悯之力。”
姜月绒狠摔书卷,怒不可遏,玩儿我呢?
哪个神族会对她动情舍她这个十恶不赦的妖怪一滴泪。
指望她师尊沈落衡吗?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或许还好受一些。有希望就会萌生活下去的欲望,贪婪地想要更久地活着,甚至还想要更多。
就像一个人押上了刑场,砍头前得的免死金牌是假的,还是得死。
太难受了,希望落空的失重感拽着她跌入深渊。
“月绒!月绒!你快出来。”
脸色晦暗开了门,流烟仙君焦急道:“你给落衡吃了什么,他眼睛看不见了。”
姜月绒猛一推她,走出去,侧头冰冷道:“他眼瞎了关我屁事,我活不成了谁管我?我苦苦哀求着天命放过我,谁听见了?”
她头也不回地下了洛子峰。
走变成了跑,树木倒退,拼命要逃离这个地方。
两千石阶太长太远,下过雪的石阶又湿又滑,姜月绒失足摔下,滚了将近五十阶才停下来。
狼狈地爬起来,凄凉地自我嘲笑了一会。
夜晚的仙霞镇,家家户户都亮着温暖的光,饭菜的香味飘在街上。
姜月绒一身泥水,驻足在一家门前。
孩童稚嫩的嗓音背着今日在学堂学的诗句。
“太棒了,我家儿子。来,吃饭吧。”父亲自豪地抱起他,在脸颊上亲了一下。
母亲抱着妹妹在一旁温柔慈爱看着父子俩。
曾几何时,她姜月绒,不,是莲雾,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家。
可如今。
忍住鼻子里的酸楚,她继续往前走。
进了在仙霞镇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一处勾栏院。
艳丽的老鸨斜瞥了她一眼,“有钱么?”
啧。
她可是妖中贵族。
一把金豆子撒出去,满地咕噜噜滚着。
赵妈妈两眼放光,有钱人!还是个美貌姑娘。
姜月绒熟门熟路:“拿酒来,酒要秋露白,别的不喝。还有美男,要温柔的,会讲故事,凶的丑的不要。”
“好说好说,小六,带客人去后面的醉香楼。”
她要放纵自己的本性。
去他娘的凌云门弟子。
她今夜是莲雾。
美男们被赵妈妈领了进来,一字儿排开,殷勤道:“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莲雾抬眸挨个儿看去,都是些长相风流俊秀的男倌。
有些腻得慌。
她阅男无数,眼光毒辣,寻常姿色都入不了她的眼。
一连换了五六批人。
最后一个,凤眸流转间有些神似那人,莲雾坏笑一声,袖子豪迈一挥。
“这几个都留下,一个个排队来,说故事给我听,哄本座高兴了有赏。”莲雾指着最后那个人,“你,跪下,斟酒。”
衡仙叶协助师傅王素鸾为神华尊者施了针,从里间出来。
这丫头也是胆大,把一整瓶药倒在了尊上的茶杯里。尊上偏偏对苍术这种药材过敏,暂时失明。
下午的时候,姜月绒神色颓败地来找过衡仙叶。
“小叶子,麻烦你去看看沈落衡,我将催泪液用在他身上了,流烟仙君说他看不见了。”姜月绒失魂落魄,“不要说是你给我的药,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承担,他要是真瞎了,就挖我的眼睛赔给他。我下山静一静。”
姜越枝将衡仙叶拉到一边问清来龙去脉,失望道:“金陵城一役,我还以为她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顽劣,本性难移,唉,这孩子......”
里间的沈落衡震怒道:“谁要她挖眼睛赔我,想一出是一出。去把她找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姜月绒一夜未归。
人人都说沈落衡眼盲心瞎选了姜月绒当徒弟。
他大概是真的瞎了。
天还没亮,沈落衡坐在望仙亭招来蘑菇精,他那逆徒回来了没有。
蘑菇精小声道:“月绒姐姐没回来。”
连着三天,姜月绒都没有回来。
她在勾栏院里醉生梦死。
严望辰去仙霞镇去打听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沈落衡眼睛覆了一条白绫,虽骤然失明,向来沉稳的神尊依旧淡定。
“望辰,找到那孽徒了吗?在哪里?”
“是,这个嘛......”严望辰三缄其口,看着在座的人。
一说到自己徒弟,沈落衡立马就不淡定了,手上青筋暴出:“到底在哪里?”
严望辰弱弱道:“在馥香居后面的醉香楼。”
沈落衡的脸色难看,皱眉:“馥香居倒是听说过,醉香楼又是什么地方。”
衡仙叶拼命给严望辰这个直肠子使眼色,别说那个啊!你随便扯一下圆过去。
而在严望辰的解读之下,就变成了……
啥?你也不懂?
在炫耀自己智多识广的心理驱使下,严望辰头一次表达得如此简明到位:“就是招男倌儿的地方,男女皆可玩。”
衡仙叶七窍生烟,这个傻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此言一出,心思纯澈的流烟仙君眨眨眼,好奇道:“你们在说的那个地方好像很好玩的样子,难怪月绒好几天不回来,可以带我去吗?”
沈落衡的脸黑如锅底:“流烟,别说了。”
莲雾在醉香楼的第二晚,她赶走了那群小倌,说今夜不必人陪,不要来打扰她。在门上下了道禁制。
朔日。
万象咒印发作。
锥骨拆筋。
先前银临用禁术将部分万象咒引渡到他身上,分担了痛苦。
这些符咒侵入她妖丹周围,妖丹已有轻微裂痕。
妖丹是妖的心脏,妖类与人不同,一旦失去妖丹,必死无疑。
莲雾显出部分原身,蜷缩在地毯上发抖,还好,这具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不是很痛,熬到日出就好了。
晨曦的微光,将房间照亮。
莲雾一口气缓过来,又获新生,她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去你娘的苟活于世。
本座就是要活着气死你们。
等把你们熬死了,本座还活得好好的。
“来人!”莲雾解了门禁。
“姑娘有何吩咐。”进来的是那个叫做澜儿的小倌,凤眸风流。
“备水,沐浴。”
“是。”
沐浴池子里氤氲袅袅,莲雾撩开纱幔,伸脚划拉两下,试了试水温。
正要褪衣裳,转头一看。
澜儿杵在这,眼波荡漾,咬唇道:“姑娘可需要小生伺候。”
前晚他在这姑娘的眼神里看出点不一样的情绪,虽让他跪着斟酒,但瞧她的眼神都与别的倌儿不同,带着点眷恋流连。听妈妈说,这姑娘出手阔绰,必须要捞一笔。
莲雾心神一漾,眼神妩媚,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在他吹弹可破的脸蛋爱惜地抚了抚。那澜儿得了鼓舞,一手揽过她的细腰。
女子忽而扭开他的手,眼神阴狠:“出去。”
沐浴完,浑身香喷喷,心情甚好。
不对,她记得以前在魔界打拼,血污里摸爬滚打,几天几夜不洗澡也不觉得难受。
自从去了凌云门,竟养成了沐浴净身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进凤来殿。
看见沈落衡的鞋子。
是了。
沈落衡很爱干净。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沾染了他的习惯。
莲雾诧异,为什么总想到沈落衡,挥之不去。
适才那澜儿进门,斟酒的神情,凤眸顾盼,颇有点沈落衡的味道。她刚刚还意乱清迷去嗅他身上的味道,脑中想的是杏花香气。
而澜儿身上都是胭脂俗粉味,表情春情放荡,不应是那人会有的的表情。
这一认知让莲雾怀疑自己对沈落衡究竟是什么情感。
本座是不是有病。
膜拜他?模仿他?依恋他?
甩了甩脑袋,把沈落衡三个字赶走。
莲雾吩咐了一桌酒菜,继续她的游戏。
“话说,有个大户人家,夫妻二人老来得子,排行第二,宝贝得不得了。这家老夫人的外甥女黛儿没了父母,来投靠这户人家,与那二公子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无奈自己身体不好,总是悲愁交加,爱哭,性格不太讨喜。而这家亲戚有个女儿,名为钗儿,生得珠圆玉润,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搏得全府上下的一致喜爱。”
莲雾啃了个鸭脖,骨头往桌上一丢:“然后呢?”
穿绿衣的小倌清清嗓子继续道:“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家人就骗了二公子,说娶的是黛儿,然而与他拜堂的是钗儿。”
“那黛儿呢?”
“得了肺痨,死了。”
姜月绒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死了?这么短命?”
“是啊。”
“她不抢亲就死了?”
绿衣小倌不解:“抢什么亲?”
“到手的男人拱手让人,自己要争取的嘛。”
绿衣小倌点头:“姑娘说的是。”
算了算了,姜月绒丢了一颗金豆给他,打发他下去。
短命鬼。
这三个字对她来说真是沉重。
走一步看一步,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第三天深夜,莲雾醉意朦胧,两颊潮红,斜倚着靠枕咳嗽。
借酒消愁愁更愁。
澜儿提醒道:“月绒,要不歇息了吧。”
月绒这名字是眼前姑娘让叫的。
小倌们凭借各种潸然泪下的爱情故事赚足金豆退下了,只剩他一个。
“不要,你过来。”
莲雾拉着他袖子,委屈道:“你是不是又要抛下我了?有了流烟就不理我了。”
澜儿心一喜,揽过她肩膀柔声道:“月绒,我陪着你呢。”
少女眉眼如画,十分让人怜惜,澜儿抬起的手还没触碰到她的脸。
霹雳一声响。
仿佛是纸做的的门,裂成两半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