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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原本设置的秦币行外就围满了人,许多人都站在这里等待着消息。
他们都是提前从各种门路那里听到,今天有新的关于商贾的税收政策出现才来的。
申屠醒悟、翟昔等人也同样在这里等待着。
翟昔打量了一下周围,语气中带着若有所思的说道:“此处与市物署紧邻,且周围空旷,似乎是为了什么事情做准备啊。”
申屠醒悟倒是没看出来什么,摇了摇头:“如今最重要的是听一听关于我们的赋税政策。”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虽然早已经预料到,新的赋税政策会与新的货币一同出炉,但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在恐惧啊。”
“恐惧未知,恐惧针对商贾的赋税政策变得更加严峻。”
翟昔与申屠醒悟倒是有不同的意见,此时的他一点都不担心,甚至今天如果不是申屠醒悟硬拉着他过来,他可能都不会来。
因为他知道,新的赋税政策一定对商贾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
还未曾等他开口,秦币行门口便站出来了几个官吏,神色看起来十分严峻。
九卿之一的少府萧何、市物署暂代署长的栾复平、秦币行的「行长」、几位与财货有关的官吏全然都来了。
他们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位官吏,看起来十分陌生。
萧何上前一步,神色肃然:“诸位,想必诸位都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前来等的.”
“本官也就不再多说,只说重要的三点,对于尔等是一个巨大改变的东西。”
“其一以往赋税法子不再对尔等商贾之人适用,商贾之人采用另外一套赋税之法。”
“其名为梯式税法。”
“以月、年各为一次核算;”
他看着众人迷茫的眼神,简单的解释道:“何为梯式税法?便是你挣得越多,缴纳的赋税越多。”
“以年为例,若你年入十万金,那么千金、五千金、万金、五万金以上各为一个纳税阶段,纳税其总额的某個成数。”
“稍后税法会直接贴在外面,诸位可以自行观看。”
萧何说完之后,又意味深长的说道:“诸位,你们所缴纳的赋税,绝大部分需要上缴咸阳城,但其中一部分则是会留在各地郡县中,为各地郡县的发展资金。”
“想必诸位都会有所决断。”
“本官还有要事再身,便不再多说了。”
说完便离去了。
而萧何走之后,方才还沉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了无尽的热情,所有的商贾都兴奋异常。
他们虽然没有明确的得到关于商贾未来地位的说法,但萧何的话语已经留给了他们足够的想象空间。
尤其是翟昔这种大商人。
翟昔的眼睛中迸射出来的光芒几乎是要将人给亮瞎了,他身旁申屠醒悟紧紧地搀扶着他,生怕翟昔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撞倒在地上。
“翟昔兄,何事竟然如此欢喜?”
“挣得越多,缴纳的赋税越多,这对于咱们来说不是坏事么?”
“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都给朝廷做了嫁衣。”
翟昔看着申屠醒悟,摇头笑着说道:“申屠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如今大秦在丞相陈珂的主持下,进行变法。”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如今各地的官员想要回到朝廷、回到咸阳城,亦或者想要继续留任,都要进行「考满」、「考核」。”
“三年为一度的考核,六年为一度的「考满」。”
“考核、考满的标准便是当地的民生发展、设施发展、黔首的生活情况。”
“若考核、考满为下乘者,便会有黑冰台、玄鸟卫的人前往该官员任职地巡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使得民不聊生。”
翟昔笑着说道:“如今,我们虽然挣得多,缴纳的赋税也多了,但我们的地位却与之前不同了。”
“我们在当地做贸易、设立商行的话,那便是在当地缴纳赋税,而那些赋税之款项,一部分是可以留在郡县各地的。”
他笑眯眯的说道:“天下之大,不是所有的郡县都如同咸阳一样繁华。”
“如此一来,一个较为贫困的、没有钱财发展的郡县,我们前去那里进行贸易,缴纳赋税,给那个地方的官员一个能够发展起来的机会。”
“这个机会甚至能够影响到他们的考满、考核。”
“你觉着咱们的地位还会如此低下么?”
申屠醒悟听着翟昔的分析,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那岂不是我们甚至能够影响到官场?”
翟昔摇了摇头,他看着伫立在那里的秦币行,神色中带着些许幽光。
“申屠兄,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触碰政治。”
“咱们是商贾之人,该做的事情就是赚钱、就是行商、万万不可有昔年奇货之思啊。”
翟昔语重心长的说道:“公犹记吕公否?”
此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一样,瞬间劈在了申屠醒悟的头顶,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
当年吕不韦也是做生意做大了之后,就开始触碰政治,最后却是落得个满门死绝,一个后代都没有活着的下场。
这也算是绝了香火。
有时候人虽然很贪婪、但若是告诉他们贪婪的后果是断绝香火,他们就会有所克制。
或许这便是从骨子里就开始惦记的东西吧。
..........
与此同时,同样的疑问发生在章台宫中
虽然知道自己父皇对当初的吕不韦深恶痛绝,但扶苏依旧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父皇不怕再出现一个吕不韦?”
嬴政只是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看着茶杯中的茶叶飘荡着,如同零碎的一叶扁舟。
“怕?”
“朕什么时候怕过。”
他手拢着,神情寡淡:“再者说了,如今的商贾可没有那个地位。”
“我看似提升了商贾们的地位,但同时也限制住了他们的发展。”
“他们挣得越多,缴纳的赋税越多,国家的发展也就越快,他们的实力永远赶不上国家的实力,这是其一。”
“其二么....”
说到这里,嬴政突然笑了一声:“你觉着伱那个小心眼的老师,如果惦记上某个东西、某个人,会让他过的那么愉快么?”
“我想,你老师的上奏折子马上就要来了。”
“说的便是如何限制商贾们纳税的事情。”
他眯着眼睛:“陈珂这种人,就像是一头倔驴,又像是一头兔子。”
“倔驴是你抽他多少鞭子,只要他认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
“兔子是看似柔和,但力能蹬鹰。”
“想要驾驭陈珂这种人,你要知道如何轻重缓急、他软硬不吃、置身事外,你只能够以情为引、让他自己去看不惯一些事情。”
“唯有如此,他才会去做你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听到这话,扶苏猛地一愣,继而说道:“父皇的意思是.....”
他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父皇难道早就想改革商贾的赋税,又想收拾那些商贾,但是却没有其他办法。”
“因而才如此?”
嬴政随意的点了点头,杯中茶已然喝光,他不着痕迹的换了旁边的一杯酒:“不错,但想的不够深入。”
“我不是要动商贾,我是要令大秦的经济活起来。”
“陈珂懒得改革经济的体系,但他却看不惯商贾。”
“因此若有了提高商贾地位的政策,他必然是要拿出来对付商贾的政策,拿出来了对付商贾的政策,之后又会有新的麻烦。”
“人不就是如此么?”
“尚且未曾卷入一件事情的时候,你的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可一旦你踏入了这个事情当中,你便短时间内无法抽身了。”
“因为所有的事情会如同蛛网一样,千丝万缕的缠绕在你的身上。”
嬴政的神色带着些许哀伤,他看着扶苏说道:“扶苏啊,我虽然这一两年联系你老师教授我的太极拳法、也经常按照他的法子炼体,但我却能够感受到。”
“我过往损伤的身体已经无法弥补。”
他轻声说道:“我尚且不知我还能够活多少年。”
嬴政苦笑一声:“即便无且、陈珂多次与我说,我尚且还能够活他个二三十年,但我却总是担忧。”
“陈珂忠心日月可鉴,他对大秦绝对没有什么二心。”
“可问题是,他太懒惰了。”
嬴政背着手说道:“如今朕在的时候,他尚且不想理会众多的事情,更遑论是换成你在位的时候?”
他哑然一笑:“只怕届时陈珂会直接找个山头钻进去,或者整日在自己的府邸里不出去吧?”
扶苏低着头,听着嬴政说着。
听着听着觉着有些不对,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嬴政手中的酒杯:“父皇,您怎么又开始饮酒了?”
他扶额:“老师不是说过,您现在的身体不宜饮酒,否则会对寿数有碍么?”
嬴政轻哼一声:“他不让朕喝,朕就不喝了?”
“若无杯中酒,如何调理天下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嬴政也是当真没有在饮了,只是说道:“所以朕希望能够还在的时候,多做一些事情。”
“这样日后你们也能够少做一些。”
“如今有朕顶着,天下何人敢置喙朕的决定?天下何人敢反对朕?”
“所谓的祖宗之法、所谓的礼,在朕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朕乃始皇帝,朕之所言,便是祖宗之法、朕为始皇帝,朕之所言,便是祖训。”
“朕之所言,便是礼。”
“扶苏,你明白么?”
扶苏弯腰,轻声道:“父皇,儿臣明白。”
他叹了口气,心中其实知道,他父亲担心的不是他这个儿子,担心的是他的那个老师。
年纪越来越大的嬴政并没有和其他君王一样,怀疑自己臣子的忠心。
他只是开始不受控制的担忧起来自己走后,自己的臣子该如何,担心自己的臣子与自己的儿子若有政见不同该如何。
一时之间,扶苏不知道是该为老师开心,还是该为自己默哀。
.........
会稽郡
章邯、赵佗已经是进入了会稽郡城中,而郑太东等人早已经是被抓捕到了大牢中,等候发落。
杨天翼笑着看向两位将军说道:“两位将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章邯连忙走到杨天翼面前,杨天翼既是百家宫出身,又是丞相陈珂的弟子,更是如今的会稽郡守、会稽郡通判,地位不知道比他这个将军高了多少。
毕竟如今的章邯并不是后世中,那个在关中以刑徒和项羽一战的章邯。
此时的章邯距离那个时候还有十几年的光阴,他如今尚且是一个满腔热血的青壮年而已。
“杨郡守何必如此?”
他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不知朝廷可是来了信件,说明王老将军何时前来?”
杨天翼也不在意,只是莞尔一笑:“咸阳传来消息,王老将军会在下个月的时候出发,大抵上在六月份就能够抵达会稽郡了。”
说到这里,杨天翼神色略微严肃。
“章邯、赵佗接旨。”
接旨?
两人当地弯腰行礼。
杨天翼轻声道:“陛下令两位将军依照计划,暂时先在百越周围的森林外驻扎,等候王老将军的到来。”
“王老将军到来之前,一切不可妄动。”
两人当即开口:“喏。”
.........
百越之地,瘴气横生
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野蛮人,这里还过着野蛮人茹毛饮血的生活,甚至时不时的有祭祀活人的事情发生。
当然,这种事情在中原也偶有发生。
百越之地的信仰是雷婆,他们觉着天上的雷霆、地上的孔雀等走兽全都是雷婆的使者,并且听从他们的指引。
而如今,百越之地中,临近大秦、且挨着海洋之地的百越族人,心情逐渐的糟糕了起来。
因为他们发现一个问题。
“王,我们的盐巴不够了。”
“那个狡猾的中原商人,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再次前来。”
巫神色有些担忧:“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的族人可能会逐渐衰弱,然后无法打猎。”
“进贡给雷婆的祭祀用品便会减少。”
“只怕雷婆会降下更恐怖的愤怒,来惩罚不忠的信徒。”
东越的王眼睛中带着沉思,片刻后他看着巫说道:“中原的人不来,那巴蜀的人呢?”
“那里有什么消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