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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步自当撼天地。
丛生的绿茵一经猖獗,就凌冽如万剑横空。它们紧跟敦煌的步调,张牙舞爪地扑向那百来号人,起势悍猛如汹涌狂涛,浪潮不断又层层套叠,逼得冥界一线侍卫在初战时便已节节败退。
纵使长枪如虹,那也仅是稍纵即逝的光晕。敦煌并未对其予以过多留恋或期待,既是一芒强杀了一个在冥界中无名却出名的一字之徒,他也就不再多追求些什么,转而拧动脚尖,猛然止住前冲的架势,堪堪避过一道从虚空杀出的箭矢,马不停蹄地飘身往后,为一尾翠绿长鞭所稳稳接下。
以一当千的丰功伟业在神话中多是如入无人之境的闲庭信步,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以一敌多,尤其是双方实力差距并不悬殊的情况下,最怕的就是深入敌阵,负隅顽抗最起码还有一面保证不会有任何后患的铜墙铁壁,能够避免四面皆楚歌;反之,如若被敌将所包围了,那可就真是没有任何退路的背水一战了。
霜临死前的断言与事实其实并无太多出入,凭借敦煌自身的实力,就算是剑不出鞘,也的的确确能够匹敌冥界一字辈的半壁江山,但出鞘与在鞘这两道截然不同的路子,就变相决定了敦煌此战所应该采取的策略。
出世霸道剑该一往无前,在鞘内敛剑应步步为营。
绿茵才刚纳下敦煌轻盈的身姿,其柔顺枝桠上便已生出一颗颗如拳头般大小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当中有剑气应运而生。
乘绿茵长鞭扶摇,敦煌俯视着身前那纵使已在短时间失去近五位同伴性命,却仍然浑身死志几近挥之不去的冥界阵营,淡然的心海波澜不惊,拂袖而起的单臂向身处潮流正前方的佞微微勾手,冷笑道:“列君生安排你们这一百个人前来阻拦我倒还说得过去,可他如果是想要借此来截杀我,那未免就有些过于痴人说梦了吧?”
“尘埃尚未落定。”佞昂起头,仰望着那个矗立于巅峰的男子,一边寒声作言简意赅的回应,手上玄冥剑刃更是在潜移默化中旋起不为人所在意,却负满勃然杀气的罡芒。
“是吗?”敦煌垂落的单手轻拈一个由绿枝恭敬盛上的花骨朵,将花柄夹于二指之中,稍稍合拢,便摘下了这朵孕育无限氤氲翻腾的银花。
拈一花而落,当即便见满树昙花尽开于众目睽睽之下。
迅速凝合的落花顺应敦煌掌心中的香气牵引,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并在飞扬中化作耀眼的星光,拉拽出许多潇潇洒洒的彗尾铺满天际。
不多时,便有一剑结果于敦煌的掌控。至于那黑鞘白首,则恰如富家子弟花费大量心机驯养的苍鹰,围绕在敦煌的方圆十步,至始至终不离不弃。
在众多冥界一字辈的眼中,那结果于落花之中的银芒绝对是一柄通玄的利器;可若是有旁人在场目睹这一场盛大的对决,在他们的眼中,那柄声势何其浩大的长剑,说到底,也不过是由一朵朵银花东拼西凑而成的劣武罢了,唯一值得说道的,或许就只有自中进行牵引的磅礴气机了。
“装神弄鬼。”没等敦煌蓄势完成之前,佞就已经向旁边啐出一口唾沫,悍步前行,一马当先地闯入那自现形以来就被众多一字辈下意识视作雷池的绿柳沟壑。
玄冥祭出极尽诡秘的行踪,本是好好一柄笔挺的长剑,入空后却如游鱼落水,如若无骨般的缠绕游离引领漫天箭雨,势若猛虎般扑向落花为剑的敦煌。
正止于高处的敦煌无疑就是一介活靶子。
以多打少,最为根本的优势就在于多。只身一人的敦煌不能失误,因为一步错步步皆错;但谨慎行事一点对于百人抱团的冥界一字辈来说,压根就无需在意。
只要以死相拼,只要搏得敦煌一次受伤的契机,冥界的一字辈就已经算是赢了大半了。要知道,萦绕在他们兵器之上的死亡之气对于凡人肉身来说,可是有着无与伦比的破坏力的。哪怕只是一个细微至极的伤口,仍会使一个人的气息大幅度衰减,甚至可以直接从巅峰跌入谷底。
落花剑锋才横空出世,点缀无数死亡之气的箭雨早已在眼帘前铺天盖地。当时是,敦煌仅是嘴角轻勾,不见其自身有任何动作,冥冥中只听一声无奈的叹息渐起,然后那柄一直都徘徊左右的白首黑鞘便再度一鸣惊人。
它自右半圆侧袭入漫天箭雨,并不偏不倚地悬停在磅礴气机的涌动前,恰似湖心落子涟漪的波纹自其剑格位置开始扩散,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一如水银泻地般的无孔不入堆满了箭雨之间的缝隙。
紧接着,深邃蓝光套叠而起,在半空中化出朦胧的人形虚影。只见他有条不紊地抬手,再轻合单拳,奏出一声擂鼓嗡鸣。
漫天箭雨顿时溃不成军,哪怕是即将刺入敦煌眉心的锋锐,也在转瞬间丧失了一切劲力,调转枪头,悉数坠入那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与此同时,被敦煌踩在脚下的柳鞭也终是峥嵘毕露,已经压成半月弯的柳条突然化身为一记弹弓,将拈花的敦煌径直送入百人之团。
箭雨未落完全,就有一人踏着溃散颓势欺身而来,当众人才勉强反应过来之际,那一柄由银花组成的短剑却是瞬息穿空千里。
起初已然昙花一现的缤纷,在扶摇千里后却是迎来了第二春,再度回生为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悬停在每个冥界一字辈的脑袋上,无一例外。
“定。”敦煌以拇指勾掠食指指尖,划出一滴剔透如水晶的鲜血飘浮而上,蓦然间便已将那黑鞘的白首渲染出杀伐果决的冷冽猩红。
剑格在此时有略微松动。
不多时,黑鞘终是在天边绽放出辞世已久的红芒光晕,敦煌亦是以此一语成谶,将百人中余下的部分全都困锁于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悬停的花苞再度绽放。这一次,它们真的似昙花,转瞬便零落成泥碾作尘,但如故的却不再是芬芳,而是一柄柄锋芒毕露的剑刃。
敦煌的异色眼眸中掠闪一阵恍惚,但很快他便重归于平静,单手震落空处,亲自扬出一道惊涛骇浪:“尘埃落定。”
剑芒贯射,一息间穿颅又裂石。那枚银戒更是索性直接挣脱了敦煌的控制,腾入半空之中,当即开始永无止尽地鲸吸长空......
负手立于行船桅杆之上的灰发男子极目远眺,极远端的行天大陆已然渐渐有了轮廓。恍然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纤长五指在眼前轻轻扫过,拂开一阵浅淡雾气。凝望其中,他却是一脸泰然地摇了摇头。隐于粗袖之中的左手虚按,便有一条条浓郁至极的氤氲从那酷似海上轻雾的朦胧中缠绵而出,萦绕在他左右两侧,又最终归根于他的两袖清风。
“百人,到底还是差了些。”列君生喃喃细语,面容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借剑与出鞘,归根结底还是有所不同的。”
“罢了,反正也是试验而已,不成就算了。”列君生盘腿坐在桅杆平台的栏杆上,仍海上的波涛不断如何牵动船身摇晃,他就算是双脚悬空,照样可以稳如泰山。“反正,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拿出来呢。”
列君生下意识地望了望左手边那波光粼粼的海面,旭日下的光彩夺目,却是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抹暗影,虽停留的时间只够稍纵即逝的一瞥,但若是把握机会,却依旧能够从中瞧出些许端倪——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他凭空递出手,一颗青碧色的宝珠顷刻成型,那是一颗内丹。
列君生稍稍引牵神念投入青丹之中,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有一道倩影横空出世,她翩然落在桅杆的平台上,勉勉强强站住脚跟。
来者青衣碧眼,惟双目已然无神。
“上一次在白家主城内,你做的不错。”在青衣初显身影的那一刻,列君生的面庞便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纵使幅度不大,却足以让他看上去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他用两指轻触倩影的下巴,将其轻轻抬起,与自己四目相对:“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是。”女子郑重颔首。
列君生用右手捏住那一颗绿色的内丹,将其抵上女子的樱唇,稍稍施力逼开她的牙关,把它半推半送地递入她的口中。
服下内丹之后的女子眼中总算浮现出点点光芒,但整体却依旧暗淡无光。
“去吧,照我说的去做。”列君生微笑着颔首,那名女子便在狭小的平台上略显草率地施了一个万福,而后翻身跃下桅杆,闷头扎进了那个早就已经开好的传送门。
“皋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吧?”列君生的脸庞再起朦胧,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容貌,这一次,他那自言自语的低沉却是换来了主动的回应。
“大人是在担心白家主城那边么?”奉命而始终潜行于暗处的雷无约而至,向来行事偏于癫狂的他,在列君生的面前却是难得得正经起来。
“说说你的看法吧。”雷作为自远古时期便跟着自己走南闯北的左膀右臂,列君生对他可谓是知根知底了。眼下悄然出声,那必定是要有一番说辞讲给自己听的。
“白家主城那边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就算是皋失败了,我相信那属于白霄和南宫凌的底牌也不一定能够对您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既是得了许可,雷当即如实阐述起自己的观点。
“心可别这么大啊。”列君生呵呵一笑,索性直接横躺在围栏上:“那可是开天门的请神之法,要是真请下了个逆天的玩意儿,我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人力终有穷尽,仰天之法,必定不能长久,也必定不可能逆天。”雷平静地回答道:“大人完全可以放心,而且再怎么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底牌的。”
“可那会要了你的命。”列君生闭上双眼,尽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属下陪了大人这么多年,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属下的志向么?”雷轻笑道:“死什么的,属下早就看透了,只要能死得其所,那我又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反正决定权在你的手上,我就算怎么劝,也阻止不了你。”列君生枕着右手,故作淡然道:“言归正传,你觉得这一次,真正的威胁会在于谁呢?”
“剑圣或许能算半个吧,至于凡间有没有其他的威胁,我可以担保,一个没有。”雷胸有成竹地说道:“那根肉中刺,眼中钉反倒应该是我们冥界中的人。”
此言一出,列君生立马坐了起来,气焰无可抑制地勃发让身处阴影之中的雷瞬间匍匐在地。“你在说雪?”
“大人,您应该早就清楚了这一点才是啊。”雷颤抖着回答道。“如果那个人......”
“够了。”列君生振袖一挥,既打断了雷的吞吞吐吐,亦打散了自身的气焰:“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就不用你操心了。”
“大人...”雷仍然欲言。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列君生递手入空,当即在虚空之中拽出一尾血红的锦鲤:“她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是。”在那君王毋庸置疑的威逼下,雷只好悻悻收敛。
抛下那尾血红色的锦鲤,列君生倚靠在栏杆上,瞭望轮廓趋于清晰的行天大陆,眼神当中五味杂陈。
正当列君生仍然在发愣的时候,远处的行天大陆却是猝不及防地出现一道黯黑的掠光,激射入空。
“地玄硫金?”灵魂深处的蓦然触动让列君生顿时脱口而出。
这一刻,他的身份已然模糊,完全判断不出他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冥界君王,还是那个已然一无所有的林枫。
就在他因心中悸动而呆滞的瞬间,黯黑破云而来,精准无误地砸在一艘先锋船只上,连同船下海水一并蒸发。
就在同一时刻,有疾驰的火船从盲区横空出世,以玉石俱焚的无畏姿态,悍然撞上了南溟的一艘主力战船,燃起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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