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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完伤口,换上了何止平日穿的干净衣服,二人在四个保镖的护送下赶到了机场,搭上了回沪渎的直飞航班。临行前,十洲给王雄启打了一个电话,只说去找温婉兰了。王雄启叮咛了几句,一如既往的温谦慈爱,字里行间没有任何可以“追究”的地方。
飞机上,十洲几次话到了嘴边,还没问,却见何止投来了深深浅浅真真假假的笑眼,还笑而不语,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最后只得咽了气,闭目,养神,——懒得再搭理他。
蝴蝶居。
孟放坐在轮椅上,望着庭院中的梅枝,已经迎着深秋的第一抹清寒含苞待放。他的双眸也随之清亮几分。
笑说:“先生果然算得没错,今年一劫,生死由天。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食言。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轮椅转动,孟放转了一个方向,管家李梅复接过了轮椅,推他离去。
院中,只剩下了两个人,蓝衫长袍的男子,和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二人静静等待着,不一会儿,就见到了熟人:苏晓梦挽着苏世明踏入了院中。阔别旧宅近二十年,苏世明左顾右盼,十分激动。一路走来,触景生情,触物思人,心头跌宕起伏,至此,已经说不出话来。
还是蓝衫长袍的男子先开了口:“苏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苏世明这才从回忆之中活转了过来,端详着眼前的男人,认了出来:“是胧月先生啊——”
胧月刚点了点头,正要介绍身边的女孩儿,十洲和何止已经现了身。
看了一眼蓝袍道人,又看了看和正在一旁和苏晓梦手挽着手的少女,十洲讶然:“未央、胧月先生……”随之目光,先似询问,后似关怀地投向了她。
“他是我爸。”乐未央先开了口,随即如小鹿一般,蹦蹦跳跳,跃到了胧月身边。
那人点了点头。这一点头,连苏晓梦也吃了一惊:“未央,你不是说,你爸爸叫乐正吗?”
那人又点了头:“是我。我现在叫乐正我本名,就叫乐正。我是未央的养父,她的亲生父亲,是胡珏。”
见几个年轻人甚是糊涂摸不着边,胧月先生解惑一般说:“我今天来,就是来告诉你们,关于胡珏的一切。”
胡珏,农历五月初五生。
古语有云:“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故不举”。
迷信的认为,五月出生的孩子会招致魑魅魍魉,疾疫妖邪。尤其是五月初五,更是五月中最邪门的一天。春秋战国时期鼎鼎有名的四君子之一孟尝君田文就是这一日生日,差点被父母抛弃。
胡珏一出生,就是满面黑胎。胡珏的父母,本就是乡野村夫的俗子,见了此状,吓了一跳。他们请了村里的“大神”做法,认定,孩子之所以天生残疾,就是魑魅魍魉作怪。最终还是把孩子偷偷给丢在了山包里头。
庆幸的是,那一日,已因屈原的缘故被奉为了端午节,胡珏被遗弃的那个山头生长了不少箬竹。一位道人上山采摘箬叶的时候发现了哇哇啼哭的婴孩,就收留了他,变成了他的师父。
所以这个娃娃,从婴儿起,就入了全真教;他的第一口饭食,就是师傅亲手包的粽子粒。又因捡到他时,月色朦胧,弯成峨眉,清润如玉,便起名珏,字古月,跟师傅本家,姓胡。
稍大一些,跟着师傅云游学道,小小胡珏的悟性以及极高的天赋和生命感受力,颇得师傅的喜爱。如果说有缺点,就是他的相貌,因为他样貌丑陋,并不受师兄弟们的待见,时常趁着师傅不在欺侮他。于是,作为大师兄的乐正便时常替师父保护他,照顾他。
然而有一天,发生了所谓的“奇迹”。胡珏脸上的黑斑全然自行消退了。如果用科学来解释,因该是他原本脸上的黑斑就并非胎记,而是一种皮肤病。经由他常年“修炼”过程中的某种特性,天长日久,让他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那一日,胡珏欢天喜地——然而,师傅掐指一算,如果他显山露水,其修行必因情受损,甚至会有血光之灾。幸好,胡珏从小戴着帏帽掩饰面貌,于是就终日在脸上抹黑泥膏,不显示他的真容,以度二十一岁那年的情劫。
胡珏二十一岁那一年,孟放也正好二十一岁。
孟氏一家,孟放的父亲孟耀有三个孩子,老大名笑、老二名放、老三名游。这一家人世代行商,做船运起家。论起迷信的程度,虽不及为了一个生辰便能抛弃亲儿的程度,但也需隔三一小算,差五一大求。算一算行事是否合宜,求一求生意兴隆福旺。
等到儿子们成人,孟耀的夫人便向丈夫提议:“不如我们上一趟终南山,找个鼎鼎厉害的师傅算算,看看咱们家哪个儿子命最好,可以继承家业?既然你一直犹疑不决,不如就给老天爷决定吧。”孟耀觉得这个主意甚妙,当即答应。
其实不必算,其实孟耀的心中早有了答案,只是碍于老婆的情面不好说。
三个儿子中,老大孟笑刚愎自用,早晚要给家里捅娄子。但他最会溜须拍马,服侍母亲最为周到,自然博得了夫人的许多宠爱。孟游体弱多病,对于家业有心无力,事事谦让,什么都不争。
唯有孟放,孟耀觉得他和自己最为相像,有勇有谋,最为合适。现在只要“天命”答应,他夫人就不得不答应。
终南山上,大师开算,卦象显示,孟氏的继承人,在五年之内,将由孟放继承。但是,并不是因为他最为合适,而是因为,五年之后,孟氏三子,唯只有一人。
此事不可说,但是时间证明了一切。一年后,孟笑因一场工地之争,过失杀人,吃了官司蹲大牢;而孟游,也在五年后“寿终正寝。”
孟放一拜一叩首,接过了家主之位。并且宣布,孟氏家族的产业,将在他的手中改头换面,他要在新的时代,趁着先机,改行做房地产,创建天启集团。
孟耀行将就木,孟放在父亲的督促下,代替父亲亲自上终南山给大师磕头谢恩,祭拜三清。而然,当他上了山,才知道当年的大师已经仙逝了。不甘心就此离开,便求见了大师的关门弟子古月,并有心向他一求天启集团未来的造化。
古月替代师傅接受了孟放的拜谢,又带他祭拜了三清。孟放决定多留宿几日,以便汲取天地灵气。静室内,一俗子,一仙道,两人探索玄门奥妙,相谈甚欢。末了,孟放拜求古月下山,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古月却再三拒绝了。
听到此处,孟十洲不禁想起了王雄启和他说过,孟放上山请古月出山一事,觉得其中蹊跷,不觉皱了皱眉。乐正见他疑惑,便刻意停顿了下来,望着他。
“看来,下山并不是胡珏的本意。那他究竟是为什么下山?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乐正摇了摇头,否认了十洲的推测:“如果什么事都能避,就没有‘天命’一说啦。”他云淡风轻地一笑,随即面色又暗淡下来:“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谓是秘辛中的秘辛。”
***
当夜,胡珏坐在静室打坐。静室门外,一般都有闲人勿入的标牌,因此整个道观之中,唯独此地最为隐秘。也是当日胡珏替自己寻找的藏身之处。入定之后,他便坐着睡去了。
深夜,火烛即将燃尽,四下无人,静室的门却被人偷偷打开。胡珏自然看不见她,那是一位女子,是孟家的一个下人,此次陪同孟放上山,一路随行照顾的。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孟家呆久了,也染上了求仙问道,神神叨叨的习性。于是,就在孟家三日一小算的时候,趁机抓住了一名算命师傅,让她替自己算命,算姻缘。
那算命的随手一掐,双眼放光,信口拈来念了一句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什么意思?说她和道家,有缘。
姑娘听不懂,道士不多言。等了好几年,姑娘都没有沾染任何和道家有关的东西。加之,她私下找算命师算命的事被揭发,从此孟家隔三岔五的门道都偏偏远离了她。一直到这一次终南山之行,她恍然:自己的机会来了。
孟放有吃宵夜的习惯,这位随侍的姑娘就在晚上借了厨房,做了几个炒素给少爷送去。二少爷正在房中乐着,翻来覆去琢磨着该如何将胡珏拐下山。
这不,正好有了可讨好的机会,就让姑娘把这几个炒素拿去给大师尝尝,聊表心意。就这样,孟放变相“出卖”了古月的坐标。
话说那位姑娘,姓乐,名喜。乐姑娘给“大师”来送菜,一看大师端坐着,戴着帏帽,和他说话他又不答,自然心生好奇,便把菜品放在案几上,匍匐着慢慢靠近,见大师没有反应,索性大着胆子,把脑袋探到了大师盘曲的双腿上,仰头去瞻仰大师的容貌。
她哪里知道这位大师就是传闻中满脸黑胎,见不得人的古月先生?
这一瞧,没有吓到,反被惊到。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