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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驹过隙。禁足已过两月。
这期间姜月绒没闲着,她来凌云门的真正目的,是救自己的小命。
凌云门鉴书阁,是修仙界的百科全库,各派无不艳羡。收藏各种灵术秘籍,藏书,上古卷轴。
传说鉴书阁是五百年前一位神祗创立的,具体是何人,无从知晓。鉴书阁重地,守卫森严。
不同等级的弟子有规定的借阅权。
这天,姜月绒傍晚下山吃晚膳,风卷残云扒拉着一碗饭,冷不防被米粒呛到,猛一阵咳嗽,衡仙叶拍拍她的背疑惑道:“尊上没说不让你下来吃饭,你吃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姜月绒抚着胸口顺气道:“小叶子,我有事儿先走一步。明日再找你玩儿。”说完出了饭堂,往鉴书阁方向去。
北峰竹林,风动卷千浪,竹子刷刷作响,密林深处一座九层宝塔,由高阶门神和弟子轮流值守。
鉴书阁长老莫言,是个可爱的老头,每天捧着本小人书看得乐呵乐呵。弟子们都去用膳了,只有他一个人在一楼借阅处。
“小月绒怎么来了,你不是被禁足了吗?”莫言长老疑惑道。
“哎谁让我这么笨呢,师尊传授我的知识有些难懂,趁吃饭的时间溜过来借本书。”姜月绒谎话信手拈来。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食盒:“我给您带了好东西,托梅晏清师兄下山买的,妙香居的核桃酥,刚出的新品,比上次的凤梨酥还好吃。”
莫言长老故作推辞,眼睛却盯着食盒道:“你这小女娃娃,这怎么好意思呢,总给我带糕点,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姜月绒道:“我一看见您,就想起我爷爷,他最喜欢吃甜食了,您甭跟我客气,收下吧。要是我师尊问我来没来这儿,您……”
莫言长老立马懂:“放心,我今天没瞧见小月绒。”
姜月绒窃喜,溜进了阁里。
一层至五层,凌云门弟子只要在每层的入口报出自己的名字,门神就会放行。六层以上需有长老特批的法令才得进入。
门神是书阁的镇守护卫,铁面无私,本是妖仙,因犯错受到诅咒惩罚,一旦离开书阁就会灰飞烟灭。
第九层的护卫修为是洞玄八阶,以往有些其他门派的歹人企图窃取秘籍,都未曾得逞。
如果在幽州客栈的神秘人说得没错,破解万象咒的方法,就在第九层。
姜月绒走到九层入口,门前只有一个铜像,应该就是九层门神,形态古怪诡异。
她施了隐身咒,但门神似乎感应到什么,显出真身,是一个鸟人。
鸟人???
人面鸟身,好家伙,竟然有九个头。只不过其余八个头的眼睛是闭着的。等他睁开其他眼睛战斗力会翻倍。必须速战速决,整出太大声响会惹出麻烦。
“来着何人,擅闯书阁禁地!”
姜月绒现身道:“鸟人大哥,有话好说!咱都是同类,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个书......”
“没有法令!擅闯者死。”鸟人升至半空,张开蓝色羽翼,死死盯着她,凝羽成剑。
只见她站在原地没动,眼瞳红芒乍现,数十道扫向姜月绒的羽剑堪堪停住。
“还给你。”
比刚才的攻击增加了一倍,那鸟人灵活闪过反向射回去的羽剑,有些羽剑深深钉入墙面。
鸟人道:“阁下再不离去,休怪我无情!”
“不陪你玩了。”
姜月绒快速结印,最后一式右手成拳握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脖子上的不妖玉熠熠生辉,周身环绕妖异红光,默念道:“摄神术,起!”
地上出现法阵,无数红色的锁链伸出,将鸟人四肢缠住拖下去困在阵中,盯着她的那双眼睛顿时涣散无神。
姜月绒在黑暗中勾了勾红唇,漂亮的桃花眼红冶摄人。凭你是什么鸟人,本座要进的地方,就没有进不去的。
姜月绒声音庄严,与平时截然不同,缓缓道:“本座命汝,即刻开门!”
“是。”
咔哒一声,原本封住大门起了变化,中间圆形青铜连接的九把锁纷纷开启,沉重的开门声在空无一人的九层入口,格外抓耳。
姜月绒抓紧时间闪身进去。
快速逡巡了一圈,锁定在某个书架上,在一堆书籍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封面烤漆的红字像血滴子,写着:“昆仑禁术。”
姜月绒自从踏进这里,总觉得黑暗中有一道目光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瘆人得紧。
来不及细想。翻开书页,快速过目。翻来翻去,没有结界术的记载,只有万象咒和一些其他的术法。有些繁体字还看不太懂。
万象咒,专克妖族……
捏着书页的指尖泛白,真毒!
破解方法……
姜月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时一个小纸人跑到姜月绒面前,叽叽喳喳道:“主人快撤!落衡师尊回来了,正往书阁来!”
糟了!姜月绒慌忙合上书页,塞进乾坤袋里。忽然后面书架咔咔两声,她猛回头,眯着眼,光线灰暗的书阁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或许是陈年木头松动的声响。
来不及了!
姜月绒跑到门口收回摄神术,对那鸟人念了个遗忘咒。
回到一楼,从窗口向外瞥见沈落衡的身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笔长。
莫言长老一拍脑袋懊恼道:“小月绒,都怪我老头子,一时忘了你师尊今晚约了我下棋,参考书拿到了吗,快快快,后头走小门。”
姜月绒跑得跟一阵风似的。
好险好险。
要是被沈落衡抓到禁足期间到处逛,非扒了她的皮。
姜月绒坐在揽月水榭望仙亭里喘气,甩袖子扇风,一路狂奔累得够呛,让她想起不久前做的一个梦,梦里也是死命地跑。
粘腻的冷汗贴着肌肤,风口里一吹,阵阵颤栗,忽而想起后山有一温泉,约摸沈落衡没那么快回来,不如去泡一泡解乏。
后山有一瀑布,向上望不到尽头,似从天上落下,水注入冰湖,得天独厚的龙泉地脉,在一处形成了温泉名为沐英涧。
春夏水凉,秋冬之时温泉水汽氤氲,暖意融融,湖边生长着灵树灵花,灵气充沛,听说这温泉水能加速愈伤助长修为。
今晚冰湖雾气浓重,姜月绒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褪下衣裙,将一毛巾盖在头上,游到深水处,惬意地舒展玉臂,闭目养神。
过了一刻钟,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天际线。
不对劲。
左臂的刺青,愈发滚烫,一个念头在姜月绒灵台炸开。
天幕黑如曜石。揽月水榭亮起了灯。远处星星点点。
没有月光。
每月第一日,太阳与月亮同升同落。
朔日!怎么把日子忘了。
符咒在肌肤之下蔓延游走,现出原形……
姜月绒摸了摸耳朵,毛茸茸软乎乎,再过一个时辰,脸上的妖印就会浮现。糟了,得即刻回房间躲起来。不能叫沈落衡发现了她的身份。
正欲起身,倏忽被前方阴影处水花飞溅的声响吓得呼吸窒停。是谁?
沈落衡在北峰下棋,不会是他。只见雾气缭绕中映出一个男人的轮廓,宽肩窄腰,隐隐看得出肌肉的优美轮廓。
平时姜月绒看见美男必定要勾搭调戏一番,可现下她显出原形无心欣赏,凝聚妖力。
………
没反应。
已经丧失妖力了!
雾气太大,看不清人。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姜月绒躲在岩石后面,在水下抄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颠了颠,管你是什么人,让你血溅当场!
沈落衡刚露脸,劲风袭向面门,他反应甚快,拦住攻势,抓住其手腕反向一扭,石头落入水中,扑通一声,激起层层水花溅他了一脸。
姜月绒在惊愕中看向来人,他只穿了一件软纱里衣,薄如蝉翼,因湿水贴在结实的肌肤上,上衣的系带松垮了,露出大片玉色胸肌。
姜月绒磕巴道:“师尊!怎么......又是你?”
沈落衡额头青筋暴跳,道:“这是我的地盘,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姜月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沈落衡反问道:“我难道不应该回来?”
“不是。这哪儿的话。”姜月绒心脏砰砰跳,还好她头顶盖了个毛巾,耳朵严严实实遮住,差点露馅儿。
沈落衡比她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俯视她,此时她香肩露出水面,桃花眼笼罩着朦胧水汽,眼尾泛红,脖子上挂着一块血玉,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剔透......
他愤然闭眼,转身怒道:“成何体统!滚去把衣服穿上!”
姜月绒八竿子摸不着头脑,怎的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下一秒,她怔住了,尾巴!
白色的大尾巴露出来了。正在水里扫来扫去。只差一厘便扫到沈落衡的腿!
她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声:“师尊,你你你…别睁眼啊,我马上走,马上!!!不准偷看!!!”
“……”
沈落衡抿嘴不语,耳垂微红,几百年来他独居惯了,有时会忘了徒弟的存在,今日像往常一样前来沐英涧调息内修,却意外撞上自家徒弟沐浴,恨不得换一双没见过姜月绒的眼睛!
混账!混账!心里不住骂道。不知道是骂徒弟还是骂自己。
常年清修的神尊哪见过这等令人脸红耳赤的场面。
姜月绒不晓得傲娇的师尊为自己看见不该看的景象懊恼到极点。她泗水到岸边,胡乱捡起衣裙套上,夹着尾巴慌不择路。
揽月水榭的树丛里聚会的小灵兽们被她冲散,叽喳乱叫。
“干啥啊,谁碰掉了我的毛豆!!!”
“好像是尊上新收的弟子。”
“跑啥呀,这么急。”
沈落衡站在水里一动不动听声音远去,良久他那错位的神经才静一静。
今夜本是找莫言杀两盘棋子,忽感知到鉴书阁高层有动静,跟莫言上去查探无果,思来想去,让莫言去跟严松竹汇报,加强警戒,便回来了。
姜月绒盘腿坐在塌上好不容易拧干了尾巴上的水,把地毯都弄湿了,又用术法把尾巴毛烘干,她可宝贝自己的尾巴了,高兴地时候便喜欢摇来摇去。
举起铜镜,妖化后的脸颊两道淡淡的妖印,妖力越强,妖印颜色越深。
如今都是借用不妖玉的力量,不然她都打不过九层的门神。但是不妖玉力量霸道,还没有找到完全吸收它的办法。
唉。再不解开这咒,再过五年她妖力衰竭就要盛年归西了。解咒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姜月绒从乾坤袋里取出那本书细看。
“神之泪,蕴藏悲悯之力,化解恶咒之念。“当时在书阁只看了个大概。
神泪?!开什么玩笑。上哪儿找去。
注解写到:”待鸢尾花符咒最后一次完整绽开之际,滴以神泪,可洗去万象咒刺青......”
左臂鸢尾花刺青少了一合花瓣,那一瓣缺失的,还是要取回来才能让符咒开花。今夜又是他代她受过。
“银临啊……终究是我负你。”
姜月绒烦躁地甩甩头。逃出魔族的百年间,辗转寻找破解之法,她不能死。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破灭。离最后一次发作还有五年。
姜月绒从乾坤袋取出一个信笺。念道:“凤爪鸡腿猪肘子。”
信笺浮现一行妖族文字:“囚禁之地待查实。”
不行!哥哥有可能还活着,希望虽渺茫,身为族人的她就算是死,也要爬到他身边去救他出来。她在魔界被那疯女人折磨了两百年都没死,怎么能死在这小小符咒之下。
神泪,神族,灵光一闪!
这不有一现成的神族!姜月绒随即又丧气瘪下去。
沈落衡的眼泪?
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凉透了。
本座还是死了算了。
以此同时,魔界青殿。
侍女映彤跪坐在冰冷的地板,脸上泪痕未干,浑身发抖。她心高气傲,自己又生得与那王妃有几分像,不甘当一辈子的侍女,妄想爬上二皇子的床。
在魔宫当个主子,哪怕是最低等的侍妾,也不想一辈子做奴才了此一生。
她得知一个秘密,二殿下每月第一日都会独自待在殿内不许人打扰。总所周知,二皇子性情温和,攀上他就能有个好前程。
今夜她磨破嘴皮子才说服原本值夜的宫女跟自己换班,看准时机在二皇子的酒里偷偷加了魅药。
俊美的男人卧在塌上,肩膀微微颤抖,上身赤裸,结实的肌肉如白瓷,左臂上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映彤窃喜,将柔若无骨的玉臂攀上他的肩膀,男人回过头,竭力忍耐,抚摸着她的脸,喃喃自语:“莲莲,你终于肯见我了。”
“二殿下……”
一股浓艳的脂粉味。怎会是她身上的味道。
男人迷离的眼神顿时清明,猛地推开眼前的女子,大吼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映彤骨碌碌滚下塌,仓惶道:“二殿下,奴见您心情不佳,身边又没有人侍奉在侧,奴想为殿下分忧……”
“你过来。”
映彤眼睛一亮,燃起希冀,殷勤上前。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挑眉问道:“这打扮,你学王妃?你也配?”
女子脸色煞白,二皇子今日是怎么了。
男人甩手一耳光,莲云耳朵轰鸣,眼冒金星。又狼狈翻下了塌。
“你以为这点药能让本王任你摆布?”男人冷笑道,左臂的剧痛越来越明显,额头起了细密的汗珠。
侍女连连磕头道:“奴知错了,奴仰慕二殿下已久,恳请殿下饶了奴!奴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肖鼎!”
一身着黑甲,带着古怪面具的男人推门进来,跪下道:“属下在。”
“看守不力,去门口跪到天亮。把这个女人拉下去,扔去幽诡城。”男人烦躁地将桌上杯盏砸向地板,骂道:“都给我滚!”
女子哭哭啼啼被拉下去,殿内恢复死寂。一寸寸骨裂之痛,犹如骨头生生拆碎砸裂,从左臂那朵诡异的花瓣刺青蔓延开,加上被下了药,痛苦难抑,却死死忍住,嘴唇咬破,殷红潋滟。
他喃喃道:“就算她永远不会回来,能为她分去这痛苦也是极好的。会痛便是她还活着。”
长夜漫漫,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