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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亮的时候,大家被敲门声惊醒,很久下铺才有人起来去开了门,班上一个女生失魂落魄的跨进来,差点没摔地上,她哑着嗓子挣扎着说:“出事了,出事了,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下铺同学搀着她问。
她用手一下一下扯自己头发:“我们几个人,还有肖茉,晚上喝了点啤酒,然后不知是谁就心血来潮提议出去压马路,顺便去新校区瞧瞧,结果走在那边的铁路轨道上,大家就走累了坐在轨道上休息”她停了下,好半天才艰难的开口说:“谁知道,谁知道,这么晚,那铁路上还有火车经过,我们本来还以为是废弃的铁路呢。也没声,就这么开过来了,我们反应快就跳一边了,肖茉,肖茉她没躲过,被火车撞上了……”
大家惊呆了,“那她人呢?”
“被唯一去的那个男同学背医院去了,我不知道,好多血,不知道能不能活……”她一只手覆住半张脸,声音暗哑得快听不清。
“啊……”大家开始边穿衣服边起来了,商量想先去医院看看,但马上早课还有1个半小时要开始了,去了医院可能就赶不及上课。一会儿,又有同学来通知说,老师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也赶去医院了,让大家先去上早课,另派同学去医院守着看情况。
好容易熬到中午,大家吃了饭赶紧一起跑去医院,这里去医院要走40分钟样子,肖茉一个寝室的去了大半,那个把她背到医院的男同学周钢一个人守在急救室门口,靠墙蹲着,见到同学来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神情恍惚:“你们来了……”大家过去把他围起来。“你们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再也不喝了酒,跑去铁路那儿了。不!我再也不喝了酒晚上瞎跑出去了,也不是,我们就不该聚在一起喝那个酒。”他简直语无伦次。
“嗨,你快说说她现在怎么样了!受伤重吗?”大家围着他一阵急吼吼。
“不知道,现在都还在抢救,没出来……”他的眼血红血红的,“他妈的,昨晚送来,还是我给签的字,说不签就不敢抢救,命马上就没了,血都流了一路……我又不能看着她死,我他妈算什么啊,还能给人签决定生死的字儿了。”周钢崩溃的说,把手插进头发里一阵乱蹭,停一会儿,他又慢慢道:“我告诉你们,昨天我背她的时候,我当时后悔从铁路上跑的时候没拉她一把,大家最后都看见火车头了,那黑黑的火车头开到跟前才看见有人,鸣的笛,可偏她就……火车过了,我就赶紧去拉她,一拉,她那腿,两条,至少有一条从膝盖上面,就只剩一层皮连着了,是断的……另一条也差不离了”他边说边用手在自己腿上比了一下,“其她人都是女的,只有我背她来医院,有个女同学把自己裙子扯了一个布条给她把腿扎上,要不当场血就得流完,背上她时,我都能感到那腿都不在她下面连着了……另外两个女同学给她拿着那腿边哭边跟着一起跑,你们了解我们当时的感受吗……我说不出来,我背着跑,我都感觉不到我的脚是我的脚了,不知踩在哪儿,怎么过来的,太恐怖,太让人害怕了,但我又不得不把她背着跑过来……这么高个个子,别人都背不动……到了我就躺这地上了。”这会是一辈子的阴影了吧。
大家听得张大了嘴,就他描述的这血腥场景,着实把大家都吓着了,急救室外一片沉寂。
一个护士突然推开门出来,拿出一堆从她身上剪下来的衣服,大家忙迎上去问:“她怎么样了?医生!”
那护士摇头:“还在抢救,不要着急。”她拿出来的有裤袜,裙子,衣服,都沾着血,大家不敢看了,摆摆手,“快拿去丢了,都不要了。”唉,她这一身,都是借别人的,这么邪门,要穿着出事。
马上下午上课时间又要到了,大家只好回学校,临走告诉周钢,老师的通知:让他就守在这儿,不忙去上课,上午老师来了一趟,等会和校领导商量了,下午还会有老师和同学要过来。
周钢很无奈的又蹲下:“什么?不能走?妈的,我现在心里好害怕,我不想待这儿了呀。待这儿,我就会一直想昨晚那个可怕的情景。我到现在饭都没吃,水也没喝……人都是懵的”
“什么,水、水,水,快拿水。”连忙有同学给他递上水,他接过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又有人给他摸了摸背,“慢点,别呛着,你辛苦了,谁让你们昨天一起出的事儿啊。我们等会过去叫人给你带点吃的过来。也不知道你在这儿没吃的”
谁叫你们昨晚一起去压马路来着,这下出了事,还能怎么办,就只有先担着了……
花季的少女,周茉算是这次来的这批学生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吧,陈夏坐在教室望向外面的操场,周茉仿佛还在那儿和别人打着羽毛球,阳光灿烂,她左右挪移,身形灵活,高高的跳起,然后狠狠一个扣杀,这女孩子真帅!让人看着就挪不开眼睛了。
健康!充满朝气!美丽!前途不可限量……陈夏想把所有溢美之词都给她,但现在只有在心里为她哭了……
她的妈妈很快从厂里赶过来陪护了。抢救了一天一夜,命总算是保住了,醒来的她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没有腿了,过了一阵才明白过来,母女俩抱头痛哭,厂里的技校同学也都跟着抹泪。她的脸上也留下一道疤,痛苦的生活还在后面……
“茉茉,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事情,你必须得承担这个后果,所以,茉茉,妈妈要走了,你得一个人待在这儿,不管有多难,你明白吗?他们赔的钱不够你以后治伤看病,我带你回家也就是一个死,以后没办法过的,所以直到他们承担责任,够钱看病为止。那时,妈妈再来把你接走,别怪妈妈心狠,你要理解妈妈。”周茉点点头,那一天,周茉妈妈在留下这几句话后,毅然决然的就走了,厂里批的假全都用完了,再不走就算旷工,会被开除的。
这场事故他们三方都有争议,各说各理,铁路的说那里禁止行人通行,而且他鸣笛警告了,他们没责任,只能根据现行的铁路局规定赔偿,钱少得可怜。学校说,半夜三更,学生也成年了,也知道校规,却违反规定私自外出,受了伤该找铁路局的,责任不在他们。家长说,孩子出来读书,交给学校,却出了这事儿,怎么能说没有责任,以后治伤看病,生活都得靠家里了,但家里条件困难,出来读书已经是把所有存款都用光了,没有多的钱看病了,赔付不到位,孩子只有在家等死了。其实赔是要赔,只是金额分歧太大,这场事故后续治疗费用支出非常大,事情僵在那里,整理不出个结果。
周茉妈妈连一分钱都没给周茉留,说让学校和铁路局的看着办,看样子是要死磕。开始,大家是轮流打饭照顾周茉。又过了几个月,技校迁到新校区,学校没同意她去,想她家里人来把她接走,最后她一个人被遗弃在了空无一人,断水断电没锁待拆的旧宿舍楼里。两边有些远,没专人给她送饭了,陈夏听说她有时几天才能吃上一顿饭,水是让人在外面提一桶放床边上,渴了就喝点。至于上厕所,就在床上解决,然后,等有人去看她的时候帮她倒下。夏季40度的高温下,连风扇也没得吹。学生们都没什么钱,生活费只够自己勉强吃饱。赔钱的事儿还是拖着。陈夏她们初时还回来看她,帮帮忙,后来,不敢去了,根本不敢看她的现状,觉得她太可怜了,去了心里堵得慌,一整天心情都会很糟糕,还好出事那天晚上一起的有几个女同学挺仗义,学习空档,隔三差五的过去陪陪她说说话儿,悄悄送点吃食,好歹不能让她死在那儿。
周茉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越活越坚强了,性格变得乐观,她跟偶尔去陪她的同学聊天,说晚上出去逛的事情是自己不对,但自己也得到了惩罚,既然老天没收走她的命,活下来就得好好的活着,那她就要开心,就要活着笑给那些巴不得她死的人看,象她妈妈说的,回去也是死,这里是生不如死,但一定要待到让他们赔应该赔付的,负起该负的责任。然后,才能回去见妈妈,那时候才算有了一条生路。同学回来给大家讲了她说的,大家心里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
学校风气倒是整治一新,学校加强了管理,再没有晚上外出,学生乱窜寝室的事儿发生了,大家都埋首学习中。大概后来是周围住的人实在看不惯,一个残废的女学生被遗弃在那个破房子里好几个月,没专人送吃送喝,也没水电,担心人会死在那里,反映给了报社。新闻出来,社会上纷纷指责这种行为。家长、学校、铁路局三方又聚在一起重新商议了这件事,最终达成了赔付,这件事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