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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死之前,我感觉这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荟萃了一副天地画卷的桃木剑前,卷起一阵似微雨时的浅淡薄雾,雾中有一剑若隐若现,而在那腾空的玄剑上方,则是站着一位身影不尽清晰的男子。
大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子从容不迫地抬起单臂,视线同时回转到那个半瘫在地上,嘴中血如泉涌的姜乐冥身上,在那里,似乎有人正在冥冥之中与其互作联系,只可惜在二人之中,谁都无法确认彼此的确凿存在。
不过有一点,是御剑男子可以确认的——那个按理说该是半蹲在姜乐冥身前的另外一位,在面对着那个甚至不惜玉石俱焚的小男孩的时候,其眼中点缀的神采,应该与自己对于姜乐冥的情感别无二致。
“武道人才凋零,之前,一人莅临巅峰之后,往往一呆就可以呆上整整一辈子,曾经那可谓是群雄并起的江湖,已然不复存在了。”负手而立的男子缓声道,全然没有将那与自己几近咫尺的桃木剑放在眼里,不再朦胧的五官率先显现出一对只以猩红作为主色调的眼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正是因为世界的武道趋于没落,冥界才会有恃无恐。”
“就因为那样,我才会选择去劈开那座混沌未开的昆仑之山,想着为这天下的武人铺出一条康庄大道。只可惜开山了之后,我却没有机会去亲眼看一看这天下的新态。”男子摇了摇头,语气当中略有无奈与遗憾:“比起那个‘我’所看重的儿女情长,我,最看重的到底还是这天下的武林,是这江湖的香火延续。”
“就让我看看吧,青台山的小道士,让我看看我那最后一剑开得的昆仑,到底值不值。”男子大袖一挥,仅有的单臂沿虚空进行抓握,瞬间的牵引为之勾来身下正形当坐骑的长剑。
经此一握后,剑锋当即悬空而立,借由此势,五官已然尽显天下人间的男子顺而弹出两指,指尖晶莹闪烁着与之眼瞳如出一辙的幽光,并以此由下而上地抹过那柄仍是游离于虚实之间的剑身,使之终是得以超脱于当下法则的限制,以实体形显于世。
周身不再有雾气朦胧的男子左手凝剑侧挥,以斜锋直指前方那在桃木剑的带领下,恰如大军压境的“世界”,至于原本空无一物的右袖,却在这一刻“长”出了右手,五指启张其二,贴着剑格向前平出,一路划至剑锋尖端极点。
于庞然世界前,不过形似米粒之珠的两者瞬时合而为一,瞬间绽放出那令骄阳也要为之汗颜的刺目光华;置于背着一方世界负重前行的桃木剑,也终于在此刻率先斩出了“春”之气。
犹如轻盈春风和睦飞的剑气不缀丝毫张牙舞爪的烟火气,可就是这平平淡淡的扶摇,却能在掠过半空的时候于天际扯出无数道深不可测的裂隙,令那碧蓝色的天空仅在须臾间就已披上了千疮百孔的袍衣。
春夏秋冬,草木山川,天涯海角。
一柄桃木剑,十刃过无痕。
“那个‘我’既然收了你做徒弟,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是也把你当成徒弟咯。”是敦煌,却又感觉不是姜乐冥熟悉的那个“敦煌”的男子在面对春刃的千钧一发之际,却仍有余力分神望向那个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男孩,用他这一生来,甚少出现过的温柔声音,轻吟道:“他传给你的东西,记得去好好练,等到哪一天练成了,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打过这个青台山道士了,就去极北之地,那里有他留给你的礼物。”
“还有啊,记得保护好那个女孩儿,虽然她从来都不是在叫我‘爹’,但至少,我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双眸猩红的敦煌淡然一笑,旋即闪出一步,以奋不顾身的姿态,悍然闯入那表面上看不过春风拂面,实则却是暗流涌动的雷池。
“师傅?”后知后觉的姜乐冥擦去嘴角淌下的鲜血,忐忑不已地朗声道,却最终还是迟了那么一步,已经只身冲入春刃的“敦煌”,显然无法再分心做出回应了......
“青台山的狗道士!”长眉孙鹰谲在街上东闪西挪,时而踏步碎龟裂,震出嗡鸣巨响的同时腾空而起;时而又飞身如魅影,在长街上神出鬼没;可无论他怎么做,却始终逃不开那阴魂不散的桃木剑,那柄不过三尺的粗糙木剑犹如一座蔚然入云的大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孙鹰谲唯一的必经之路上,又不讲任何道理。
众人远远地看着那个在街上宛若疯子一般狂本来狂奔去的老人,每个人的眼中除却莫名其妙之外,更多的还是吃惊,既吃惊于老人那身形恰如昙花,得以在街上随意闪现的通玄本领,又震惊于老人的出言不逊。
青台山的名讳可不是谁都能叫的,作为泽西州上的第一仙山,其山上坐镇的仙人,是整个泽西州,哪怕是南溟帝国的皇家子弟,见之也必要拱手作揖的大人物。它的存在,对于普通人来说,更是连望尘莫及都做不到。
每个人都会因为不同的事情而或喜或悲,但在泽西州上,却是有那么一件事情,是能够让整座大陆上的居民,全都无一例外地为之感到发自肺腑的骄傲的——面青台。
泽西州上的普通人,人人都将能够面见青台山的道士当成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哪怕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他们都会为之感到欣喜若狂。
就是这么座在每个人的心中堪比神话传说的仙山,现如今到了那长眉老人的嘴里,却是成了落俗且腌臜的东西,这叫在场各个巴不得直接就把青台山的名字当成神仙供奉起来的平民百姓如何能忍?
孙鹰谲的一时口快,换来的是整条长街的群情激愤,哪怕长眉老怪早前已然对外展现了自己尤为不俗的本领,但毕竟是数量颇多的人群嘛,里头自然是不缺自视甚高的卧虎藏龙之辈的,也就是在孙鹰谲被那柄木剑再一次逼回平地的时候,已然有一众对青台山恭敬有加的江湖人士,或仗剑或佩刀,带着盛极的气焰,愤然来到了肚子里憋着一股气正愁无处释放的孙鹰谲面前。
“喂!老头!你骂谁呢?!”腰佩双刀,手上还不伦不类地提起两把长剑的男子是一众江湖人士中最先开口的那一位,厉声的叫喊显得中气十足,显然并非是随波逐流地跑出来,只为凑凑热闹那么简单。“那座神山是你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也能叫的吗?!还不赶紧跪下面西请罪!”
原本只是意冲天上那柄木剑的孙鹰谲突然听见这么声极度唐突的叫喊,当即侧过脸,以冷冽至极的眼眸瞥了那全身上下拢共四把兵器的男子,先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随后果真面西,不过并非是应顺那男子的要求般下跪请罪,而是朝天伸出一指,继而破口大骂道:“青台山的狗屁道士!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你们怎么还不死啊!!”
“臭老头你找死!”作为出头鸟的男子将手中双剑沿前后姿态摆出架势,右脚踏前的同时向下侧压,令其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只瞧准猎物,正蓄势而发的猎豹。下一瞬,男子瞬身而出,四刃在空中划出彗尾寒芒,乍一看威势无穷。
置身于漩涡的孙鹰谲看着那不知好歹的男子,心中没由来地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在以前的某一天,自己也好像跟这个男人一样,自以为是地悍然前突,寄希望于一击制胜,然后就被那不晓得尊老爱幼的家伙用两根手指夹住了自己曾意想借此风流一世的长剑,稍旋手腕,就被他扳成了两段。
那一日,孙鹰谲不光提前预知了那一位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男子的出现,更是从那个目无尊长的男人身上,变相学到了除开剑技之外的另一点——为老不尊。
眼看那极盛锋芒就要杀到跟前了,孙鹰谲却是不紧不慢地向前递出右手。在看也只会看个热闹的旁人眼中,现时的老人不过是在做以卵击石的勾当罢了,毕竟这世界上能够以肉身撼动杀人不眨眼的冷兵器的高手,怎么可能会像大白菜一样,路边一抓一大把啊?
而事实也是正是如此,单就孙鹰谲个人那趋于老迈的身躯而言,确实是无法与那锋芒毕露的双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针锋相对,那不现实。但是,孙鹰谲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做啊,他的递手,不过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合手做准备罢了。
就在持剑男子即将马到成功之际,嘴角一直挂着坏笑的孙鹰谲终是以一记无比炫目的极光,向世人揭示了其嘴角微笑的背后含义。
瞬间蔓延而出的白光瞬间包裹了孙鹰谲与那义愤填膺的男子身体,而那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碍于那刺目炫光的诞生,众人被迫只能洗耳恭听。
在一阵又一阵的叮呤哐啷过后,白光终是在一声刺耳的哀嚎中落下了帷幕。在众人全神贯注的眺望下,一道衣衫褴褛的狼狈身影自中倒飞而出。
那人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扶摇升腾的青烟,至于那四把作为叫板资本的兵器,则是无一例外地全都离他而去了。
男子化作一枚炮弹轰入人群,一开始还有人打算尝试去接一下,可一经感受到其身上几乎咄咄逼人的外来气焰后,众人便在霎时间呆若木鸡,没有一个敢于为那男子施以援手。
虽然来时大家都带着满腔义愤,可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这么支散漫的临时军,最后也只会是选择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出头鸟轰然坠地,摔得不省人事。
这就是散军的缺陷所在,路边找来的那些所谓“同袍”,其实真的很少会出现那能够让自己放心将后背尽数交于其手的一类人。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孙鹰谲在最后犹有收力,那个真正敢为人先的家伙,就怕是会被当场摔成肉泥了。
“别浪费老夫的时间了,你们要么就一起上,要么就一起滚。”孙鹰谲将手中的兵刃碎片随手这么一抛,那些看似锋利无比的银面刀片,在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就已烟消云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