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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月光流淌在他纤细的颈脖上,夜色浓稠得似乎要侵吞他单薄的脊背,殷淮心尖一慌,忽然听闻前头传来一句很低很轻的叹息与哽咽:“殷淮,你一直都不怕死是不是?”
“太子叛国的证据……真的那么重要吗?”
“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么?”
殷淮喉咙一梗,僵住,拳头紧了紧,不能否认,他确实一直不怕这个,只求个痛快和肆意。
因为从前这个世间并没有什么能留住他的,所以不惜命,也不留后路,在刀尖上光着脚这么多年都走过来,没有人能耐他如何。
没有软肋才是最强大的。
可是现在…
殷淮看不见齐轻舟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低落的声音:“是,你不怕。那你猜,我怕不怕?”
明明不是多重的语气,甚至称不上一句责备,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尖,骚刮着他心头的软肉,殷淮不得不承认,齐轻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成熟着。
懂得了如何把握人心,学会了如何掌控对谈的情势,也知道了如何拿捏他。
那些望不见头的日日夜夜、折磨心神的绝望痛苦、担惊受怕胡思乱想像条黑夜的暗河几乎将齐轻舟溺毙了,他苍白的面色里露出些微痛苦的神色,可是很快又藏得很好,仰起脸问:“如果潜入军营就不回来的是我,掌印会害怕吗?”
“如果这些痕迹布在我身上,掌印也无所谓吗?”
殷淮握在他腰上的手倏然收紧,光是想一想,心魔怒火就窜进血液里沸腾。
他一向清冷镇静的声音第一次能听出微不可查的颤:“是臣的错。”
齐轻舟却低下头望着他,摇摇头说:“掌印没有错,是我还不够强,才让掌印为我操那么多心,替我做这么多事,冒这么大的险。”
“我很自责,很愧疚。”
“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在反省,是不是如果我更厉害一些,掌印就不用这个辛苦。”
齐轻舟深吸一口气,企图调整好自己的失态,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变得稳重,变得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一到了殷淮面前,这些伪装统统失效,他又变回了那个会哭会闹会发脾气等着人来哄的小皇子。
殷淮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当即下了马,绕到人前头。
齐轻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垂着眼,不说话。
山间月华洒在殷淮脸上,他仰着头,一双丹眼里,往日的威严、镇静、冷漠与疏离退得干干净净,是无人见过、也是对他来说罕见至极的赤热与痴狂。
齐轻舟听见他说:“臣做事肆意惯了,从前亦无人关心、担忧臣,所以才会铤而走险,急功近利。”
齐轻舟本还别扭着,可一听他这么说,心又变得酸软,殷淮就是故意的。
殷淮走过来,很缓眨了眨眼,一只手攀上齐轻舟的膝盖,慢慢将侧脸贴上去,像倦鸟归林,又似游船泊港,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口:“臣以前确实不怕,无所念,无所惧,可是现在臣怕了。”
那样炙热露骨的目光像一把闪着银光的钩子直直勾了齐轻舟的魂,让他闪了一下神。
承认会害怕对于惯来无敌手的殷淮来说因为陌生和离奇而显得有些生硬,表情也不甚自然,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臣怕殿下伤心。”
他的额头依偎在齐轻舟的大腿上,齐轻舟没有推开他。
“臣……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不懂、不会、做不好的地方很多,臣都知道。”
殷淮侧脸蹭了蹭他的膝头,状似撒娇,语气却很郑重:“臣孤僻、严肃、无趣,急功近利,还比殿下年长许多,许多时候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忽略殿下的感受,不是一位好爱人,臣也知道。”
“殿下能跟臣在一起,是恩典,是臣毕生的运气。”
“从来没有人这么珍惜、爱重过臣,臣很感激,很知足,但也害怕。”
齐轻舟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发疼。
殷淮从来不跟人倾诉衷肠,连正经的真心话都不多说一句,平时对齐轻舟也是做多于说,可今晚他却把自己的心剖开。
“怕抓不住,怕留不下,怕变动。”
“从前不怕的都怕了,从前不懂的现在也都懂了。”
“殿下愿意再相信臣一次么?臣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会好好爱惜自己,不再让殿下担忧。”
“殿下就原谅臣这一次罢,好么?”
齐轻舟垂眉凝视着他,不作声,殷淮一颗心又提紧了,从来都是他审判别人的生死,这次他等待被审判。
齐轻舟从来都是舍不得让殷淮难过的,只片刻,他便缓缓向对方伸出了双臂。
殷淮一颗心归位,轻轻笑了,似春山雪消融,似白昙夜初绽,林间的漆雾都被他的笑容照亮。
殷淮也伸出双臂,在马下候着,齐轻舟轻身一跃,正正落到他怀里,两人抱了个结结实实,满满当当。
棕马扭了扭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去低头吃草。
齐轻舟心中还有气,揪着殷淮的衣襟,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掌印,你记着了,从今往后你怎么对你的命,我就怎么对我的命,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那我第一个——”殷淮对他的命可是看得比自己还重的。
殷淮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臣答应殿下,什么都答应殿下。”
“殿下原谅臣了么?”
齐轻舟仍是不松口,只道:“看掌印表现。”
殷淮笑了一声:“嗯,臣定好好表现。”
齐轻舟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直勾勾盯着他威胁:“掌印可不能再骗我。”
“不骗。”殷淮抬起指尖,寻到了自己心口,深深望进他眼里,叹了声气,很轻地说:“真想剖开臣的这颗心让殿下看看。”
齐轻舟脸色柔和下来,绷了一晚上这才肯露出他身上原本那点稚气劲儿,缠着殷淮的脖子巴巴说:“我、我还是有点儿怕。”
是他还不够强大,殷淮这样的人,要得到、要留住,他现在还远远不行。
殷淮许久没见过他露出这副小孩儿撒娇模样,格外招人。
“不怕,不怕。”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脸,捧起来,哄他:“还有臣在。”
齐轻舟斜眼看着他,故意特认真说:“不,还是怕,这一遭要怕上许久,这一年可都不会好了。”
殷淮气笑,“啧”了一声,低头又深又狠地吻他。
齐轻舟也发了狠,朝他身上泛红的印记咬去,仿佛小兽标记领地一般,恨不得将所有碍眼的痕迹一一覆盖。
殷淮任由他像只发狂的小兽在自己身上撒野发泄,予取予求,甚至自己拉开了衣领口子放纵他尖利的犬牙咬得更深更狠。
两人亲咬得衣冠不整,若不是还有两匹马儿在这睁着无辜的大眼滴溜溜地望着……月色迷蒙,无人知晓夜行路上翻涌过怎样炽热狂烈的情涛骇浪。
回到营帐,齐轻舟命人打来热水,亲手伺候殷淮解衣濯发沐浴。
他最近在练弓,又要调试兵器的器械,原本柔嫩的指腹生出一层薄茧,抚上殷淮细腻白皙的肌肤惹得人忍不住哼笑。
齐轻舟停在他腰腹的手一顿,对方胸腔发出低沉的闷笑破开热腾氤氲的水汽,显得格外性感,那一声又低又缓的轻哂撞红了他的耳朵。
他低垂眼帘掩饰,故意绷着脸,恼羞成怒凶道:“掌印笑什么?”
殷淮不错眼地将他每一个细微表情锁在眼底,也不说话,等欣赏够了才慢慢凑过来,玩儿似的,一点一点将水泼到齐轻舟的手臂。
齐轻舟气性不小,弯下腰有点儿凶地亲他。
他不亲还好,被他这样怜爱又郑重地亲吻了一番,殷淮哪里还肯放过人,直接将人抱进来,剥了衣服扔到一旁。
营帐里传来水声,似乎混着浅细低吟,若有似无,不绝如缕。
门口守卫站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