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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星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在八年前加入诸葛旗下,并在之后的第二年中,因表现颇为出众而成功被诸葛大将军慧眼选中,并就此成为了浮屠铁骑当中的一员。他的出众不在于和同袍共骑铁马齐齐于战场上杀个七进七出,于万马奔腾中,享受那沙场之上,那最为纯粹的鲜血流淌。
相反,何星从来就不是一个算得上优秀的重骑兵,也不是一个特别合群的人,他在军中的特立独行几乎人尽皆知,在那包括大将军在内,人人都可与对方称兄道弟的军营中,只有他一个人最“不受待见”,其原因不在于众人瞧不起他,而是因为何星本人不善言辞,性情孤僻的缘故。除了人人推崇至极的大将军之外,与何星交情最深的,只有常常在军帐中深居简出的林知白。
这样一个人,在最讲究纪律性的军中,绝对需要一个斟酌再三后的职位,才能彻底发挥出其原有的能力,不然的话,就跟直接把一株昂贵牡丹随意种在旷野任其自生自灭没有什么分别,永远都无法欣赏到那最为绚丽的一世花开。
浮屠铁骑在整座南溟帝国,甚至于在世上的四片大陆,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够参与其中的,要么就是一众普通士卒中能力最为突出的佼佼者,要么就得是武林中拥有极其优越的过人之处的奇才,才会被选中加入浮屠铁骑。而何星之所以能够加入到最为卧虎藏龙的浮屠铁骑,其个人在单兵作战时所能展示出来的实力占了决定性的比重。
为了安排一个极度契合何星能力的位置,还不曾染疾又燃命的林知白曾花了整整三天三夜,一遍又一遍地演算各种可能出现的战局以及何星在不同位置的表现,最终才郑重其事地将这么一位人才安排在了尽有江湖武人所组成的华羽营中,且特许他除了大将军之外,一切都可以自由做主,由此,便衍生出了诸葛澈在时下大举进犯襄阳城时,独一套的进攻手段——踏橛华羽。
踏橛在前,白羽在后,至于其中芳华,便只有且只能是何星一人。作为整个军营中个人实力最为出众的他在出行时身披灰黑轻甲,于整体呈现灰黑的沙场城池上显得无比璀璨夺目。
早先在排演对决时就已经决定要率先登上城楼的何星弃马踏云来,速度并不算快,看上去像是故意在放慢脚步,好让自己得以不急不忙地扶梯而上,也正正是因为他的“缓慢”,这才使得他成为了在轩辕执礼手下那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飞羽的马失前蹄并没有让何星的心中泛起任何波澜,宛如壁虎般紧贴城墙的“芳华之人”此刻单手侧扶箭矢的木身,面无表情地凝望着那由残肢断臂掺杂鲜血所组成的落雨,期间又不紧不慢地拨开几波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的流矢,已然是确确实实兵临城下的他,此刻却毫无急迫之意。
何星的目标从来都不在于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就逆转了由踏橛华羽所造就的先机的轩辕执礼,那袭灰衣素袍自有别人来收拾,而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拆几座那看着就烦人的床弩罢了。
所以,当白甲自我方兵阵横空出世时,一直紧紧依附着城墙攀援而生的何星总算是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何星的行迹与蚁攀高墙没有什么区别,但横向对比起后者而言,两者的速度便可谓是天差地别,那白胄甲光才刚刚正面对上挥袖可成锋芒的轩辕执礼,他就已然翻身落到了众多猝不及防的弓弩手的正中央。
甚至双脚尚未完全落定的何星当即逆步侧身,堪堪让过了一根几乎是贴脸而过的箭矢,同时右手摁上腰间佩刀,以反握手法悍然起势,先是挑断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弩手的手臂,而后将外沿刀柄顺势卡入那断手之人的脖颈,竭力后拉,将之横在自己身前的同时又滑步转身,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挡住了又一波飞箭的激射。
就在这一波尚平,一波仍未起的间隔,何星以手腕控刀,先脱手再入手的质朴动作令那寒芒侧转了一个完美的半圆,由原来的刀背抵喉转换为刀锋刺喉,随后猛然向右一抽,为那多灾多难却仍未断气的苦命弩手送上身首异处的致命一击后,抬脚将那颗溅血的头颅踢成炮弹,轰入还来不及续箭的弩手人堆,又在须臾间与之择反方向而行,宛如一头猛虎般,扑进了另外一边的四人小队。
由何星所施展的寒芒掠斩不带任何花哨,简单起又朴素落,永远都以最为干脆利落的方式化解危机。
就在他率先扑进四人小队的那一刻,这位仿佛就是因为战争而存在的灰甲战士先是举手斩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击,连带弓身弦线一并砍成两半不说,其锋锐之势更是直下弩手胸膛,于瞬间砸出血光崩现。
趁着血花与哀嚎的齐舞共鸣之兴,何星再度俯身,又一次宛如未卜先知般躲过身后飞来的暗箭,垂手又顺带在长靴边上轻轻一抹,携出一柄约莫有两只手掌并在一起一般长的匕首。
何星左手遮住向上的锋芒,右手根本也没怎么用力,只是乘着直腰带起的冲力,便足以引着匕首由下至上地贯穿又一个弩手的脑袋,其后,他反手折下那木矢前端的箭镞,敛步只转上半身,将那杆对付起重甲或会无济于事的箭头刺入倒数第二人的眼窝。
“啊!!”痛苦的尖叫倾刻划破云霄,却完全阻凝不了何星的手起刀落,只见他回扬的掌心仅在一息间便已亮起浅淡的光辉,紧接着便是一记宛如踏步冲拳般的峥嵘风光,一拳轰在那钉入弩手眼瞳的血箭,使之穿破了那人的头颅,并裹挟着意犹未尽的余力,全力冲向那最后一人的脖颈。
从只身一人踏橛越过城楼到灭杀一整支弓弩小队,前前后后,何星不过也只花了三次呼吸的时间而已。且从始至终,他那冰冷的脸色都没有哪怕仅一丝丝的改变,纵使温热的鲜血飞溅到他的眼角,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动摇的大事。
拔下那柄嵌入尸体胸膛的弯刀,何星转身面向那不远处堆满一路的轻甲士兵,嘴角轻蔑一笑,依旧是因习惯而为的反握刀锋斜转至左身,膝盖半曲,因血雾而彰显鲜红的气势可谓轰然。
现如今的何星是名副其实的以一敌众,但这场仗,就算是用屁股想,也绝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就在其锋芒毕露之时,又一波的华羽武夫也已顺着由踏橛箭所铺出的“通天大道”,从而越过了高墙。这次,在那几乎不计代价的箭雨倾盆以及熊然大火的阻拦之下,新一波登上城楼的游侠数量其实也算不得多,但至少比第一波的几近全军覆没要好看得多。
整整二十一架床弩,现如今至少有十二架的周围,都已确定有了他们的一席之地。
每一位登临城头的武夫或许并没有何星那般利落的杀人手法,但在彼此的配合,以及在轩辕家同等境界的高手尚未来得及支援的情况下,只是对付那些除了弓弩之外,就只剩下鞘中短刀能够用作防身的守城士兵,仍然绰绰有余。
当然天下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成为只会是一边倒的称心如意,就像是轩辕执礼没有意料到踏橛华羽的存在一般,以重甲铁骑闻名于世的诸葛澈,同样也没有想到那个轩辕家的老狐狸,居然敢在城外安排一支骑兵旅,来与自己的黑甲铁骑硬碰硬。
为了掩护踏橛华羽的存在,重骑自远而至,俨然已经失去了作为骑兵驾马冲锋的那一波动则排山倒海的强盛之势,而现如今,高举轩辕旗帜的另外一支骑兵却得以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乍一看军备力量甚至弱不了黑骑多少的轩辕骑兵但凡只要撒鞭狂奔,那一杆杆寒冷长枪的威力便会跃至极其恐怖的程度。
由于自两边采取包夹之势的骑兵旅数量与诸葛澈手下的士兵数量几乎一致,且后者处于主动攻城的那一方,一旦敌我双方出现战损,哪怕是一对一,甚至于一换二,诸葛澈都会无可避免地落入下风。
攻守战就是如此,守城方可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这样拿命耗下去,但攻城方却不可以,他们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也只能孤注一掷。
“收阵!”不过,本身就作为骑兵作战的先驱兼佼佼者,诸葛澈又怎么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却又在深思下仿佛是情理之中的埋伏呢?
浩然的沉声怒吼既是已然一声令下,原本就已扛起盾牌的众多甲士纷纷翻身下马,原本已经向外膨胀过几次的方阵在融入战马后迅速收缩,很快便拥成滴水不漏的铁甲圆阵。
在天上见证这一幕的轩辕执礼脸色难免有些郁闷,此时此刻的光景,他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然有了预测,换句话说,就算没有踏橛华羽的横空出世,他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把那支马踏江湖的重骑逼成现在的阵型,再让众多床弩来一次滔天的攒射,以谋求最大杀伤。
只是料得其一的轩辕执礼,却怎么也没想过不过是一介儒生留下来的独子,居然能够与自己斗得平分秋色,数次过招后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有几次险些被这么个儒生盖过自己的锋芒,经此一役后,轩辕执礼算是记住了这他自认为是行将就木的南溟帝国,还有林必茂这么个后起之秀。
荡袖鞭开那一株米粒光华后的轩辕执礼只是稍稍分神,瞥了眼赫然成为另外一处如火如荼的全新战场的襄阳城楼,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林必茂以冷冽的飞刃给强行逼回了视线。
“轩辕家主,你的对手是我啊。”身着白甲的儒将面露微笑,淡然注视着不远处的轩辕执礼,轻声提醒道。
“我现在其实很想知道,你爹到底是耍了什么手段,才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轩辕执礼全然不掩饰自己语气之中的妒忌:“一个半道出家的书生,究竟凭什么能啊?”
“我爹要是还活着,你倒是可以去问问他。”林必茂浅笑道。
“读书的家伙啊,心思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险。”轩辕执礼翻转手腕,将手掌朝天,五指内弯成鹰钩,略作牵引,洁白的流光顿时从他的身上化成浪流,一路翻腾着汇集到这位轩辕家主的掌心,凝成拢共四颗洁白棋子的形状。
“真是不想跟你们打交道啊!”轩辕执礼捏碎了那四颗棋子,卡着宛若钟鸣般的震响,他化身红芒,气焰勃发,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踏云而立的林必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