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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轮船可以多带行李物件,罗家坐招商局客轮搬到南京。丁信诚听罗太太的话,添购了普通的必需家具和器皿用品。结婚照,签名绸的镜框,是丁信诚和罗苡卧室的纪念装饰品。客室的壁上,挂出了罗苡父亲生前所书的“还我山河”大字横幅。丁信诚以前看过这遗墨,曾赞赏它书法有体育家的气魄,笔力雄浑,刚劲潇洒,透现爱国赤诚。
住所安顿好,丁信诚从公司集体宿舍迁居到新房。他又到公司人事室把他的职工卡上通信地址,从上海小徐寓所更改为南京现址。同时,他和罗苡各写信把新住址通告师长、朋友、同学。
丁信诚怕管家事,他把全部存款交给了罗太太。他说:“妈妈,我以后每月工资,交给您老人家,我只留五元钱做零花。”
罗太太主持小家庭家政,量入为出,日子过得很清贫、恬淡、安定、快乐、和睦。丁小开觉得有财有势的人,终日孳孳为利,耿耿为权,心力交瘁,患得患失,生活不一定快乐。自己没有财势的困扰,却有个贤惠知心的妻子,闺房情趣,是多么幸福。
新婚燕尔,夫妻恩爱,情话绵绵。丁信诚下班回来,或短时出差返家,他一个人,决不出户。
罗苡到南京有一个多月,丁信诚没有接触过书本。有一晚,她在卧室温柔地说:“信诚,你近来很少时间看书。”他说:
“同你在一起,我不想看书。”她说:“我希望你看书,人生需要学习,学习丰富人生。做人,对生活要知足,知足者常乐。对学习则不能知足,学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能丢离外语、化学专业……”
他听她劝告,把结婚中断的读书时间夺过来,每天读书一个半小时。出差外地,也手携一卷,再不休辍。
为了让丁信诚在家专心读书,家务劳动,罗苡都不要他插手。书架上摆满图书,写字台及文房四宝,保持清洁齐整,丁小开看书,她们母女决不打扰。
和丁信诚最相好的同事袁会计,是光顾他新居最先的一个,也是最常来的一个。他很尊敬和他也谈得来的罗苡。他是个没有恋爱对象的未婚者,他内心羡慕丁信诚的家庭。轮休假日,丁信诚在家休息。他看化学书籍,感到乏味,想换本小说阅读,他偶然翻阅罗家藏书,书堆内夹有四本相集。他拿出来看,相片中有罗苡的、她父母的和其他人的。他特别留意看有罗苡画面的相片,其中有她童年的、少年的、成人的、个人的、与人合影的。另有几张是罗苡在不同年龄和父母一起照的合家欢相片。相片上罗苡的父亲身体健壮,英姿俊爽,富男性美。信诚看了相片,想起罗苡在婚前和他谈过的身世,曾说过他父亲的灵柩暂厝在会馆殡舍。婚后,大家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相片看完,他有了主意。
晚餐后,全家人闲话家常,丁信诚把他上午想好的主意和罗太太说:“岳父灵柩,停放在会馆,存放期最多三年,不是长久之计,是不是在南京买块坟地落葬?入土为安。南京离上海近,将来扫墓也是方便的。”罗太太说:“信诚,感激你关心,死者灵柩,东北是回不去了,他也不会甘心埋骨在日本人统治下的故乡。运到南京来入土为好,了却一桩心事。”
丁信诚托人介绍购买了墓地,陪着罗太太看过几个地方,最后选中一处买下,墓地在离南京有二十多公里的栖霞山。丁信诚请石工镌刻了墓碑,又向罗太太要了寄柩证,邮寄上海与新绥公司有业务往来的新运公司,委托他们代办领柩搬运交木船运南京。
罗先生灵柩运到墓地。罗太太和罗苡流着眼泪看着雇工们挖坑,灵柩入土,又引起了因国难丧失亲人的悲痛。
土埋灵柩完毕,竖了墓碑。罗太太和丁信诚夫妇献花,同立墓前,肃然鞠躬,静默志哀。
在南京安居的丁信诚夫妇和罗太太,逢丁小开假日,如天气晴朗,就举家游览当地名胜古迹:中山陵、明孝陵、灵谷寺、鸡鸣寺、玄武湖、莫愁湖、雨花台等地。
三个月后的一天榜晚,丁信诚从外地出差回来,罗苡起身拟为他准备晚餐,忽觉恶心欲呕。丁信诚说:“罗苡,你看起来不大好。”罗苡说:“我生了怪病。”丁信诚立刻神情紧张焦灼地说:“生怪病?你在哪个医院看的?会不会是误诊?我马上同你到鼓楼大医院去看,究竟是啥个病?有病就要快医,不能拖。罗苡,你要不要换衣裳,即刻就走?”罗苡看着他慌张心急,内心暗笑着说:“你刚回来,夜饭还没有吃,再说医院看病时间已过。”丁信诚说:“我们挂急珍号、特诊号。”
丁信诚忙找到罗太太说:“妈妈,你拿0元钱给我,我同罗苡去看病。”罗太太说:“刚刚小苡还好好的,会有急病?”丁信诚说:“罗苡讲,她不舒服,生怪病,我要同她去医院。”
罗太太来到客厅,却见罗苡正坐在沙发上微笑,罗太太说:“信诚,我知道了,罗苡是患了男人不会生的病。”丁信诚说:“那么说,是妇科怪病,我同她到妇科专门医院去。”罗太太学沪语说:“罗苡,有‘嘞’(沪语作‘了’字解)喜啦。”“拉稀啦,这不算是怪病,不过,也要医。不管怪病也好,拉稀也好,有病就早些去看医生。”罗太太说:“丁小开,你真不懂事,她是有喜。”他说:“我不管她有‘稀’有啥?她有病就去医。”罗苡忍着笑,向妈妈眨眨眼,让丁小开着急,还是不说话。不过罗太太忍不下去,她说:“丁小开,罗苡看过病了,她怀了孕,我说有‘喜’,你偏偏不懂。”
罗太太笑着走回厨房,丁信诚即时转为狂喜,跳到罗苡面前,双手搭在罗苡肩头上说:“你不早说,是有孕,说是怪病,吓坏人。”罗苡说:“这难道不算怪病吗?都是你闯的祸,害得我恶心呕吐、吃酸、乏力。”他说:“你不爽爽气气地讲有孕,兜个圈子说生怪病,我当然急,我情愿我生病,我代你生病。”罗苡说:“讲瞎话,我真的生病,你也不能代表。我要生小囡,你讲,你能代表吗?再说,我讲生怪病,你想不到,还可以。我妈后来加注脚说,男人不会生的病,有‘喜’,你还不开窍,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丁信诚说:“听说你有病,我急坏了,我只想立刻上医院,没有心思想别的。我又没有做阿爹的经验,啥人想得到?我想起了,我以前同你讲过,阿拉两家合办工厂,现在真的有了产品,你是有本领的生产工程师,能制造‘丁小开’。”
罗苡说:“你一时焦急,一时高兴。”丁信诚说:“我被提拔了一级,怎么会不高兴。”罗苡说:“你当了正班司机?”他说:“半个月之前,公司买了新车子,我已经是开正班的了,不过,这并不算升级。我说升级,是你提拔我的。你让我从儿子升为父亲,不是在伦理上提拔我一级吗,罗苡,我非常感谢你。”
丁信诚喜悦地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拥抱她,吻她的头发、额头、面颊、最后是嘴唇。
罗太太端了饭菜,走进客房门,看着她和他的亲热,又退了回去。罗苡说:“你感谢我,是这样感谢的吗?我气都透不过来了!不告诉你还好,告诉了你,你就发神经病了。”两个都笑了。笑停。丁信诚说:“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漂亮。”罗苡说:“你怎么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妈妈漂亮,儿女会丑吗?”丁信诚边讲话。边倒了两杯茶,一杯端给罗苡说:“来,为预祝我们有聪明健康的后代,干杯?”(未完待续)