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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早已经全部关上了,将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车外人流熙熙攘攘,车内方颉瞪着江知津,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看腰?怎么看,把衣服直接掀起来吗,起码得先把校服脱了吧。今天里面穿的什么来着,哦,衬衫。
方颉下意识又瞟了眼窗外。
……外面人真的挺多的。
就在方颉纠结的当口,江知津突然又开口了:“算了。”
他转过头没再看方颉:“直接去医院。”
“……哦。”方颉点点头。
什么毛病。
路上江知津的车开得很快,方颉沉默了一路,最后咳嗽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刚才江知津还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学校?”
“接到你消息以后。当时觉得你应该是遇到事了,被人堵了什么的。”
江知津说完,轻轻笑了一声:“担心万一那群傻逼冲到学校去找你,或者在学校门口闹出点什么事,对你不好,想来盯着点——当时着急,犯蠢了,一中治安挺严的,他们应该进不去。”
方颉没说话了。
“担心他们到学校找你,闹出点什么事对你不好。”
居然有人会这么觉得。
他又想到了潮城七中的那对母子。当时他们也就在学校待了10分钟,或者15分钟?反正时间很短。但就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低年级高年级,然后是整个学校,甚至隔壁学校都有人来问:“听说有个女的带着小孩在你们学校给学生下跪啊,那学生谁啊,这么牛逼。”
不可避免的方承临和周龄也知道了,痛痛快快的在家里吵了一架,指责对方出轨、不要脸、不顾家、不顾公司……吵了挺久,大约是方颉一个人在楼上做了两张英语试卷和十二道物理高考真题的时间。
他们拿这件事做武器相互攻击,没人上楼来问一句方颉,出了这件事在学校会不会有麻烦。
第一个担心有人在学校闹出事会对方颉不好的,是江知津。
因为有可能发生,他在学校门口盯了三个小时。
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微妙的,不愿意承认但的确存在的感动。
这种复杂又让人有点难受的情绪持续了很久,持续到让方颉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直到看到市二院大大的红十字标识了,方颉才强行开口找了句话题。
“商量下,以后能别在车里抽烟吗?”
“……”
江知津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无语:“行。”
方颉觉得自己和江知津跟市二院真的挺有缘了,来绍江不到小半月,已经进来了三次,可能是自己在绍江除了江知津家和学校最熟悉的地方了。
等到了诊室,坐诊的是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头,见两人进来微微一掀眼皮。
“怎么了?”
“腰撞桌角了,有点疼。”
“衣服掀开看看。”
到了医院,方颉就没那么别扭了,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拉开校服拉链,又掀起里面自己那件灰蓝色衬衫,露出一节腰。
被撞的地方淤了一大块儿,全是青紫色的血斑,看起来很渗人。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隐没在校裤底下。
医生扫了一眼:“嚯,这是撞的?被人打的吧,裤子往下拉一点。”
方颉愣了愣,拉下一节裤子把伤全露出来,脑子里都是:幸好刚才江知津没坚持要看腰上的伤。
否则两人在车里又掀衣服又脱裤子,万一被外面的人看到了可能隔天就得上社会新闻。还得是“震惊!两名男子竟在车内做这种事!”这类标题的。
当然现在江知津依然站在旁边,目光落在方颉的腰上。
淤伤在腰的左侧,从方颉的胯骨往上,到肋骨下面,大概是成人的巴掌大,青紫交加,看起来有些渗人,但江知津看了一眼,反而松了口气。
没有见血,也没有伤口。
方颉没有拉低太多,只是刚好露出伤的程度,但依旧露出了舒展的腰线。
线条利落,还有明显的腹肌,可能是学拳击以后练出来的,干净得没有一点赘肉,很漂亮。
江知津看了一眼,把目光移开了。
老医生伸手摁了摁。
“疼不疼?”
“不疼。”
“这呢,疼不疼?”
“有点。”
按了好几处,医生收回手开始写单子。
“没事,没伤到内脏,拿点活血化瘀的药回去自己擦。”
一旁的江知津开口:“能拍片子吗?”
“能啊。”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方颉,“现在知道紧张了,早干嘛去了,这底下可是肾,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就哭去吧。”
方颉:“……”
这句话太直白了让他还没想好怎么接,旁边的江知津先转过头笑了。
还不是闷声笑,是乐得停不下来那种,方颉都能听见他想压又没压住的笑声。直到出了诊室,江知津居然还在笑。
“有那么好笑吗?”方颉皱着眉看着江知津。
“不好笑。”江知津答,说完又迅速转过头,不让方颉看自己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脸。
方颉放弃了,问:“真拍片吗?”
“拍啊。”江知津看着方颉,嘴角还扬着。“因为我挨揍的,我得为你下半生的幸福负责。”
……江知津脸上的笑配上让人很难不乱想的谐音,就算对方是为了自己好,方颉也忍不住想揍他。
这人能正经超过三分钟吗。
大半夜拍片子的只有他们俩,值班医生速度很快,对着分析了半天,结论还是一样——没什么问题,开点药回家吧。
折腾了这么久,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二点,今晚肯定没办法复习了,方颉放下东西先去洗了澡。
他特意把水调得有点烫,闭眼冲了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低头去看自己的伤。
其实脱光了看,除了腰间,方颉手上和腿上也有一些淤青,但不严重,加上当时腰上这一块儿疼痛太过剧烈,让方颉直接忽略了身体其他地方。
以前他练拳击的时候也会有磕碰,但都有防护,点到为止,这么和人在巷子里一拳一脚下狠手的打架还是第一次。
要是周龄和方承临知道了可能会震惊得晕过去,周龄应该会火速和学校沟通学生安全问题,方承临会给他上一小时政治课——方颉想到这,洗头的手短暂地停了一下。
现在他俩都在千里之外,不知道自己发生的任何事,同样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周龄到底有没有和方承临离婚了,方承临还住在家里吗,那个小孩怎么样了,是7岁还是8岁来着……
方颉在热水里闭上眼缓缓吐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洗了个热水澡,方颉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出了浴室江知津还在客厅,见他出来,江知津开口:“明天休息一天吧,我给唐易打电话。”
“不用,没什么大事。”
见江知津看着他,方颉又补充道:“真的,这周周五周六要考试,我得回去听课。”
“行吧。”江知津没再坚持。“那你自己多注意。”
见方颉点头,江知津又问:“今天截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方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大概描述一遍:“三个男的,领头那个三十岁吧,带了个金项链,手臂上都是纹身。”
这个形容挺宽泛,江知津却点点头:“知道了。”
方颉看了眼江知津,犹豫了片刻开口:“我今天动手有点狠……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毕竟是第一次和人打架,虽然方颉确定自己控制好了力道,但对方看起来挺浑,比江知津社会多了,方颉担心惹了对方,江知津自己和他的店会有麻烦。
酒吧是很容易出事的地方。
江知津听到这话望着方颉,最后叹了口气。
“你这人真是……这个难道不是我给你惹的麻烦吗?”
“没关系,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用不着担心。而且——”江知津看着他,“方颉,就像你一来我就和你说的,用不着这么客气。”
方颉回想了一下自己来绍江以后的言行举止,问:“我对你客气吗,我怎么觉得有时候我挺过分的。”
大早上敲人房门,不许别人在车里抽烟。
“不是‘你好谢谢对不起’那种客气,是非要在自己周围划个区域,不许人进也懒得出来那种客气,不喜欢和人交流,担心给人添麻烦,也觉得别人麻烦,所以尽量和一切人和事都保持距离。”
江知津笑了一下:“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我从来不怕麻烦,否则当初就不会同意你来绍江。所以你那个自己划定的‘范围’可以稍微让我看一眼,起码让我知道下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哪些生活习惯,耍点高考生的脾气也可以,你在我这儿有特权,特别是因为我受了伤之后。”
江知津说完,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看着方颉一字一顿道:“我的意思是,在江知津面前,方颉可以嚣张一点。”
方颉很久没有说话。
他到绍江之前周龄说了很多江知津的事,身世、性格、经历、和自己家的关系,尽量让方颉相信对方会好好照顾自己。但方颉一直对自己有一个明确的定位。
一个因为家里出了事,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别人家里,寄人篱下的借住者。
自我认知非常明确。
方颉从小到大都被人评价懂事、聪明、自理能力非常强,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但接连面对自己父亲出轨事发,莫名多了个同父异母可能等着自己骨髓移植的弟弟,高三阶段跨省转学来到异乡,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没人来接——好吧虽然当时江知津是真的出事了……
但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少年,就算再聪慧早熟,也很难不生出一点孤独,还有遗弃感。
可今天江知津却说,方颉可以嚣张一点,因为自己在他那有特权。
方颉眼眶有点发热,他飞快的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重新看回江知津。
“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要求别人对自己嚣张一点的。”
江知津挑了下眉:“装听不懂是吧。”
方颉看着江知津笑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这周的考试是月考,挺重要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说得很突兀,方颉却好像心理建设了挺久,轻咳了一声才说出接下来的话。
“到时候也许会开家长会,如果有时间的话,可能要你去趟学校。”
一句话停顿了很久,还连着用了“也许”、“如果”、“可能”,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能考年级前十吗?”江知津笑着问,“不能的话我可能没时间。”
……这人可真欠抽啊……
“能。”方颉答。
“好。”江知津说。
方颉心里忽的有一块石头落地了,说不出的轻松。
家长会的话题告一段落,江知津把医院开的药递给他,“回卧室记得擦药。”
“……”方颉指了指自己。“我自己,拿回卧室擦?”
刚才说了那么长一段感人肺腑的话,一般这时候不该直接拆开药帮忙擦一擦吗。
“伤的不是腰吗,自己够得着吧。”江知津看着方颉,“当然了你要是觉得不尴尬,想让我帮你擦的话,现在可以脱裤子了。”
方颉一把扯过江知津手里的药:“……我自己来。”
“好好擦药,擦完就早点睡觉。”江知津看着方颉,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晚安。”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江哥为什么不帮方小颉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