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于是又看见了大海

沙耶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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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顿慢慢的更喜欢飞出去的日子。国外的日子太自由太快乐,这种没有压力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上瘾。

    在家呆了七天,每天被大量的消极信息裹挟,即便她有意不看手机上自动推送的实时数据,客厅的电视机里各台播音员声音也会不受控制的钻进耳朵里。唐顿和爸妈在吃饭时都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是说完全不说话,只是除了爸爸评价今天的米饭有点硬,今天的鱼有点咸以外,他们日常热络的聊天环节由于对局势的未知而变格外的词穷。

    日本的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数开始攀爬,父母尽可能的不把对于唐顿还需要外出这件事的焦虑和紧张表现出来,只是她芝加哥回来的时候妈妈给她的箱子和衣服上喷完了一整瓶消毒水,客厅里的消毒水味儿浓烈到前来迎接她的狗也要掉头走掉,接着又把姓名牌,发夹这些小零小碎用消毒纸巾擦了个遍,九个固定头发的小夹子,被妈妈擦的像刚从商店里买回来一样发亮。唐顿看着被排列整齐的小夹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近一个小时的消毒程序既是心理安慰,也是实际必要,总之在妈妈的可触及范围之内,唐顿必须是健康且无菌的。

    记忆片段1:不危险。不,危险

    有一种航班叫作deadhead,虽然直译有些不那么悦耳,但其实是乘务员以乘客的身份坐飞机,不需要进行客舱服务。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在各大海外基地,以上海举例,可能是由于本身从日本飞到上海时机上乘务员人数已经符合执飞需要,或者因为后面航班强度过大,所以直接把她们捎去日本,执行洲际航班任务等等。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做deadhead都是没有钱的。好在各大机场免税店的招牌和折扣足够吸引人,乘务员们对做“死头”向来没什么意见。

    唐顿刚飞完芝加哥,不能连续飞洲际,所以这一班,她是去日本飞北京的往返,这个班的周期一共有五天,但航班却只有两个,从上海到日本是deadhead,第二天从日本飞三个半小时左右到北京,第三天晚上从北京空飞机回日本,第四天在日本休息,第五天再飞回上海。因为疫情的原因,国内的航班取消了大半,唐顿白捡了一个疗养班,心里忍不住美滋滋。

    离登机时间还有20分钟,唐顿在22号登机口附近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看到登机口前站着两个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她知道,是检验检疫,他们的人只要来了,就代表等一下航班上要不就是有去过武汉的,要不就是有被查到与疑似病例有过接触史的客人,他们需要再一次对旅客进行口头询问,来判断是否可以登机。白色的防护服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候机的人们纷纷放下手机,唐顿也放下了手机,大家看着登机口,开始屏息等待......登机时间到了,排队的人寥寥无几,如果飞机上有一位重点关注对象,那么你至少会想要认一下,好知道他坐在哪里。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中国男子由地勤的同事陪同着过来,他捏着护照和机票,机票被攥的有些变形,好像是跑过来的。

    就是他了。

    他应该在边防和检验检疫耽搁了好一会儿,才会在这么仓促的时间才赶到。登机口检验检疫的人一边问着他问题,一边看他的手机,他的眼神冷静并呈现出思考状,唐顿想,应该是需要他回忆一些什么。人群开始站起来向登机口走去,航班并不满,但留给旅客换座位的选择也不多,有一部分人,是先去解惑的。日本人太害羞,不喜欢打听,因此即便戴着口罩也掩饰不住他们的好奇,几乎所有的日本旅客都依然沉默着登机了,还剩下三三两两的中国客人究极想知道这位神秘人的身份。唐顿和她的前辈作为工作人员需要最后登机,这是她们公司为谦让旅客而定下的规定,所以她们准备顺便听完同事的解释再上去。航空公司在敏感时期对于这些问题几乎都来者不拒,本着对每位旅客都负责的态度,会给出一个有事实依据的答案。

    说是他从美国转机到上海,呆了一周处理完工作,又要去日本出差,去年12月份有去过武汉。也没有出现什么不适症状。检验检疫的工作人员和地勤的同事向客人们再三的解释,他已经做了核酸检测,也显示了阴性,请大家放心。

    唐顿本来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的,可是当这位男子向她身后的行李架里开始放行李的时候,她被瞬间的恐惧感紧紧的裹胁了,她无比的希望自己没有搭这一趟航班,她甚至开始羡慕周围一些穿雨衣的人。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离得这么近?

    他真的离的太近了,就坐在唐顿的后面,这令她再也没办法做到不在意。「万一他没有说实话呢,万一他是伪造的行程呢,其实他是在武汉疫情最严重的时候逃跑出来的,他的核酸报告可信吗,什么时候做的检测,会不会已经过期了,又或者他是一个无症状感染者,其实我们附近的人都已经被感染了?」

    飞机起飞了,男子咳嗽了一声,又清了一下嗓子。唐顿心中的不安像长了触手,又生出分支,攀上她的脏器,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卷起来。

    到酒店之后唐顿匆匆和前辈打了招呼告别,便立刻冲进卫生间开始给洗手消毒,先把衣服都用消毒水喷的湿漉漉的,又把包从里到外用消毒湿巾擦了个遍,连手机也没有忘记,认认真真擦了五分钟,清理的像被抛了光一样,最后才把自己送到浴室做最后的消杀。「原来我在妈妈的心里就是有这么的危险,就是这么大程度的担心啊」唐顿想,她还对妈妈说过,这么小心谨慎的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的话,也实在是心有些大。

    一整个航班都没有把口罩拿下来过,也没敢吃东西喝水,洗完澡唐顿饿的有些发晕,决定去楼下的全家买牛肉饭吃。

    记忆片段2:于是又看见了大海

    第一天的惊吓并没有影响到接下来飞疗养班的好心情,尤其是近期空飞机飞回日本的航班特别多,没有客人也就不用服务,乘务员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动手便可以丰衣足食。第三天晚上北京回来,唐顿被机长邀请去驾驶舱里看了一次落地。在驾驶舱里看落地的感觉实在是太特别了,就像是原本2D的画面突然变成了3D还带全方位立体声,这样的机会对乘务员来说并不多,可如果碰到了,就有机会从整架飞机最好的视野俯看夜晚东京的灯火璀璨,熠熠生辉。每次看着夜幕下的城市,她都觉得是在欣赏精雕细琢的珠宝,好像在洗眼睛一般。

    在东京休息的一天唐顿想着怎么样要再去趟镰仓,奈何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起床,明明早上9点就醒了,生生的赖到了12点。等她下了电车到达镰仓海边的时候,已经快3点了,太阳被厚厚的积雨云遮的严严实实,晚上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好在虽然天气阴霾,并不影响大海依然给人以强大的包容感,唐顿走在沙滩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辽阔气息。

    不知道疫情的发展会什么样,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坚持飞多久,之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口罩会成为日常的必需品吗,还有多少国家会被影响?

    她听着海浪声,一遍一遍,看它们翻腾出白色的泡沫,又在沙滩上隐去,大海果然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