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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子真原本正在闭关,乃是接到青沅门掌门的传信,这才得知历练的弟子们出事了。
青沅门此次与悬云山一样,派出境界二境以上的弟子三十余人,无一幸免,命牌全碎。
悬云山的弟子没有命牌,他们有烙印在经脉上的三元符文印,若是弟子遇到危险,只需利用三元印求救便可。
但谁又能知不过一次历练,却遇见了凶恶的大能鬼修残魂,一众弟子们尽数被困在这鬼修的鬼界之中,无一人能够送信出来。
施子真掌门符文印多年未动,乍然亮起来,听闻青沅门的掌门声音艰涩,说他儿子,也就是青沅门少掌门池诚战死,长命灯以灭,已然无力回天,还有些难以置信。
青沅门掌门爱重儿子整个修真界都有名,怎么会不为他置办些保命的东西?
而那向来孤高不服他的青沅门掌门,竟用带着哀求的语气求他,要他务必亲自去一次,将池诚的魂魄拘住,切莫被黄泉鬼官抓了去投胎,待他自雷冥之海回来,必然有重谢。
施子真联系穆良未能成功,这便即刻出关,吩咐了门派中派些弟子随他之后,自己先行,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到了弟子历练之地。
他身后还有一众青沅门和悬云山弟子,施子真到了之后整个山村空无一人,到处残桓断壁,仿若被一双巨大无比的手肆虐拍打过,整个村庄找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屋,却没有一丝鬼气,安静得宛若坟场。
施子真却并没有被这虚假的宁静所欺骗,原地放出神识,上天下地三千尺,神识范围内一切生灵地煞孤魂邪祟无所遁形!
他很快便找到了邪祟开辟的暗鬼界,竟是真的在地底,好生隐蔽,能够在有形空间开出无形鬼界的邪祟,果真是个有点能耐的鬼修!
当今世界,已经鲜少有这样修为的鬼修,不仅是因为鬼修人人喊打,也是因为邪术有违天道,为天道所不容,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必然会自食恶果。
而这鬼修虽然算是大能,却只是一抹残魂,否者出世必伴随着人间浩劫,不至于这般的龟缩山村之中要害人还要如同老鼠一般,将鬼界开在地底。
施子真找到了界眼,溯月剑出鞘,天地皆惊,剑光所到之处万灵同颤!
只一剑,便将这隐秘在地下的鬼界给劈开了,连同灵雀山一起险些削掉半个山头。
简单粗暴,是施子真一贯的做法。
只是他想到过弟子们或许对上这鬼修必然会斗得万分惨烈,甚至无一幸免都成了冤魂野鬼被蚕食殆尽也并不惊讶,他却万万想不到,鬼界崩在面前,他看到的竟是他的大弟子正在欺辱他的小弟子。
施子真山崩于前都不动分毫的表情,竟是有开裂之势。
他心中震怒,恨不能再来一剑,将眼前这孽障劈得魂飞魄散。
然而他终究还是忍住涛涛杀欲,以灵力将两人轰开,闭眼片刻,将身上外袍扯下,扬手朝着小弟子凤如青那边劈头盖脸地甩去。
“闭眼!”冰锥一样扎进骨头的吼声震耳欲聋,凤如青本就睁不开眼,对于外面人来说,或许没有多久,她却已然在鬼界幻境之中待了足足十几年,那阳光根本是假的,她泪流不止,现在闭眼尚且觉得双眼烧灼不已,又怎么敢睁开。
裹着清冽气息的袍子将她卷入其中,紧紧缠缚起来,凤如青只来得及用极小的声音叫了一声“师尊……”就朝着地上倒去。
她的仙人来了,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就像多年前那场妖兽潮一样,凤如青从不怀疑施子真能够将她带离痛苦。
不过她的意志因为这种骤然的放松开始沉陷,幻境中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没有增长修为,伤口也没有凭空好过,她已然是强弩之末,经脉多处撕裂,其中灵力早已枯竭,却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便在一片清幽的气息中昏死过去。
而她未曾看到,穆良被轰开起身之后,幽绿着一双眼,竟试图对施子真动手,他已然彻底被鬼修侵占身体,尚存一丝微弱生息,凭借意志力吊着,已然无法主宰身体,但凡在幻境中凤如青说一句放弃,他便已经死了。
施子真冷眼看占据穆良身体的鬼修不知死活地攻上来,连眉梢都未动一分,待他到近前之时,隔空一抓,便折断了鬼修手脚,那鬼修便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十分刺耳,带着濒死的疯狂。
可他因为在穆良的身体里,用的声音是穆良的,将将陷入昏死的凤如青生生被这声音叫得恢复片刻意识,手指伸出裹着她的衣袍,睁不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循着声音在地上爬,担忧地叫着,“大师兄……”
弟子们都死了,凤如青知道的,决定留在那幻境之中,便是死。他们都该知道的,只是没有人能够在那样日复一日的安逸之下,把持住自己的本心,死亡,至少是极乐的,抱着奢望才是经年日久的煎熬。
可大师兄不能死……她的大师兄决不能死!
施子真面色更冷,抬掌在空中凝聚灵力,心中默念符文,紧接着浑厚如浩海般裹挟着驱邪符文的灵力贯穿了穆良身体,如山洪一般将他整个身体涤荡透彻,他痛苦至极地哀嚎,扭曲的四肢挂在他被灵流悬空的身体上,痛不欲生。
而施子真却不曾停下,直至将穆良眼中的碧色尽数涤荡干净,这才伸手,任由穆良奄奄一息的身体落在他的臂弯。
施子真接住穆良之后低下头,看到脚边扒着他小腿也仅存一息的小弟子,面色极其难看,眼中却有了片刻的动容。
那邪祟被施子真灵流冲得四分五裂,幽绿色在空中消散,一切归为平静。
施子真将穆良和凤如青并排暂时放下,没有注意到有一缕不起眼的幽绿色,悄悄地在地上流动,缠入了凤如青伸出衣袍全然无知觉的手指,很快消失在她的指尖。
施子真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玉制的小鼎,抬手以灵力探入裂开地缝,试图寻找已然死去的弟子魂魄。
不过未等他探查到弟子们的踪迹,便有一位身着破旧袈裟的小僧,魂体上裹着淡淡金光,慢慢从那地缝中升上来,身后跟着一众被鬼修侵蚀残破的魂魄,男女老少,各种装扮,大部分是这小山村原本的村民,其中也混杂着悬云山和青沅门弟子。
他们浑浑噩噩,竟无一人是完整的,跟着口诵佛经的小僧身后,长长的一串,颇为壮观。
鬼魂在白日里面出来,会十分难受,但这些魂魄都裹在这小僧身上散发出的金光中,不见痛苦的神色。
他见到手中拿着拘魂鼎,站在鬼界裂缝处的施子真,站定之后,朝着他深深鞠躬,开口声音缥缈,“小僧妙长,见过碎月仙尊。”
施子真看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然是即将超度成功的魂魄,再看这小僧身披金光,乃是功德圆满的征兆,只待将这些人送入黄泉,便是修成正果。
即便是佛家不讲究极境飞升,这小僧今后必然前途无量。
可施子真冷着脸看他片刻,却并不吃这一脸慈悲的秃驴的卖好,冷笑一声,声音如刀似剑,“你倒是会捡便宜,我门中不明不白死去的弟子,便是为你铺了康庄大道,你是那报丧的妙长?你且等着,我门中弟子三十余人的性命,待我来日亲自去你浮罗门讨回来!”
施子真这般说话,就颇有些胡搅蛮缠,天道轮回,因果轮转,一切都是有规律定数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境遇,他门中弟子为匡扶正义而死,便是他们与长生大道无缘,转世投胎,倒也会因着这份功德富贵无边。
妙长并不是帮着鬼修谎报了消息,相反他是真的将探查出的实情报出,以他的修为并不足以窥知严六那生魂鬼修身后的鬼修大能,而他为救村中百姓,为拖延时间,生生被鬼修用残忍的方式折磨致死,死无全尸,就连死后,亦在和鬼修无时不刻地做斗争,他身上每一寸功德,都是他应得的。
他亦是残魂,多处被撕扯不见,在金光中若隐若现,听闻了施子真的发难,不由得苦笑一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施子真在他身后查看自家弟子,已经被超度到一半,现如今这状态怕是已忘却前尘,施子真倒是理解,这样能够令他们减轻痛苦,不至于在投胎之前,去反复回忆经历过的惨烈。
这些人见了施子真,若是平日必然已经拱手见礼,如今却双眼空茫地看着妙长,让施子真心生不忍。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弟子们的命数,却无法对传信要他们来,致使他们殒命在此的妙长有什么好脸色,他皱眉将混在一众人当中同样双目无神的池诚拉出来,顶着妙长欲言又止又满脸无奈的神色送进拘魂鼎。
妙长忍不住出言劝阻,“仙君这是何苦,因果轮回,自有命数,强行逆转,百害而无一利。”
施子真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拘好池诚的魂魄,便径直朝着昏死在地上的穆良和凤如青走去。
正在施子真以灵力托起凤如青和穆良,正欲御剑乘风而去之时,背后突然阴风阵阵,天地陡然暗了下来,浓郁的黑雾转瞬间覆盖这一片艳阳,悠远的更鼓声传来,伴随着马蹄声和一行人的脚步声,施子真回头,便见一行黄泉鬼官,朝着他们方向走来。
这群人并不如戏文中那样青面獠牙,只是寻常人相貌,皮肤过于白了些,配上黄泉鬼境独有的鬼气缭绕,冰凉阴森,令人十分的不喜。
一行鬼官拉着一匹披着黑甲的马,为首的那鬼官满脸带笑,路过施子真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拘魂鼎,又看了一眼他包裹在灵光中的两个人,丝毫不见怪,正欲打招呼。
他身后一个不长眼的,便抬手以鬼气成烙铁形状,直直地要朝着被施子真灵力包裹的凤如青脸上烙去。
施子真一声爆喝,“你做什么!”
接着一掌劈过去,把那鬼官扇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脑袋都转到身后去了。
拉马而行的一行鬼官见状,顿时纷纷跪下,有好几个在瑟瑟发抖,他们这种小鬼官,在施子真这种大能的手下,一巴掌能拍死一群。
而为首的那个人急急地呵斥那个被施子真劈飞的鬼官,“不长眼的,竟不认识碎月仙尊,那脑袋也别正了,要不要没有用处!还不爬回来道歉!”
那鬼官顿时蜘蛛一样,来不及扶脑袋,歪着在地上爬过来,连忙给施子真道歉, “仙君恕罪,仙君恕罪,是小的的错,只是小的习惯了,看到将死之人,便想着烙下死魂印,方便日后……唔唔唔!”
旁边的那个领头鬼官,立刻上前来捂住这个嘴没把门的下属的嘴,“仙君莫要听他胡诌!莫要动气。”
“我们是来接引新鬼君上任的,仙君您忙您的,我们这接了鬼君便走,绝不碍眼!”
施子真回头看了一眼妙长,想必他一身功德便是这帮鬼官接引的新鬼君,他沉沉看了一样刚才要烙印他小弟子的那个鬼官,犹如实质的视线令那小鬼官五体投地不敢起身,可惜脑袋还冲着天,没有转过来,他只能对着施子真讨饶地笑。
施子真不欲为难这些鬼官,运起溯月剑,以灵力裹带着他的两个弟子一飞冲天,再不片刻停留。
他走之后,那小鬼官才将脑袋扭回来,委屈得都哭了,“仙君了不起啊,欺负小鬼啦呜呜呜。”
领头的去和妙长,也就是新鬼君攀谈,他身边另一个鬼官将他扶起来,又给他正了正脑袋。
“欺负你也受着吧,那可是碎月仙尊呢,你没见他肩头功德厚得都快看不清眉眼了,赶明儿若是飞升,那必然是上界尊贵的主儿,到时候还兴许分到黄泉鬼境的,你现在惹了他,待他来了,把你扔油锅里面滚几圈,疼死你!”
小鬼官还是哭,“凭什么欺负我,我不过是看那女修将死,烙印了更好投胎转世,他凭什么拦着!凭什么打我,他难不成还要给那女修逆天改命啊!”
身边原本安慰他的鬼官闻言顿时啧了声,“你没见着他拘魂鼎里面还拘着一个超度一半的?这些仙君个个本事滔天,逆天也是常有的事儿,那碎月仙尊乃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掌门掌门人,有个什么逆天的法宝还稀奇?”
“可天道轮回……”
“回个屁,赶紧干活吧,即便是天道轮回会遭天谴,那也跟你我无关不是,你还真的以为天道管得过来啊……”
两个鬼官并肩朝着妙长的方向走,妙长也并没有对新鬼君的身份推脱,只是声称自己需得先回一趟师门。
按理说,已然不是人界之人,是不可在人间游荡的,但这世间的孤魂野鬼从来不少,何况是新上任的鬼君提的这点要求?
于是一行鬼官开始牵着马,马上坐着新上任的鬼君,开启了黄泉通道,引着一众浩浩荡荡的魂魄,朝着黄泉鬼境去了。
而施子真带着凤如青和穆良疾行回到悬云山,径直落到了他的悬云殿。
将穆良安置在他的床榻之上,又将凤如青放置在他悬云殿的灵泉沐浴池中,这才通知门中他已然将生还的人带回,赶去灵雀山的弟子若是寻回了其他弟子之物,只管带回山门,做几日后的下葬之用。
平日门派中大小事宜,几乎都是穆良处理,现如今门派问心阵在即,穆良下山,施子真因最近境界隐有突破正在闭关,门派中只能由荆成荫操持,而现如今能够帮他分担的大弟子穆良重伤濒死,荆成荫听闻了之后,迅速令人送来了一些上好丹药。
施子真将丹药分别给穆良和凤如青服下,见凤如青面上毫无起色,只得暂时将她放置在他寝殿这灵泉中温养。
准备些许,便上了床榻,运起灵力,将生机灌入穆良身体,助他修复损伤经脉,替他将这生息在体内流转。
百草仙君得知之后,也迅速赶来,辅助着施子真治疗两个几乎灵力耗竭而死的弟子,一直忙活到了第二日,穆良这边的情况才总算暂时安稳下来。
不过他恢复得比较快,是因为他本身底子好,毕竟是即将三境的修为,便是在秘境当中空耗,也能耗上一阵子。
可凤如青就不同了,她本就修为低微,道心不稳,平日修炼偷奸耍滑,似乎又在鬼界中受了不轻的伤,灵力早已枯竭,鬼气侵入经脉,现如今就算不是经脉尽碎,也差不离了。
这样糟糕的状况,不能像治疗穆良一样直接以灵流灌入身体去修复,需得一点点地续接,是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穆良用了一夜的时间稳定下来,凤如青却耗费了足足五天四夜,体内撕裂的经脉才修复得七七八八。
百草仙君乃是仙草化身,却是第一个熬不住的,施子真将他打发回去休息,将外面的所有事情交给焚心殿荆成荫,自己闭门不出,继续运转灵力,帮着凤如青修复经脉。
施子真乃是六境巅峰修为,灵力可轰山劈海,却也经不住这样无休无止的消耗,本就冷白的面色,如今更加地添上一份浅淡,泛着不太好看的青白。
到将凤如青体内经脉修复到九成,已经过去了六天六夜,施子真不得不也下了他寝殿中的灵泉浴池,和凤如青面对面,这样他的能力便能够凭借灵泉中充沛的灵力迅速恢复。
灵泉的水并不温热,冰凉刺骨,施子真却非常地习惯这种温度,许久没有消耗得如此大,他下去之后,竟觉一阵舒适,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短暂调息后,他再度将掌心轻悬在凤如青身上各处经脉,凤如青似有所感,手指在水下轻轻地抽动了一下,施子真闭着眼,下颚微动,判断她是否有苏醒的前兆,同时一点点地将温和的灵流在她体内循环往复。
灵泉清冽,带着和施子真衣袍相似的清幽气息,凤如青安稳地浸泡在其中,鬓发湿贴在侧脸,衣袍和长发都散落在水中,面色经过这几日不断的灵力输入,总算带上了一些自然的红晕。
少女眉目清秀灵巧,带着好似不知世间险恶的娇憨。
可她的梦境,却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美好,凤如青正陷在噩梦之中无法自拔,一遍一遍的,像是谁刻意地将她最害怕之事,不断地在她的眼前呈现,试图摧毁她的心智,使她失去求生的欲望,阿鼻地狱不过如此。
她梦见窥天石的一幕幕惨状,梦见灵雀山上弟子们一个个死去,她甚至梦见了她没有见过的,在界眼之外的惨状,弟子们如何化为肉泥,池诚又是如何以自爆的方式伤到鬼修反而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一幕幕,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最后的最后,便停留在大师兄死在她的面前的一幕。
潺潺血流,顺着他的胸口的匕首涌出,是她亲手送入的匕首。大师兄一直在对她笑,说着没事,凤如青却心如刀割。
这可怕的梦境无休无止,凤如青宛如承受内府凌迟,穆良身上的血也同这梦境一般,任凭凤如青怎么堵也堵不住,到最后大师兄绝了声息,无论怎么叫,也不肯再回应她一句。
凤如青试图攻击这可怕的梦境,试图打破眼前的一切,但是无数次都无济于事。
梦中画面又一转,被邪祟侵蚀的大师兄抓着她,要掐死她,她濒临崩溃,双手不断地拍打挣扎,嘴里不但的低声呢喃,“大师兄,大师兄……”
她动过于激烈,带动着浴池中的灵泉水飞溅得到处都是,劈头盖脸地撩了施子真一头一脸。
施子真正在专心修复经脉,不堪其扰的睁开眼,水流顺着他冶丽肃冷的眉眼滑下来,爬过他微抿的薄唇,突然他伸手,不耐地抓住了凤如青还在不断作乱的两只手腕。
凤如青还未能完全清醒,双目紧闭,面前还是那倒塌的房屋崩塌的鬼界,是穆良狰狞的面色,和他抓住自己过于用力的手。
“大师兄……你清醒一点,”凤如青呢喃一般的声音很低,施子真却五感过人,听得真真切切,“我有其他的破界之法,得偿所愿它便再没有办法……大师兄……”
施子真紧紧抓着她两只手腕,闻言想起鬼界劈开之时,他的大弟子和小弟子正在……他怒意在心头蔓延,是恨铁不成钢,亦是替他们感到羞耻。
他正欲起身,凤如青却闭着眼突然间凑近,水流轻微地响动过后,她温顺无比地将头枕在了施子真的胸膛。
施子真知道鬼界之中,施子真和穆良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意外,却未曾想,心智更坚定的一人,竟不是修为最高的穆良。
施子真垂头看着他的小弟子,抓着她的手将她放置趴伏在池边,没有迟疑地将手掌拢在她的头顶,运起灵力,紧接着猛地朝着上空一扬,凤如青关于鬼界记忆的那一部分神识,被短暂地抽离体外,如画卷一般地徐徐在半空中展开。
而施子真手指轻拨,半空的画面便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生变化。
施子真从他们进入灵雀山开始看,看到并肩作战,看到凤如青察觉严六亲娘的骸骨勇敢冒险,众人合力破掉一重鬼界,紧跟着他们陷入二重鬼界。
到这里,画面快速地在施子真的手指尖流转,他看到弟子们一个一个地沦陷,看到穆良几次险些崩溃,看到凤如青一直在陪伴引导着穆良,这两人之前的情谊也日益渐增,鬼界幻境中的时间虽然子在现实中仿若弹指一瞬,却深陷那其中,是真真切切的十几年。
施子真甚至能够理解,他们自小便小相比旁人亲近,此番生死劫过后,也不知要如何回归本心。
施子真其实不懂得去教导弟子,他总共收了四个弟子,一个常年野游不归,穆良从不用操心,剩下的便是凤如青,还有看着荆成荫的面上才收的荆丰。
他几乎没怎么管过,将一切交给穆良,总觉得能处理好一切的穆良能够将所有都处理好。
却无奈穆良天生多情,不仅始终修不成固心印,更是将两个小家伙教导成了漫山遍野疯玩的皮猴子,修为稀松,每每他问起穆良都声称他们还小。
施子真几次想要管教,可他也知自己吓人,连悬云殿后殿的仙鹤见着他都飞远,他也想着左右道路还长,荆丰资质绝佳,不急,而凤如青虽然资质差,可她蕴灵之体,待年岁再长一些,他可以教她炼器。
这一来二去的,谁知道就拖出了这许多事情,穆良与凤如青朝夕厮混,竟是生出了情念。
在施子真看来,这鬼界中的种种相伴,连他翻阅神识都能够察觉到凤如青对穆良的紧张在意,还有她偷偷下山,穆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劈开鬼界之时,他亲眼看到两个弟子……
施子真不懂情念为何物,却知他们之间此番之后,怕是很难处置。
施子真叹息一声,正欲收手,却不慎指尖一滑,刚巧滑到一处,他动作一顿,见到穆良与凤如青围坐在火炉旁边,穆良问道,“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怎会敢去喜欢师尊?”
“怕什么,在这里说,师尊是绝对听不到的。”
“美呗,你看师尊姿容,比那姝女宗宗主如何?”
“师尊之风姿,除了美,和凶,我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施子真眉头渐渐皱起,盯着那幻境迅速滑到了最后,将神识压着按回凤如青的脑袋,他坐在池中,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反应。
施子真有些茫然,茫然地想着自己应该恼怒,应该一巴掌将这孽徒拍死在这水池中。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误会她的胆子和心魔所起?
原是这两个孽徒在合力蒙骗他。
他掌心暴虐的灵力凝结,侧头去看凤如青,几欲动手,却见她眉目可怜,湿漉漉趴在池边,她脊背清瘦,还带着微微战栗,看子还陷在梦魇中痛苦难捱。
像极了他千年前曾救过的一只凡猫,亦如十几年前,他将她带回门派之时那虚弱至极的模样,不用动手便已经垂死。
而她体内流转的灵力,无一丝不是他引入,经脉乃是他耗费了这么多精力修复,施子真不知如何下手。
施子真最后只能手掌狠拍了一把水面,飞身出灵池,他周身气息冷冽非常,身上湿漉结成冰珠滚落池边,他面色难看地迈步出了沐浴隔间,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他一路到了焚心崖,进了焚心崖禁地。
荆成荫听弟子来报,说施子真去了禁地,还颇为奇怪,他不是为他那两个弟子闭门不出,现如今一个也没有醒过来,怎的他却放着两个人不管,跑后山禁地去做什么了?
不过荆成荫也就是奇怪,这两日便是仙门问心阵了,荆成荫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施子真做什么。
施子真直接进了禁地,这里之所以为禁地,是因为关押了一些门派中曾在上一次人间浩劫之时,捕捉到的无法封印的妖魔。
这里是低阶弟子们的禁地,却是施子真荆成荫,还有其他门派长老的历练之所。
这里关着的妖魔,皆是能力极其强悍亦或是有特殊之处。
无情道是世间最难修,却也是世间最强之道,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想要想无欲无求,十分艰难,纵使是五境和六境的高手,也需得在道心不稳之时,进入这其中历练一番。
不过施子真并非因为道心不稳而来,他径直越过关押的妖魔,直接到了禁地的最底层,到了他师尊飞升之时,给他留下的一方小天地当中去。
这是个非常简陋的地方,有一张已经不符合他身量的小床,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悬浮在桌子上方的一个小灵囊当中,闪着幽幽的青色光芒。
施子真好久都没有来这里了,师尊飞升之前告诉他,若有难过之时,难以抉择之时,亦或是任何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便可以来这里,坐一坐,定能找到答案。
施子真许多年没有觉得难过,也没有难以抉择,不过这一次,他却来了。
他坐在了对他身量来说,有些矮的小桌边上,曲着一双长腿,看着悬浮在半空的那个散发着幽光的灵囊。
在他一坐下来之后,那灵囊就迅速地凑近他,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亲昵地蹭着他的头顶,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尊摩挲他的头发一样。
施子真感觉到一股难言的舒服,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去触碰那灵囊,慢慢地趴在小桌子上,任由灵囊贴近,闭上眼睛。
他没有在这里待很久,很快就又回到了悬云殿,穆良看上去状态不错,随时会醒来的样子,悬云殿距离后山灵泉的位置最近,他在这里恢复得比较快,施子真便没有命人将他送回自己的月华殿。
施子真灵力在穆良经脉中游走一圈,稍稍安心,正欲朝着沐浴池的方向走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异响。
他迅速起身,转瞬便到了池边,却不见小弟子在池边,反倒是水池的池底在咕嘟嘟地冒泡,施子真立即下了沐浴池,将已经滑到了池底的凤如青给捞上来。
她醒了。被施子真捞上来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只是眼神有些涣散,呕了两口水之后,开始低低地咳起来。
施子真掌心附着灵力在她后心轻拍,凤如青咳了一会就好了些,开始直勾勾地看着施子真。
“哇,这次最像了。”凤如青贴着同样湿漉漉的施子真,仰着头,勾了勾嘴角,“还真是不遗余力……”
她声音虚弱,随意环顾了下四周,惊讶道,“连我师尊的寝殿后殿都能幻化出来,如此细致,怨不得啊。”怨不得那么多弟子沉溺在了虚幻之中不想自拔。
她甩开施子真的手,爬上了沐浴池边上,在水池边坐下,半截小腿还泡在池水中轻晃。
甩了甩湿漉漉的发,歪头看着皱眉看她的施子真。
“你若是早早就幻化得如此像我师尊,说不定我早就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了。”
凤如青声音不高,笑容有些别样意味,那是一种带着品评的视线,眼底似乎有小钩子一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多情又缱绻的在施子真的身上缓慢地勾着。
施子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感觉,他知道凤如青这是还没有清醒,平日见他总恨不得缩起来,这时候人不清醒,倒是胆子大得能包天了,竟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施子真想到在她神识中看到的那些,面色越发地冰寒,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蕴着灵力的掌心拍在她的头顶,涤荡她的神魂,凤如青没有动,双眼含着蒙蒙的水汽,一错不错地看着施子真。
施子真本以为她是因为鬼界遭遇,一时不能自制深陷梦魇,却不成想他竟在她的识海探出了丝丝鬼气。
他立即闭上眼,以灵力在她的识海中追逐,正在即将寻到那丝鬼气的来源时,施子真突然察觉有一双手攀上了他的颈项。
那细软的手指,在他的颈项上逡巡片刻,拨开了他的耳边的头发。
“这次可真像啊……”有呢喃声在他的耳侧。
施子真正以灵力捕捉到鬼气,无暇去顾忌凤如青做什么,接着,他听到凤如青又说,“连气息都相同……你即幻化的这般像,我若是不尝尝滋味,是否太过不解风情?”
施子真头微动,正欲张口呵斥,便突然察觉到唇上一软。
施子真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软热的舌尖探入双唇,在他的唇缝轻扫,继而肆无忌惮,施子真才被雷劈了一般地顾不得什么,猛然抽回是灵力,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