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理论与实践

聂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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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可以开开心心地玩雪,埃德却没有那么悠闲。伊卡伯德沉迷于他的新武器,蒙德得回一趟大法师塔,奈杰尔也匆匆离开——奥格罗真的成功地把弗尔南拐去了安都赫神殿。

    埃德只能自己把之前从那条龙掉落的秘银部件上抄下的符文一个个整理出来,又小心翼翼把亡灵书翻出来对着看。不知道是出自艾布纳·莱因自己的研究,还是有谁的帮助,这些符文有许多并不在亡灵书的记载之中。

    事实上,亡灵书中类似的符文原本就不多,其中的很多法术,只是因为其效果而被冠以死灵法术之名,究其本源和力量运用的方式,跟其他法术并没有什么不同。

    得到的符文越多,就越容易发现其中的规律,想要弄懂它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呸!这种话只有没自己做过的人才能说得出来!

    埃德对自己的能力已经有了相当的自信,却还是对这些分明脱胎于神之语,却又完全使用了另一种规则的语言无计可施。如果他能知道它们分别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或许还更容易一点……可炽翼扔下了这些,是因为它对自己的力量太过自信,还是这些符文的力量与它并不相容?……它到底要那样一具躯壳干什么?

    想得太多容易头疼……或者发困。他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娜里亚正站在桌边,举着一张纸转来转去地看。

    “是你画得太难看还是它们原本就这么难看?”她嫌弃地说,“像一堆蛇用各种姿势扭在一起。”

    埃德蹭过去寻求安慰:“它们原本就这么难看!还那么难懂!”

    娜里亚只能同情地拍拍他的头。这个,她可帮不了他。

    连自称“精通所有语言”的伊斯都帮不上忙。这些符文被他们称为“恶魔的语言”,但其实并不是高等恶魔们用于交流和沟通的语言,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像从古精灵语中衍化出来的法术符文和他们现在使用的通用语。要说无关,多少也有点关系;要说有关,又实在相差甚远。伊斯过来看了几眼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他才没这个耐心!

    但另一些问题,娜里亚倒是可以跟埃德讨论一下。

    “我不太明白,”女孩儿问出她的疑惑,“炽翼是条龙,它的‘信徒’们却在使用这样的符文……这不是死灵法师们用的吗?死灵法术不是安克兰所创造的吗?炽翼跟安克兰不是死仇吗?”

    “我觉得炽翼并不在乎这个。”埃德说,“它应该从安克兰那里学到过一些……而且龙语比这种符文更难掌握,毕竟后者死灵法师们一直在使用,而龙语除了龙之外几乎没人能用。或许,出于骄傲,它也不想让他们使用。龙对私语者,可比人类还要残酷。”

    娜里亚摇头:“也不知道该说它讲究还是不讲究。”

    埃德笑起来。他们现在能比以前更轻松地提起炽翼——伊斯那一场其实名不副实的“胜利”,有着出乎意料的影响。

    .

    在埃德埋头于难看的符文之中,毫无进展的时候,伊卡伯德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他的新武器。

    说起来很简单。那是一个类似“圣光发射器”的东西,就算不是圣职者也能使用,还比圣职者们现场施法要快得多,形状像一根细细的金属管,用纯银制作,一端稍粗,嵌了一颗刻着符文的无色水晶,另一端开口,使用的时候,只需要拨动金属管上的机关,激发水晶中的力量,就会有柔和的光芒从另一端射出,对人类毫无伤害,对原本就畏惧圣光的影魅、灰雾之类,是菲利·泽里亲手证明过的一击必杀,甚至比他自己能施放的圣光还要有用。

    “这东西……好像水枪啊。”泰丝曾如此评价。

    经过改造后,它变成了一支……短一点的水枪,而且能连续使用五次。

    “五次就是极限,但应该也够用了,”牧师对此不是很满意,但这已经是他能在威力、效率和投入之间能找到的,最好的平衡。

    埃德把那外表其实挺平平无奇的武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心情复杂。

    天赋这种东西……真是羡慕不来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挺厉害了,跟伊卡伯德一比简直弱到尘埃里。泰瑞也已经是天赋极佳的小法师,但从他第一次看到这武器时毫不掩饰的震惊可以看出,即使他有所顾忌,没有竭尽全力,他跟扭扭的合作,也完全比不上伊卡伯德一个人的成果。

    牧师从前过于专注与魔法本身,根本没有去关心别的。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觉得纯粹的魔法才是终极的力量,但肖恩觉得魔法与机械的结合也挺有用,他就随便研究了一下……然后几天之内就拿出了近乎完美的成果。

    “那个……”埃德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恭敬了许多,“也许您知道,我们做了个魔像,不知道您是不是能拨冗去看一看呢……”

    伊卡伯德斜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能对引起他兴趣的东西,还是能多那么一点点耐心的。

    .

    埃德欢天喜地地把牧师带上独角兽号,闻讯而来的伯特伦恭恭敬敬地迎接大驾,跟在他身后的泰瑞两眼放光,就算是伊卡伯德漠无表情的冷脸也没有打击到他的热情。

    他像个恭迎导师检查试验结果的好学生,详细地介绍着船里各种各样的机关和连接其中的符文。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没有半句废话,简单又清晰,倒是让伊卡伯德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满意。

    埃德默默地跟着,又欣慰又嫉妒——这位牧师,可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丁点儿满意!充满轻蔑的一瞥他倒是收获过许多……他还勉强算是他的学生呢!

    只听一遍伊卡伯德便能对他们的进度了如指掌,随口就指出了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具努力向他们走过来的魔像,在它不知第多少次扑向地板,又被阿坎越来越熟练地一把提起来的时候。

    牧师围着魔像转了一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从诺威到其他,连同不明所以的阿坎,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站得笔直。

    牧师敲了敲魔像材质特殊的身体,没有问这是什么材料,反而问了句:“里面是空的?”

    埃德点头:“不然就太重了。”

    黑岩矮人的石头身体能行动自如,那其实已经算神迹,他们的魔像可做不到。

    “那为什么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里面?”牧师问。

    埃德看了一眼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那些紧密相连的机括都是秘银制成,参考了人类肌肉的走向,线条顺畅,弧度完美,再加上花纹般的符文……其实挺好看的。

    “好看”的确是他们的标准之一,尤其是在泰丝的坚持之下,但这个答案绝对会让伊卡伯德嗤之以鼻。

    “因为……好修。”他紧张地回答,“哪里出了问题,也比较容易看出来。”

    牧师的眉头舒展了一点——这倒是他可以接受的理由。

    “还好看呀!”泰丝理直气壮地把埃德刻意隐瞒的理由说出口。

    牧师看一眼红发的女孩儿,居然也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鄙视和嘲讽。

    “但不够安全。”他无视了这个理由,直指问题所在,“越精密的东西越脆弱,能藏在里面就藏在里面,而且,这个——”

    他指指那些交错的机括:“太多了,反而更容易出错。人类的身体精巧无比,不是靠魔法和机械就能完全模仿出来的,只能视你们的目的,选择最重要的部分,再一点点添加,而不是一股脑地把什么都弄上去,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它能拿手指头给你挠痒,但走一步摔一跤,会是你想要的吗?”

    埃德点头又摇头,安静乖巧地听着,并庆幸蒙德不在这里——法师的观点跟伊卡伯德完全相反!

    其他人交换着眼神,默默无语,倒也没有谁蠢到直言不讳。

    观点不同再正常不过,泰瑞都经常跟扭扭吵起来呢。

    “抬起手臂看看。”牧师说。

    诺威依言抬手。这比走路要容易得多,但他也没有办法十分平稳地抬起来,反而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

    “瞧,”牧师说,“它的手指先动,这对‘抬起手臂’这个动作而言根本没有用处。可它的手指能动,还很灵活,而且动手指也比抬手臂更简单,它会不由自主地先动手指——因为它有自己的意识。但在它刚刚开始熟悉这具身体的时候,这会分散它的精力,导致它什么都做不好。”

    牧师看了看魔像用绿色水晶嵌出的双眼,仿佛能看到其中的灵魂:“你们想用一个精灵的灵魂来控制这具魔像,把它当成他的身体,你觉得,是从最简单的动作开始熟悉,还是给他一个哪里都能动,操纵起来过于复杂的身体,让他自己去一点点摸索更快?这不是婴儿学步,埃德,这只是具魔像,它不像人类的身体那样能够自我调整和成长……不,自我调整或许是可以做到的。”

    他的思考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下打量着魔像。

    “你们得更换一部分材料。”他说,“秘银韧性虽强,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

    他们在独角兽号上耗掉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然后埃德又恭恭敬敬地把牧师请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感觉伊卡伯德今天的心情很不错,这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他把满纸的符文铺开在牧师眼前,说出自己的困难,请求牧师的指点。

    “只要知道这些符文各自的用处,就简单很多吧?”牧师对这个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

    埃德连连点头:“是的,但是……”

    伊卡伯德随手在半空里画出个符文,在埃德反应过来之前,那符文在半空中一亮。

    空气骤然收缩,又轰然爆开,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又或者是埃德脑子里在嗡嗡作响。他及时张开了防御,护住了他这些天的成果,也没有被轰到墙上去砸成张饼,可房间另一边的窗玻璃被震得粉碎,窗边精致的桌椅也被轰了个粉身碎骨。

    立刻就有圣骑士冲了进来,在看见端坐原处的伊卡伯德和呆若木鸡的埃德之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风压。”伊卡伯德评价,“不错的想法。”

    然后他告诉埃德:“想知道它有什么效果,用一用不就知道了吗?”

    “也……不能随便用的吧……”埃德挣扎着,弱弱地反驳。

    “为什么不能?”伊卡伯德反问,“你连一个符文导致的麻烦都收拾不了吗?”

    埃德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倒也不是收拾不了……他只是,实在没想到这种比伯兰蒂图书馆的战斗法师还要简单粗暴的方法。

    牧师抚了抚白袍,施施然离开。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埃德·辛格尔,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但“自我怀疑”已经是他的老朋友,他早就学会了如何与它握手言和,迅速振作起来,从一个只有理论的研究者,成为一个孜孜不倦的实践者。

    在离开柯林斯之前,他都没有轰塌他的房间所附带的实验室,也没有把自己变成蜥蜴或其他,甚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